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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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沒有想到自己剛上學的第一天,會被堵在這樣骯髒的小巷子裡面。

清晨七點多,五中的學生們已經開始上早自習,陳昀剛轉來,不熟悉路,繞了幾圈,正好遇上了一羣不良少年。

少年頭子穿着寬大的五中深紅色的校服,拉鍊敞開着,一隻手痞痞的插在兜裡面,嘴上還叼了支沒有點燃的細煙。少年頭子嘴上還在罵着剛纔的遊戲,不耐煩的推了陳昀一掌,挑着竄天的雜眉,說:“小兄弟,借點錢來花花。”

勒索。

陳昀被一羣不良少年圍着,縮在角落裡,一種巨大的恐懼感鋪天蓋地的襲來,如同一隻巨獸將他吞噬。

他的背後是網吧老闆圍起來的半堵牆,天微微發亮,昏白的陽光照在不良少年身上金色的五中的標誌上,讓陳昀炫目。

所謂五中,乃是五毒俱全之地。

陳昀以前也是個高級中學的學生,因爲某些事情慘遭冷暴力,精神上出了點問題——輕微程度恐懼人羣,害怕跟人交流。他父母離異以後,陳媽忙着工作,顧不上他,等有一天發覺陳昀異常的時候,爲時已晚。陳媽沒有辦法,想着再也不能讓兒子在學校受人冷漠,於是塞了錢,來了這五毒之地,五中。

估計陳媽也沒有想到,陳昀來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勒索的。

陳昀嚇得臉色發白,細細的汗珠冒了出來,他咬住自己的嘴脣,着急的看了下自己的表。

這塊表是陳媽朋友送的,是光能表,只要有光就能自動校準時間。

7:50了。

8點就要上課了。

陳昀顫抖着嘴脣,拿出了錢包,說:“我錢不多,都給你們……放我走吧。”

近乎是懇求的語氣,陳昀說完這句話,彷彿快要昏厥了一般。

小弟甲發覺陳昀臉色白得可怕,扯了扯老大身上的“毛血旺”,說:“老大,這小子看起來身子不太好啊。”

老大皺着眉頭,他們這些不良少年,坑會錢差不多了,不想把事情搞大,見陳昀主動交錢,當即煩躁的讓開,接過了錢包,從裡面把一百五拿了出來,嘟囔道:“行,算你識相。”拿了錢,老大對着小弟甲乙丙說:“狗日的,今天非要把那個傻蛋打成傻逼。”

小弟乙想了想自己大哥剛纔慘敗遇到的遊戲對手id,邀功道:“老大肯定能把【叫我爸爸】打成大傻逼!”

老大:“……”

正當老大考慮要不要把小弟乙的狗頭擰下來的時候,圍牆上面忽然來了個身影。

白亮亮的光線被割裂了,餘下的光線細碎的灑在陳昀的那塊光感表上,陳昀聽見牆上那人輕輕笑了一聲,說:“喲,不良少年欺負人啦,可喜可賀。”

俞忍手作喇叭狀,四面招呼。

陳昀擡着頭,看着俞忍。只覺得牆上的那個人,像個傻逼。

俞忍懶懶的蹲在牆上,一條腿曲起,單肩挎着個寫着“忙着賺錢”的綠皮包,嘴裡叼着根沾了白色泡沫的吸管,見到老大手裡的錢,瞳仁一瞬間發亮。

老大看着俞忍,眉頭一皺,張着嘴剛說了一句“愚人狗幣”,下一秒,牆上的人如同蒼龍落地,空中給了老大一腳,又身形矯健的一跳,搶了老大摔倒時手裡的錢。

俞忍動作很快,奪了錢,剛跳出去兩步,就發覺差了點什麼東西。猛然見到旁邊木樁子似的陳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隨即一隻手抓住陳昀手腕,狂奔起來。

“愚人狗幣,你給老子等着!!!”身後是老大氣急敗壞的大吼。

“俞忍你他媽是瘋狗嗎?連老子的豆漿都搶!!!”牆的另一邊傳來同樣氣急敗壞的叫聲。

老大沒膽子繼續追,因爲俞忍剛跳出去,他手機上就發來了一張照片——是他勒索剛纔那孩子的照片。

忍忍的忍是忍者的忍:可愛的阿大,我錄了視頻喲,要看嗎?月黑風高,我等姑娘也等你~(媚眼媚眼)。

老大惡狠狠咬着牙,把這個傻逼立刻拉黑了。

剛拉黑,忍忍的忍是忍者的忍這個傻逼□□號又在某個羣裡面響了起來。

老大一看,俞忍這狗逼又建了三個“校霸羣聊”把他拉了進去……

陳昀很少這麼拼命的奔跑過了,被俞忍這麼拉着,感覺兩條腿都要斷了。

兩個人沒有跑多久,就看到了五中鐵柵欄剛剛關上。

陳昀一看時間,完了。

還剩五分鐘上課了。

興許是他的表特殊,俞忍格外的嚴肅的握着他的手,端詳了好一會兒,許久才道:“有紙嗎?”

陳昀疑惑,沒有動作,俞忍笑着用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問道:“你是小啞巴嗎?”

陳昀登時滿臉通紅,開了腔:“不……不是。”

許久沒有跟人說話,陳昀聲音細軟又帶着顫抖。

俞忍吐掉那根沾了豆漿沫子的吸管,打開自己的“忙着賺錢”,隨便找了本作業,從後面“嘩啦”撕了一張紙,又在包裡摸了半天,找了支筆芯,非常瀟灑的寫【請假條】。

【俞忍同學,由於身體不舒服,特請假一天。持假條可在有效期往返校園。有效期:2月**號。】

他就拿了本書墊在腳上,飛快落下了【艾學嵊】的大名。

“小傢伙,要來一張嗎?童叟無欺,保管有效。”他原地拋了個媚眼,“一流學校抓成績,三流學校抓紀律,五中沒有這個進不去的。朋友,不考慮一下嗎?五元一張。”

在來的路上,俞忍已經把剛纔的一百五還給了他。

“小傢伙。五元錢,你買不了上當,五塊錢,你買不了吃虧,貨真價實。”

說着一個同樣穿着“毛血旺”的少年,伸手就是一張,然後念着“臥槽,要是被超兇逮住了,死定了”,飛快交了假條進去了。

這樣都行?!

陳昀清秀的眉毛皺在一起,耳邊又響起了具有煽動性的“五元,你買不了上當,五元,你買不了吃虧”,當即給了五元,得了一張假條。

俞忍半曲着脊背,瀟灑落筆,在開頭的時候,問了聲:“小傢伙,名字。”

陳昀結巴道:“陳……陳昀。”

俞忍逗他:“小結巴,到底是陳陳雲,還是陳雲雲?”

陳昀急得滿臉通紅:“日日……勻的那個昀。”

俞忍視線落在那塊表上,嘴脣一挑,說:“小結巴的昀是日日的昀,是陽光的意思啊。”

陳昀臉紅得更厲害,俞忍沒繼續開玩笑了,把假條給他,收了五塊錢,說:“爲了慶祝你跟我的第一次……我破例帶你進去。”

陳昀跳腳:“什什麼第一次?”

俞忍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彎着眼睛笑:“當然是相逢有緣第一次!”

他拉着陳昀的手,走到校門口。

門衛怕冷,躲在溫暖的崗亭裡面,見到有遲到的學生來了,敬業的一把攔住,說:“出入證。”

俞忍的身子瞬間軟下來,有氣無力靠在陳昀身上,過分的靠近,陳昀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俞忍病懨懨的咳了兩聲,說:“我們兩一起的,醫生讓我多待兩天的,但是我想着我要學習,我要考清華、我要考北大,就趕緊回來了。”

說着,他竟然落下兩顆老淚。

陳昀驚呆了,在門衛的眼神掃過來的時候,結巴道:“我我也要……考……”

門衛看了看假條,讓他們進去,還特別認真的跟陳昀說:“他還病着吧?”

陳昀僵硬得顫抖,不敢說話,只能木然點點頭。

門衛可惜道:“進去吧。上一個說這話的人,聽說去了對面的職大,就隔江那個,現在在殺魚。你們還年輕,做做夢還是可以的。”

陳昀:“……”

進了校門,俞忍懶懶的身子迅速立了起來,他數着鈔票,唱着小曲,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聽到上課鈴敲響了也不急,優哉遊哉的。

趁着這個機會,陳昀打量起新的校園。

五中很大,草坪很多,打門口一進去,放眼就是操場和一大片黃油油的草坪。二月末,草坪還沒有長出嫩芽,卻有一種沉穩的感覺。

操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人。

在通往教學樓的路上,一個暴戾的大叔正拿着教鞭等着兩人。

晁芎,人稱超兇。專門負責管五中紀律,人如其名,真的超兇。

都說三流學校抓紀律,超兇這個年級主任一上臺,立刻抓起了遲到早退現象。被他逮到的人,下場往往很慘。這也就直接導致了部分學生寧可冒着生命危險翹課,也不敢遲到。

俞忍見了超兇,絲毫不懼,而是上前厚臉皮的打了聲招呼:“喲,超兇啊。”

晁芎氣得眉頭快要擰成兩股麻花,教鞭在手上晃了晃,咬着重音道:“俞忍,遲到!”

俞忍立刻叫冤:“冤枉啊!比竇娥還冤!我可是樂於助人的良民,瞧瞧。”俞忍把陳昀獻寶似的推上去,“轉校生迷路了,我經過的時候,他抓着我的手不放開,說是想家,我安慰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勸進來。”

“???”當事人陳昀張了張嘴。

晁芎看了看眼前拘謹恭敬的陳昀,說:“行,趕緊去教室。轉校生跟我來。”

俞忍一邊走一邊說:“助人爲樂,晁芎記得全校通報表揚我啊!”

陳昀:“……”

俞忍衝着陳昀做了個飛吻,隨即一跳一跳的進了教學樓。那樣子,要多活潑有多活潑。

陳昀想,希望以後再也不要遇到俞忍這樣難以招架的人了。

俞忍想,陳昀的昀是陽光的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