教官們將惶恐不安的學生都趕到教室裡,倫納德拿出手機撥打了電話,還未講完,就看見那個瘦瘦的小姑娘站在門口,縮着腦袋可憐巴巴的。
他長話短說後掛斷電話,長腿一邁走到她的面前,難得溫和地問道,“怎麼不進去?”
安亦擡起頭,輕輕笑了一下,“有人說,死的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無稽之談!
劍眉一挑,倫納德頗不贊同地朝班裡掃了一眼,爲首幾個學生連忙心虛地低下頭。念及他們年紀還小,恐怕是嚇壞了,倫納德也不好多訓斥,只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女孩腦袋,“要不待我身邊?”
安亦只是衝他笑。
“警校最近進行特招。”這所高中質量不怎麼樣,校區老舊,教職員工消極怠工,本科率每年都低得出奇。
倫納德打住思緒,因爲對面走來了一個他很熟悉的人,“師哥。”
來人二十出頭,戴着金框眼鏡,看着文質彬彬。他只是象徵性地點了點頭,餘光瞥見安亦,忽然停住了腳步。
想來是今日暴雨突然,沒有換洗軍服的新生只得穿上自己的衣服,女孩一襲白裙,烏黑的長髮紮成一個小丸子,看着乖巧又可愛。
“你,跟着我。”金框眼鏡淡淡地說了一聲,自顧自地走着,話語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絲毫不掩飾眼神的侵略性,倫納德皺了皺眉,將小姑娘掩在身後,“他是我們學校著名校友,性冷淡的工作狂。”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倫納德連忙補救,“性情冷淡。是個挺厲害的法醫。”
安亦捂嘴輕輕笑出來,前面的法醫彷彿聽到了兩人的交談,停下腳步,不滿地道,“女孩,跟上。”
她垂眸輕聲笑着,輕輕拉着倫納德的袖子,“你和我一起吧。”說着,淡淡掃了一眼屋內坐立不安的張揚,面上揚起更爲燦爛的笑容。
杜蘭特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堵在門口的硬漢,冷漠地下了逐客令,“阿倫,這裡不需要你。”
熟人面前的倫納德更自如一點,他邪邪地露出一個痞笑,頗爲無賴地反駁,“安亦是我的學生,我得護着她。免得嚇壞小姑娘。”
“安亦?過來。”杜蘭特蹲下身子,今天接到報警電話,說有學生在一中看到死人的腦袋,他和刑警大隊連夜趕來,卻只在現場撈到了幾根人類的手指。
那顆頭,不知道被誰踢到哪去了。
偏偏根據目擊證人的描述,畫出來的肖像和這個安亦一模一樣。
安亦看了倫納德一眼,緊張地扯扯袖子,倫納德便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將她帶了過去。
杜蘭特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端詳杜蘭特。這個法醫長得很秀氣,白皙皮膚,細長的丹鳳眼配上血色極淡的薄脣,更顯得冷漠無情。
金框眼鏡反着藍光,杜蘭特只看了她幾眼,便擡頭吩咐他的師弟,“阿倫,把安亦在我這放幾天。”
小姑娘把腦袋縮到教官身後,明顯是被這不近人情的法醫給嚇到了。倫納德不滿地蹙眉,“師哥,你這樣不符合規定。”說着,便十分任性地要將小姑娘帶回去。
杜蘭特推了推眼鏡,沒有說什麼,既不挽留也不發火,只是淡淡地抿了抿脣。
回到班裡時,倫納德看到衆人臉色難看,三四十個人縮在一個角落,連忙開口詢問怎麼回事。
班主任正打電話給校工,亂糟糟的頭髮下藏着一張樹皮般的老臉,乾瘦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不知是哪裡的人惡作劇,扔了個死貓在角落。”
倫納德側過身子看去,那貓估計是被凍住了,早早地藏好,如今冰水消融,血水蜿蜒而來,空氣中瀰漫着極淡的血腥味。
死貓猙獰恐怖,左眼上有一道極爲醒目的疤痕。校工將死貓鉗進垃圾袋裡,往袋子呸了一口痰,小聲地道,“正是晦氣,死的還是黑貓。”
“您知道這隻貓嗎?”安亦站在倫納德身後,淡淡地看着校工,露出了一個小姑娘專屬的笑容。
女孩臉色灰白,黑髮白裙,看人時表情頗爲詭異,校工嚥了口口水,忙不迭地說,“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女孩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只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倫納德轉頭,只看到安亦盯着腳尖發呆。
張揚一直在暗中觀察,如今連忙喊出來,“我見過那隻貓,剛剛安亦還抱過它呢!肯定是安亦做的!她就是懷恨在心!”
話音剛落,原本喧鬧的班級突然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扭頭盯着張揚,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同班同學不知爲什麼都長同一個模樣,慘白的臉,半眯的眼,寫不出的詭異駭人。
“安亦爲什麼要殺貓呢?”
“剛剛安亦和教官在一起吧?”
“……”
安亦立在門邊,輕輕地道,“爲什麼所有髒水都要潑在我身上呢?”
那一張張慘白的臉就要貼過來了,張揚尖叫一聲,揮着手想要把它們都打散。
……
“揚揚,你還好嗎?”
校醫室充滿消毒水的氣味,一個扎着丸子頭的清麗少女坐在她的身邊,親切地問道,“我記得你地中海貧血,太陽這樣曬,怎麼還去看運動會呢?”
張揚張開口半天說不出話來,少女用一次性水杯裝了水,遞給她後擔憂地繼續講,“莫不是曬傻了?”
“安,安亦?”
面前的少女還帶着點嬰兒肥,笑的時候總喜歡眯着漂亮的狐狸眼,狡黠又可愛。
對哦,有地中海貧血的是她,不是安亦。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張揚不確定地說着,隨意地看了看校醫室。幾明窗亮,乾淨衛生。空調溫度恰到好處,那個剛畢業沒多久的校醫輕輕地笑了聲,摸出一包葡萄糖叫她衝來喝。
安亦腳邊懶懶地窩着一隻黑色的小奶貓,像一個巴掌大的墨塊,彷彿感應到她的視線,擡眸咪烏地叫了幾聲。
“聽說張揚暈了?”一個少年敲了敲門,
安亦起身,親暱地拉着少年的手,“這不是醒了嗎?怎麼,你不是要去攝影嗎?”
少年頗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太曬了,我偷偷懶嘛。”
張揚看了一眼少年,低頭搖着她手中的水杯。那個夢真是無稽之談,她和安亦雖然是初中同學,但是高一的時候並不是同一個班的,高二進行文理分班後才分到了一塊。
這個男生原本是她高一時的朋友,後來分去了文科班,不知怎麼和安亦認識了,突然之間就在一起了。思及此,張揚恨恨地晃了一下水,水花猛地濺了出來,沾了她滿手。
“阿倫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嘛……”安亦搖着少年的手,細細數着飯堂最近新推出的菜餚。
少年寵溺笑笑,聊了幾句後又走了。安亦收起笑容,掏出紙巾遞給張揚,頗不贊同地道,“怎麼把水都灑出來了,快擦擦。”
張揚強笑幾下,接過紙巾狠狠地擦去手上的水跡,怎料越擦越溼,一縷奇怪的味道自手腕傳來。
腥腥的,像極了血味。
刺啦一聲,整隻手猝不及防的就這麼掉了下去,切口整整齊齊,沒有一滴鮮血涌出,那隻黑乎乎的奶貓彷彿看見老鼠一般,噌地躥過去扒起人手就要走。
難聞的尿騷味充斥整個校醫室,安亦皺了皺眉,嫌棄開口,“誒呀,揚揚,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怎麼被嚇得尿褲子了呢?”
說着,少女輕笑着彎下身子,丹脣輕啓,冷漠無情地吐出一字一句,“偷人東西,被抓到了是要剁手的哦。”
張揚又怒又怕,柳眉倒豎,揚起手就要扇過去,卻猛地被人抓住——“張揚同學,你說安亦不久前才抱過那隻貓?”
場景猛地變換,又是在那個空曠得顯得有點陰森的教室。倫納德冷着臉抓住她的手,神情冷峻,手腕上傳來的痛楚清楚地提醒她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