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瓦娜斯看了安格瑪一會，才平復了心底的憤恨，答道：“這個月剛聽說。”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從前只是有一些模糊的概念而已。”
所有靈魂在肉體消亡後，都會感受到暗影之地的召喚，並在冥冥中的存在的引導下魂歸最終的歸宿，這是全宇宙最基本的規則之一。奧丁關於瓦拉加爾的設想，便是藉助瓦格里這種半生不死的存在篡改，甚至逆轉這一過程。
但由於希爾瓦娜斯死於霜之哀傷，靈魂受到了這把魔劍的奴役與禁錮，這就導致她感受到了暗影之地的存在，卻爲能如願魂歸亡者國度。
大多數被遺忘者，也基本都是一樣的狀況。對於暗影之地，或者說，對於侷限在艾澤拉這方寸之地的縮小版暗影之地、暗影界、暗影國度、亡者國度——不管哪種稱呼指的都是同一個地方——他們並沒有太深的瞭解。
鑑於被遺忘者出現時間尚短，連自己的存在都尚未弄清，遑論去研究暗影之地了。在原本的歷史中，希爾瓦娜斯和被遺忘者，直到世界諸族因接踵而至的浩劫而越發瞭解本源力量領域，而浩劫又帶來了混亂，導致艾澤拉斯各大位面間的障壁被削弱，這才漸漸明晰暗影之地的本質。
安格瑪倒是有些意外，問道：“從哪聽說的？”
“不久前，我在烏特加德城堡俘虜了幾名瓦格里。”希爾瓦娜斯恢復了平靜，重新望向了天譴之門，淡淡地答道。
安格瑪點點頭，“瓦格里可是一種驕傲的生靈。能獲得她們的效忠，也足以證明你的不凡。那麼……關於暗影之地，你又知道多少呢？”
“那是艾澤拉斯的亡者國度，所有生靈死後的歸宿。”
“嗯。”安格瑪揮了揮手，眼前的空氣如水面般盪漾起來，不一會便呈現出了暗影之地的瑰麗之景，就宛若兩個世界間的障壁悄然消失了一般。
“你所瞭解的‘暗影之地’，僅僅侷限於艾澤拉斯的輪迴。實際上，它還有一個更貼切的名字——“死亡領域”。全宇宙都有類似的位面存在，它就彷彿海平面之下的世界，宇宙有多遼闊，暗影之地就有多遼闊。由於同屬三大下位本源之一，甚至可以借道暗影之地快速抵達虛空界域。百萬年來，我一直很重視對暗影之地的研究與開發，這將有助於對抗我最終的敵人，虛空大君。”
就在安格瑪解釋間，希爾瓦娜斯一直皺眉凝視着安格瑪揭示的暗影之地盛景，卻發現自己很難理解所見的一切。
這不是“生者”能夠理解的景象。
什麼？希爾瓦娜斯不是“生者”？
那麼關於這個問題，就要探討“生者”的本質，以及一個靈魂尚存，肉體在物質位面中被死靈魔法轉變爲不死生物的個體，究竟算不算是處於死亡狀態了。更進一步說，艾澤拉斯諸族眼中的亡靈，真的是真正意義上的“亡靈”嗎？靈魂未入輪迴，仍自由地徘徊在生者的界域，到底算不算是一種死亡？
說起來，早在世人並未真正理解生與死之前，便將亡靈這個名稱，賦予給了不死生靈，以至於沿用至今，大多數概念都因此而混淆……
“你想說什麼？”希爾瓦娜斯問道。
安格瑪揹着手問道：“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
“‘在宇宙盡頭，有你不曾領略過的壯觀，以及真正意義上的生死輪迴’。希爾瓦娜斯，我的敵人遠超所有人的想象。我需要人爲我排憂解難，但與我同行的人裡，有諸如艾薩拉和艾利桑德那樣學識豐富的法師，有對虛空無比了解的薩拉塔斯，有立身於秩序領域的守護者，以及將來必然被我拯救出來的泰坦們……我需要你爲我補足最後的空白，在這一點上，你是最佳人選，沒有之一。”安格瑪終於表明了來意。
“最佳人選？”希爾瓦娜斯冷笑一聲，看向了基地的正門。在那裡，伊瑞爾正和伊米拉等人探討明日的總攻事宜，“你的‘女兒’和那幾個光鑄德萊尼，哪一個都擁有比整個基地裡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還要淵博的學識。對於死亡領域的玩意，我只是一個半吊子罷了。”
安格瑪搖了搖頭，“但他們沒人擁有你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你擁有遊離於生死兩界間的天賦，像我一樣。”
“得天獨厚？”
希爾瓦娜斯眯起雙眼，眼中綻放出了危險的光芒，咬牙切齒地問：“你的意思是……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強加在我身上的詛咒，反倒成爲了我的天賦？”
安格瑪不置可否地說道：“等你的視野像我一般廣闊，你就會發現，不管軀殼立身於哪種本源領域，都不是什麼問題。”
希爾瓦娜斯不理解，也沒有理解的必要。她沉聲說道：“我不會接受你的招攬。你的敵人，那所謂的虛空，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想完成我的復仇。”
“只要你答應我，我可以讓你擺脫半生不死的狀態，讓你找回失去的一切——獨屬於生者的溫暖思緒與感官，不再永墜寒冷的冰窟，你可以像曾經那樣馳騁在奎爾薩拉斯金黃的森林中。”
希爾瓦娜斯不爲所動。
“你大姐奧蕾莉亞沒死。過去一段時間，她一直在宇宙盡頭，與自己的愛人一起，和這個宇宙的敵人奮戰。”安格瑪靜靜說道。
“什麼？”希爾瓦娜斯登時睜大了眼睛。
安格瑪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老舊不堪，連表皮都被磨禿的皮質揹包，遞向了希爾瓦娜斯。
揹包沉甸甸的，裡面似乎裝着不少東西。
“這是……她臨走時的隨身揹包……”希爾瓦娜斯用顫抖的手將其接過，打開一看，裡面竟分別裝着幾樣事物。一套遊俠斗篷，一身千瘡百孔的戰袍，以及一把坑坑窪窪、鏽跡斑斑，捲了刃的奎爾薩拉斯軍用匕首。
這怎麼看，怎麼像是遺物。可希爾瓦娜斯卻從裡面找到了一個嶄新的信封，由於一直處於某種魔法的保護中，甚至能隱約聞到墨香味。
一看到封蠟上蓋着的風行者印章，她就怔住了，遲遲不肯伸手去拆，神情變幻不定，一會冰寒無比，一會又展露出罕見的溫情，似是處於掙扎之中。
安格瑪嘆息道：“希爾瓦娜斯，你沒必要反感心底涌現的溫暖思緒。難道你認爲，用冰冷將自己包裹，自己就能變得毫無弱點嗎？這並不與你的復仇相違背。至少在我看來，在過去一百三十萬年裡，正是人性的光輝造就的無數英勇犧牲，纔在虛空勢力的進犯下保護了整個宇宙……拆開它，看看吧。”
希爾瓦娜斯深吸一口氣，拆開信封取出信紙，閱讀了起來，神情一點點柔和了下去。
覺得她差不多看完了，安格瑪繼續說道：“知道麼，你父母，你弟弟的靈魂，目前就徘徊在艾澤拉斯的暗影之地中。雖然我向來不願打破生與死之間的平衡，但爲你破一次例，我想也沒人會說我什麼——我能讓你最珍視的人起死回生。”
希爾瓦娜斯不禁動容，放下信紙，用死後從未有過的柔和口吻問道：“爲什麼？自從我們結識以來，你一直在……幫我。”
“我說了，我需要一個特定的人來爲我完成特定的使命。”安格瑪答道。
希爾瓦娜斯搖頭苦笑道：“那爲什麼不是別人？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怪物的話，大可以去找阿爾塞斯。而且你也有‘說服’他的能力。”
“沒錯。我甚至可以在頃刻間‘淨化’他。但首先，他罪大惡極，萬惡不赦，”安格瑪微笑着看向希爾瓦娜斯，“其次，他不是我的同胞。你也不僅僅是我的同胞。”
希爾瓦娜斯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像除了‘同胞’這層紐帶，我與你之間並沒有別的什麼瓜葛吧？”
“不，你有，”安格瑪長出了一口氣，“就當是爲了祭奠我那被一幫利慾薰心的傢伙剝奪的青春過往吧。”
“我不懂。”
“說了你也不明白，”安格瑪望着半隱在夜幕中的天譴之門幽幽說道，“說說你的打算吧，完成復仇以後。”
“我不知道。”希爾瓦娜斯搖了搖頭，言語間透出一股深深的茫然感。面對安格瑪，她似乎終於卸下了自成爲亡靈以來便一直用來武裝自己的冰冷外殼。
“在原本的歷史裡，完成復仇的你，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義，於是便從冰封王座上跳了下去，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毫無意義的‘生命’。死亡之際，你想到了自己的子民。被一名瓦格里復活後，你開始爲子民的‘福祉’做長遠考慮，可終究卻走上了世界的對立面——不管結果如何，過程卻傷害了無數的生靈。你成了一個劊子手，一個顛覆秩序，打破貌似平衡實則並不平衡的舊有世界，將未來引入誰也無法預料的軌跡的人。”安格瑪說道。
希爾瓦娜斯嘴角微微勾起，“聽起來似乎也不錯，是我的做派。”
不，不一樣。
安格瑪暗暗搖頭。
正史中的希爾瓦娜斯，與被遺忘者羈絆極深。而如今這條時間線裡，由於北伐過早展開，在她心中，被遺忘者更多的只是向阿爾薩斯復仇的工具，就和正史中早期的她對被遺忘者的看法沒什麼不同。如今，若是希爾瓦娜斯完成了復仇，如果安格瑪沒告訴她關於奧蕾莉亞，關於她父母和弟弟的事情，她恐怕會了無牽掛地去死。
相較於正史中的她，或許這樣死去，在大多數人看來會是女妖之王最好的結局。
但……
“我可以給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希爾瓦娜斯。前面所說的那些條件，即使你不答應我的邀請，我也會給予你我所能做到的所有。你可以向阿爾薩斯復仇，你亦將與親人團聚。我不會強迫你，但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來對抗最可怕的敵人。選擇就在你眼前……你究竟是留在這顆星球上，和和美美地享受美好的未來，還是跟我前往宇宙盡頭呢？”
希爾瓦娜斯陷入了沉默，良久後發問道：“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那種不合常理的古怪重視。究竟是爲什麼？”
“等到天災軍團覆滅，告訴我你的選擇，好嗎？”
安格瑪輕聲說了一句，說罷便走下了瞭望塔。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希爾瓦娜斯心中越發不解。半晌後，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