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宋漪柔正坐在一家茶館雅間內飲茶。
小二上的是一壺上好的雲霧茶,宋漪柔親自倒了一盞茶淺嘗一口後,心內對此茶頗爲讚賞。
“慢着,你們這茶嘗着十分特別,不知是如何烹製?”
“這……”小二明顯有些爲難。
“你放心,我並非要偷學你們的烹茶手法,只是好奇罷了。你若不信我,稍後可以上一些茶具,待我烹好茶後分給茶客品嚐便知。”
小二這才少了些擔心,回答道:“回姑娘,這烹茶手法乃是我們茶館獨創招牌。因着此處靠近沿祁峰,取的是沿祁峰初化的雪水。在茶館後面,有幾棵茉莉,採摘下花瓣,放入篩子,用水淋下再煮沸。因此不瞞姑娘所說,這幾日便是咱們茶館的茶味道最佳之時。”
宋漪柔聽完後輕輕點了點頭,又在盞中斟滿了茶,對小二道:“那你便取些上好的茶具來吧。”
“好嘞。”
烤茶、碾茶、煮茶,她步步有序地操作着,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頓,是而不多時一壺冒着熱氣的茶湯便出爐了。
“依我所言,你若不信,便分下去。若是多人認可此茶,你或許會更加信我。”
“是。”其實小二在一旁看着她烹茶的熟練程度,心裡已然信了八九分,而她又如此豁達,小二自然不再懷疑。
“真是好茶。”門外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宋漪柔一聽,蹙起了眉:怎麼又是他。
不出她所料,走進雅間的正是司空無念,而他的手上正拖着一隻茶杯,她只消一聞便知這是自己方纔烹的茶。
“翎王殿下怎會在此?”她並無要提起茶的意思。
“碰巧罷了。”他不敢點明是他命人查探她的行蹤,轉而又直接坐到她對面道,“這茶的滋味果真十分醇香,本王真是不知郡主還有這手藝,藏得真好。”
“殿下喜歡就好。”她笑了一下,便站起身道,“告辭。”
司空無念看着她離去的身影,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幾日後,宋漪柔前往尚未離府的司空漣睿房中詢問他關於婚約之事。她進了門後直接坐下,開門見山道:“殿下還沒有向父親提起退婚嗎?”
若是提了,宋毅想必會直接告知她,可至今她都未收到任何消息。
“本王忽然覺得,這婚約不退也不錯。”他慢吞吞地飲着茶,“畢竟是父母之命,本王父王已然仙去,本王自然要繼承遺志。”
“殿下,既然你我對彼此都無意,爲何要揪着不放?這京都之中傾慕你軒王殿下的千金小姐想必大有人在,殿下何不解了婚約,自己再盡情挑選?”
“若是本王說,本王對你有意呢?”他擡起眼看着她笑問道。
“殿下,玩笑還是少開的好。”她面無表情地將他揭穿。
“郡主果真聰慧,本王確實對你沒有興趣,不過找到心儀的姑娘何其困難,本王以爲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不至於最後孤家寡人。”
宋漪柔聽完之後並未立即出聲,而是直直看着他含着笑意的雙眼,思索了一番之後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對他道:“殿下,若你當真是如此想的,漪柔自然無法再勸,但卻有一條件。”
“是什麼?”
她幾次抿了抿脣,最後還是說道:“只要殿下答應我,只要前往玉瞳便帶我同去,婚約此事,我便不再提,退與不退,由殿下定奪。”
“好。”司空漣睿看她彷彿下了很大決心的模樣,壓下了心中的好奇,答應了她。
正當她道了謝要出門時,門外傳來通報聲:“郡主,翎王殿下派人送來書信一封,叮囑一定要放到您手上。”
怎麼又是他?宋漪柔蹙着眉走出門,接過那封信。
她看完後便朝府門走去,命人備了馬車之後前往了他信中提及的茶館。
“翎王殿下,你究竟有何事非要將我喚出來不可?”
“自然是想領教郡主烹茶技術了,上次沒有喝夠,想請郡主再露一手。”他笑着拍了兩下手掌,小二便拿出上好的茶具和茶葉。
“若是我不想呢,殿下?”
“郡主此前聲名狼藉,若是烹茶一技傳出定會使名聲有所改善,可郡主卻隱藏下來,可見不想讓人知道。”
“殿下多慮了。如殿下所言,只要此事傳出我便可從此翻身,爲何不想爲人所知?”
“那甚好。”他笑得愈發燦爛,“郡主今日烹煮一次,本王爲你造勢,如何?”
“不必了,殿下。”她總算知道他的心思,咬着牙道,“我烹便是。”
“謝郡主,那便請郡主烹一烹這……雲霧茶如何?”
“好,那殿下也請勿閒着,給我打打下手如何?”
司空無念自知理不直,自然答應下來了。
雲霧茶的泡製方法別具一格,沏茶時,最好先倒半杯開水、溫度稍稍熱些,不加杯蓋,茶葉剎時舒展如剪,翠似新葉。
須臾,再加二遍水,在清亮黃綠的茶液中,似有簇簇茶花茵茵攢動。
品之,滋味醇厚,清香爽神,沁人心脾。
每次續水,都不要待喝乾再續水,而要當杯子中的水剩下四分之一的水時就續水,這樣,雖多次沖泡,仍醇香綿綿。
不過,皇甫若莨的師父、茶宗師杜川溪對此技藝有所改動,是以烹出來的茶比原法愈加醇香,而這手法,宋漪柔也是未曾忘記的。
她大概烹製好後,讓司空無念將茶盤裡的毛竹尖遞來,雖不知何意,但他還是依言照做了。
宋漪柔接過茶葉,在上頭稍加熱水淋入茶湯之中——這是點味之法。
“此法倒是新奇,郡主從何處習來?”
“杜川溪杜宗師所著茶經甚多,上頭自然有所記載。”她眼睛都不轉地答道。
待宋漪柔坐下後,司空無念看着她倒出的一杯茶詢問道:“這便是可以喝了嗎?”
“是,殿下請用便是。”
他卻並未立即端起茶盞,彷彿若有所思一般。
“殿下是怕我下毒嗎?”她淡淡開口問道,隨後自己飲了一口。
“本王相信郡主,只是今日……本王其實帶了一位兄弟。”
宋漪柔一聽,便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眸中隱隱閃現怒火:“殿下,我以爲你確實知道我的打算。”
“本王自然知道你暫時不願將此事公諸於世,但本王這兄弟對烹茶一術亦甚爲精通,所以想請他來爲你瞧瞧便是。”
司空無念的兄弟應當也是皇家子弟,而朝霽皇室之中精通烹茶的或許只有一人。
“是印王殿下司空亦尋?”
“郡主如何知道?”
“杜宗師第二位關門弟子,我自然知道。”
這位印王殿下,正是皇甫若莨的師弟,亦是杜川溪極爲喜愛的徒弟。
“那郡主可願一見?”
“不可。”她拒絕得斬釘截鐵,因爲方纔這壺雲霧茶的烹茶手法,乃是杜川溪的獨門絕技,只傳授給了他的關門弟子,至於方纔說是從書上所得,乃是誆騙司空無念隨口胡謅的罷了。
“爲何,郡主難道……”
“爲何不可,本王倒想嚐嚐這不學無術的郡主烹出來的茶究竟是什麼味道。”司空無念還未說完,便從門外闖進了一個男子。
他看了兩人一眼,拿起茶壺自行沏了一杯茶,趁着燙意一飲而盡,宋漪柔來不及阻攔,只得靜靜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