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第二次去操場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但我沒再去追問是否要交往的事。
我們漫無目的地在操場上走着。
我幾次想牽起她的手,可又總是下不了決心。
這時,她突然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葉悕,我們跑步吧,看誰贏。”說完她就嗖的沒影了。
“真是笑話,我還能跑不過你。”讓她搶跑了兩秒鐘後,我也開始狂奔了。
就這樣,跑了好久好久,估計有四五圈,我實在不行了,放棄了,可她還在跑,似乎是不用上發條的永動機,不見疲色。
“汐陌,你也太強了吧?不會是運動員吧?”我以爲她要跟我比一百米,誰知道她想比的是一萬米。
“當然不是,跟國家隊的比起來,我只能是個業餘的,哈哈……”
其實,在我眼裡,她一點也不業餘,後來每年的校運動會,她都參加女子5000米項目,每次都能進前三。
晚上回去之後,我有些失眠了。我不知道我跟林汐陌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男女朋友?不對,她沒答應。普通朋友?那更不對,我一直相信男女之間是不可能有純潔的友誼的。
帶着疑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還是不死心,又去謙讓班找她:“汐陌,今晚去操場吧?”
“幹嘛?又比長跑啊?你又跑不過我。”她很自豪的說。
是的,我是跑不過你,但不代表我治不了你。今晚就把你辦了!
計劃很簡單,不知道實施起來會不會順利。
晚上,汐陌應約來到操場,我去得比她晚,可剛到操場我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滿操場都他媽是人!像是她提前叫好了似的。
“這……也太誇張了吧?都是來談戀愛的?”我弱弱的問。
“談什麼戀愛啊!你不知道學校不讓早戀啊!”她還對我教訓了起來。
我心想:我還不知道學校不讓早戀?可我也沒戀上啊!再說了,不讓早戀,你還寫那樣的信來撩我……
“這不要開運動會了嘛,他們都是來練習的,可都是我的競爭對手啊。”說完,她就又想去跑。
“汐陌!你等等,別跑了,我們散散步吧?”
於是,在她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情況下,我牽了她的手,走在黑乎隆冬的操場上。
身邊不時跑過去一兩個人,估計他們也沒什麼興趣看我們會不會發生什麼。就這樣,我很冷靜的獻出了自己的初牽,可這也讓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因爲當時正有雙邪惡的眼睛瞪着我。
那一夜我睡的很好,因爲我踏實了。畢竟牽手成功了,說明我們似乎名正言順了。
很快又要到週末了,我突然有了個計劃,我他媽想好好的度過這個週末,跟汐陌一起度過。我要跟汐陌來次光明正大的約會!
“汐陌,週末有什麼打算?”下課的時候我又去“釘子戶”班級找她了。
“沒啥打算,怎麼?”她回我。
“我想約你出來玩……”
“不行,我得幫爸媽看家。”
她爸媽不在家?這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於是我更大膽的試探了一下:“要不……我去你家玩?哈哈!”
聽了我這個建議,她很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考慮了幾秒鐘,便說道:“也行啊,我自己在家也沒意思。”
她竟然同意了!不是逗我玩吧?可看她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啊。
接下來,我們還定好了時間,週日上午九點去她家,她去汽車站接我!
週六中午放學後,我騎着那輛破舊無比大金鹿飛回家了。一路上我甩掉了十來輛變速自行車。把他們嚇得都以爲我的自行車上裝上了發動機。
週六晚上,我跟爸媽說明天要去同學家寫作業,晚上才能回來。然後就去睡覺了,可能睡的太早,竟然失眠了,一晚上在幻想着去了之後會怎樣,她是怎麼想的呢?會不會……應該不至於吧,畢竟我們都還是好孩子。難道那樣之後就不是好孩子了嗎?好孩子又沒有具體指標。她要是不同意呢?她肯定不會同意的,畢竟她是女生……
不知什麼時候睡的,睡的也不沉,做了好幾個夢,亂七八糟的,但沒有夢見明天的事。早上五點就起來,實在睡不着,只能收拾收拾準備啓程。我這反常的舉動讓我媽很是奇怪:這孩子是怎麼了,嗑藥了吧?犯得着早上五點鐘去同學家寫作業麼?學習壓力也太大了……
終於熬到了七點半,我啓程了,坐上了公交車,約半個小時就到車站了,不過她不在。我只能在車站老老實實的等着。剛過九點,她慢慢悠悠地來了。
“還挺早啊,跟我走吧!”她站在不遠處,衝我招招手。
我遠遠地看到,她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頭上帶了一個白色棒球帽,上身穿着一件卡通T恤,下身是一條深色休閒褲。腰上還隨意地繫上了自己的一件外套。看來她從家裡大老遠地走過來也比較熱,便把外套脫了。腳上穿着一雙白色旅遊鞋。整個人看起來活潑又陽光。
“今天挺漂亮哈!”我走過去,誇讚她。
“切!油嘴滑舌!”她依舊在前面自顧自地帶着路。
大約十分鐘左右,我來到她的家裡。進門一看,她爸媽還真都不在,她領我參觀她的房間:房間不大,但很是溫馨,一派粉色調,很有女孩閨房的感覺,被子疊的也很整齊,不知是不是因爲我要來,特意疊給我看的。牀頭放着一個毛茸茸的大熊,書桌上放着一個相框,裡面是一張她小時候的黑白照片,估摸是滿月時照的,表情很茫然,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卻炯炯有神,想必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很好奇。
這時,我突然發現照片裡的她竟穿着開襠褲,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我趕緊扭過頭去。
“汐陌,你屋子裡好濃的桂花香啊!”濃濃的香味讓我心潮澎湃。
“走吧,我們還是出去玩吧,領你去我們的小學看看。”說罷,她就把我請出去了。
“哦……好。”我只能悻悻地跟她去了。
小學離她家很近,操場就在她家後面十幾米的距離,她沒有領我走正門,而是翻牆爬洞,上串下跳地飄進了小學的操場。
“我小時候就是這麼上學的,從不走正門。八點上課,我可以七點五十五出發,呵呵。”她衝我笑着。
“呵呵,七點六十出發也來得及啊,簡直太近了。就是有點麻煩,感覺像是地道戰啊。”我甚至覺得她的靈敏度比都我高許多。
“汐陌,快來啊!”我們剛進操場就聽見籃球場上有人在喊她,一眼望去,有五六個男孩在那兒打籃球。
我們跑了過去,有個很霸氣的男生問她:“這貨誰啊?”
“我是她男……朋友。”我特意把“男”說的很含糊。可能他們也沒有聽見,但無所謂,我起碼要表明自己的特殊位置。因爲我覺得面前的這廝對我形成了一定的壓力,不是因爲他比我帥,而是因爲他是汐陌的玩伴,而汐陌她爸媽老是不在家。要是他以前總去她家玩的話,近水樓臺誰知道他有沒有幹過什麼壞事……
“噢……哈哈。”他們衝着汐陌誇張的笑着,一下子把汐陌的臉都羞紅了。
“那你會不會打籃球啊?”那個男生問我。
“這個……你們玩吧。”我想,我要是跟他們打球的話,就沒機會跟汐陌玩了,好不容易來了一趟,連個獨處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太可惜了。
“那……汐陌你來吧。”那個男生衝着汐陌說。
“好!”她竟然還答應了。
我頓時悲劇了,心想:你這廝是不是有病啊?懂不懂禮貌?我們明顯需要獨處嘛,真-他-媽搞笑,我的拒絕就是表明你們這羣無賴不要當燈泡,這下好了,還把汐陌拐上場了,我他媽咋辦?
他們沒心沒肺地玩了起來,我只能在旁邊傻傻地看着,只希望一個球打過去,那廝沒接到,一下摔殘或者直接摔死,然後活動結束。可事情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美好。
不過,好在這幫男生還算有點風度,也沒有真跟汐陌拼命幹,她的隊友幾乎有球就傳給她,雖然她老是投不進。
大約過了半個世紀,“體育課”終於結束了。汐陌也累了,暫時下場。我突然有種千年等一回的感覺,她終於從遙遠的唐古拉山脈回來了。
“我們走走吧。”我跟她說。
“哦。”她又回過頭衝他們說,“我們先走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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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你倆好好黏糊啊。”那個帥哥終於會說人話了。
我們漫無目的在小學裡面轉悠着,我心情不是很好,感覺她似乎不是很在乎我,好不容易來一回,竟然當着我的面跟一羣野男人打籃球,所以也沒跟她說話,就一直默默地走着。
“怎麼,你不高興了?”她似乎發覺了。
“沒。”我想隱瞞,但是有點不吐不快,停了一會說,“他們都是你的小學同學?”
“也不是,都是比我大的哥們,從小對我一直很照顧,小時候我常跟他們混在一起,他們玩什麼我也就玩什麼。”她臉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我沒有說話。的確,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們肯定從小就很照顧她。只是不知道到啥程度。
“姓葉的,我覺得你……”她欲言又止。
“嗯?怎麼了?說啊。”
“你好像很敏感啊。跟個……娘們似的!哈哈!”她衝我笑着說。
“嗯?哈哈!”我也笑了,的確,我有些敏感,甚至可以說神經過敏,可我猜,要是換了別人,不僅要敏感,估計早就跟那廝幹上一仗了。
“喂,我們去海邊吧。”她突然很興奮的說。
“海邊?”我突然記起她家離海邊很近的,步行就可以到。“好啊。走,就去海邊。”我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我們幾乎是跑着過去的。很快就到了海邊,鹹鹹的海風迎面撲來,似乎還有些冷。其實小的時候也經常去海邊,那時候特別喜歡洗海澡,脫了褲子光着屁-股就下去了,還記得剛學游泳時,喝了不少海水,但總算學會了,水平不佳,但至少淹不死。
我們到了海邊看到有很多露天燒烤,突然有了食慾,也到中午了,談戀愛也不能耽誤吃飯不是?
“汐陌,去吃燒烤吧!”我衝着她的背影喊道,她似乎一直屬於多動型的,剛到海邊就撒了歡,亂跑一氣。
海邊的燒烤攤感覺就是不一樣,很正宗,好吃的要死,特別是海鮮,而且還很便宜。
酒足飯飽後,我們就在海邊散步,我故意領着她往有海鷗駐腳的地方走。在我看來,海鷗也是要搞對象的,所以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跟着它們準沒錯。
汐陌不時地拾起一塊鵝卵石打水漂,運氣好的時候這石頭能在海里彈出海面四五次,她總是興奮地叫起來,這激-情感覺像是國家隊轟開了巴西的大門。走了一會兒,她索性把鞋脫了下來,光着腳丫,踩着海浪走,我當然知趣的幫她拎着鞋和臭襪子。
“葉悕!”她大聲的衝我喊道。
“嗯?”我愣了一下,“怎麼了?”
“你下去洗海澡吧?”她壞壞的笑着。
“這……”我有些尷尬,“不好吧,我沒帶泳褲……”我說的是真的。來的時候把這事忘了,也沒想到她會邀請我洗海澡。我以爲來了之後,頂多跟她看看電視,說說情話什麼的,誰知道她這麼奔放。
“哈哈,那你就直接下去吧!”說完,她就使壞地來推我。
我這正在幻想關於泳褲的事,她這麼猛然一推,我差點掉進海里。
“你個小妮子!看我怎麼收拾你!”我馬上去追她。
“哈哈!抓不到!”她撒丫地跑着。
我們就這樣鬧着,直到兩個人都沒了力氣。
“好了好了,不鬧了哈,去坐坐吧!”我看到前面有塊人工壘的矮石堆,看起來比較隱秘。
我找了個很舒坦的位置,跟她並肩坐下來。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有了個獨處的機會,可是我又知道該做什麼,總不能學泊舟那樣,沒皮沒臉地往上湊吧?畢竟我不是流氓。
但我也很享受這一時刻,她難得展現出可愛的一面,我沉浸其中。
“葉悕,你小時候來海邊玩嗎?”
“來呀,上小學的時候,時不時會在週日騎着自行車來,大約也就一個幾十分鐘的路程吧。其實爸媽不讓單獨去的,我都是跟着同學偷偷跑來的。開始的時候是來釣魚,那時候沒魚竿,就自己做,以前家裡的電視不是都有鋁製天線嗎?可以伸縮的那種,我們就卸下來做魚竿,然後買點魚線、魚鉤就行了。不過很難釣到魚,可能是技術不行吧。”
“是餌料不對吧?不同的魚吃不同的餌。”她似乎很懂。
“這樣子啊,小時候也不知道呀,太傻了,我們那時候都是用蚯蚓,從土裡挖幾條就用了。可總也釣不到。沒釣到魚倒沒什麼,可恨的是我把那個用家裡電視天線做的魚竿弄丟了,掉到海里去了。一個大浪過來,我手一鬆,直接沉了,也不敢下海去撿。回家被爸媽好一頓揍。”
“哈哈!”她開心地笑着,“活該!”
“呵呵,後來就不釣魚了,也沒工具了,就玩別的。以前有魚販在沙灘包了塊地,挖了很大的坑,一直挖到海水滲出來,就形成了一個海池子,裡面養殖魚呀蝦呀什麼的。有兩個小船放在裡面,可能是用來打撈作業的吧。我們趁沒人看管的時候就上去玩。有一次我跟老牛,噢,他是我小學同學,每人駕駛一隻小船進行海戰,我那隻船上有個固定的鐵錐子,划槳用的,你應該知道的吧。我就用這個鐵錐子捅他,捅啊捅,一直把他的船給捅漏了。過了一會,他發現腳底溼了,船在下沉!老牛趕忙跳進水裡游上岸,衣服都沒脫……”
“哈哈,”她又大笑,“你也太壞了吧?”
“也不是我壞,我也不知道他的戰艦這麼爛,還趕不上北洋水師。再說船漏了之後,我很想營救他的,誰知他一發昏就傻不拉幾的跳下去了,幸虧池子不大,三兩下就游到岸邊了。”
“哈哈,那你們回去沒捱揍?”
“捱了呀,我們把人家的船搞破了,那叫一個害怕啊,趕緊跑回家了。回去之後,我媽一看我這狼狽樣,一聞身上那股海腥味,直接就把燒火棍拎出來了。”我正說着,她卻把頭不經意間靠了過來,幾乎要碰到了我的肩上。
這一舉動讓我很不安,頓時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不久,她突然又擡起頭來,很責備的問道:“對了,剛纔,誰讓你說你是我……男朋友的?”
她這一問,倒讓我不知所措:“這……那我怎麼說?總不能說我是你表哥吧?”
“去!你愛說啥是啥,但不準說是……那個,反正以後不準亂說!”她指着我說道。
我打了她一下手指,說道:“切,雖然你嘴上不讓我說,可我知道,你心裡肯定美着呢……哈哈!”
我知道我的話肯定是捅了馬蜂窩。
果不其然,一秒鐘後,她立刻恢復了野蠻的本性,對我又打又撓:“你想死吧!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那日下午,我是坐最後一班車回家的。臨走的時候,我不住的回望,夕陽下的汐陌是那麼的美。
而在汐陌身後,無數的海鷗朝着天際線飛去,我知道,那裡一定是很溫暖的地方。
很多年之後,我時不時會懷念那個很平常的午後。雖然很難記清,我跟汐陌當時還說過些什麼。但海鷗優美的叫聲卻一直在我夢裡迴盪。
在詩人顧況眼中,海鷗只是四處漂泊的客鳥,可我知道,它們永遠不會忘卻那片心底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