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談之中,林志稟微笑道:“滿滿!你今年大三了,對以後有什麼想法嗎?是直接畢業後就開始工作呢?還是你想繼續讀書考研?或者,你有想去國外留學的念頭嗎?”
季仲月神色微愣,她沒想到,第一個對她說這些話的人竟然是林志稟!
她的家人,季媽媽和奶奶未曾問過她這些問題,在她們的心裡,她的學業,一直都由她自己做主。從小學畢業直升初中後,她的高中,她的大學,都是全由她自己選擇的。季媽媽和奶奶在這方面給了她相當大的自主權,她也一直習慣的獨立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讓她的家人因爲她的問題而擔心困惑,徒增煩惱。
如今,從林志稟口中聽到這些話,季仲月當下,竟有些突然而來的不知所措。
林志稟看着季仲月突發的沉默,溫柔的安慰道:“滿滿!是不是我問的太突然了?你一下子被嚇到了吧!爸爸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是單純的關心你以後的生活,絕對沒有想要干涉你決定的意思。”
季仲月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有些驚訝!我沒想到,第一個問我這些話的人,是你!”
林志稟笑道:“滿滿!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想法吧!我很願意做你的第一個聽衆!”
季仲月平靜的說道:“我其實……沒有什麼想法。”
林志稟有些意外道:“沒有想法?怎麼會呢?雖然距離你大學畢業還有挺長的一段時日,但是這些實際的問題早就應該考慮起來了。不要覺得它還離你很遠,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面臨這些問題了。”
“滿滿!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嗎?那麼,你現在真的要認真的開始思考了,你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季仲月………………
“我……”
“我確實覺得這些問題對我來說尚早,我對我人生的規劃並沒有那麼詳細,細化到精確,確定自己以後要走什麼樣的路。”
“坦白說,我對未來似乎並不執着和衝動。我沒有那麼熱切的希望,也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當下的自己所決定的。你現在問我未來的路要怎麼走?這個問題,現在的我,回答不了你。”
林志稟笑道:“滿滿!我以爲,你對未來是全然的茫然無措,是害怕長大,所以不願面對現實的坎坷風險。”
“——是我狹隘了。你不是沒有想法。相反的,你很有自己的態度,也保持着絕對的清醒。你對生活的選擇,你對未來的理智,都是你對自己人生道路的感悟!”
季仲月微笑道:“其實,我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想法。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底線,所以,我能做好的,就是珍惜當下,全力以赴!”
林志稟欣慰的說道:“嗯!滿滿!我相信你!加油!”
季仲月淺笑道:“嗯!我會加油的!”
林志稟笑道:“滿滿!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季仲月微笑道:“什麼問題?”
林志稟笑道:“你談戀愛了,對吧!”
季仲月疑惑道:“你怎麼會知道的?難道……”
林志稟笑道:“嗯!你想的沒錯!是我問你媽媽的!我本來只是想關心一下你的近況,瞭解一下你在大學的校園生活,今年你放暑假,我原本想試着約你出來的。沒想到,你媽媽居然告訴我你和別人一起去旅遊了。當下,我就問你媽媽,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季仲月微笑道:“原來如此。所以,關於我和他,你想知道什麼?”
林志稟笑道:“滿滿!你好敏銳!“
”——你能和他一起去旅遊,而且在一起度過了一個假期的時間,這說明你很信任他!你們之間的感情也非常好!”
“滿滿!爸爸想知道的是——你和他,你們走到哪一步了?”
季仲月平靜道:“你指什麼?”
林志稟笑道:“滿滿!爸爸相信你的眼光!如果,他連對你的尊重和保護都做不到的話,那麼,他根本就不配喜歡你!”
“我指的——是你和他,是關於你們的未來!滿滿!這個問題,你想好了嗎?”
季仲月輕笑一聲,她沒想到,林志稟問她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毒辣。她其實可以選擇完全拒絕回答他提出的所有問題。只不過……偶爾的,她也會有想要傾訴的慾望……
她的這份傾訴,不能告訴她的家人——季媽媽和奶奶知道,她不想她們爲她擔心惆悵。她也不能向她的朋友訴說,因爲她從未有此習慣,也並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她更不能對延清傾訴……這是她內心深處,無法言明的不安困惑……
她能傾訴的對象,此刻,竟只有林志稟一人!
林志稟看着季仲月又忽然來臨的沉默,他神色認真道:“滿滿!這個問題,你也沒有想過,對嗎?或者可以說,你從來都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對嗎?”
季仲月………………
她輕笑道:“林先生!你看問題的角度,從來都是這麼一針見血的嗎?”
林志稟聞言笑道:“也許吧!滿滿!對你,我必須要保持敏銳!”
季仲月淺笑道:“我需要你這麼'高級的'對待嗎?”
林志稟深笑道:“滿滿!這種'高級',我只會對你一個人!”
季仲月淡笑道:“林先生……你確實對我足夠敏銳呢。”
林志稟輕嘆一聲道:“所以,滿滿!你願意告訴我嗎?”
季仲月面容平靜道:“你說的,關於我和他的未來,其實,比你更早提到這個話題的人,是他!”
季仲月平靜的告訴林志稟關於華延清規劃的屬於他們兩個的未來。她沒有詳盡到說出華延清對她和他們的以後縝密細緻的具體安排。她只是簡單的向林志稟轉述了華延清想要和她一起讀研,一起出國留學的計劃。
季仲月淺笑道:“延清是一個非常自律嚴謹的人!他善於規劃,精於計算,他的目標清晰明確,制定好自己前行的方向。他認準的道路,會積極睿智的走下去。他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熱情和期許!”
“延清——他是和我完全不一樣的人!”
林志稟聽到這裡,肯定的說道:“滿滿!你愛他!”
季仲月微笑道:“是!我愛延清!”
林志稟覆雜的說道:“你愛他!但你卻沒有想過你和他的未來!他對你們未來的規劃,在你這裡,卻是空白!”
季仲月的腦海中,突然抓住了什麼。
林志稟深嘆一口氣道:“滿滿!你會選擇結婚嗎?和你心愛的他!”
季仲月:“你說什麼?”
季仲月的臉上全是驚異和茫然。
林志稟掩飾着對季仲月的心疼,他微笑道:“滿滿!你們彼此相愛,對未來的考慮當然包括結婚這一項內容了。婚姻,是相愛的你們,對彼此一生的承諾!”
季仲月………………
“是這樣嗎……我不知道……“
”我從來都沒有——”
季仲月的話語戛然而止。
林志稟的面容一片深沉。他說道:“滿滿!你愛他!但卻從未有過想要和他結婚的想法,是嗎?”
季仲月下意識的咬緊下脣,神色愴然。
林志稟敏銳的解析道:“滿滿!你雖然選擇了和他在一起,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你和他的未來。你雖然喜歡和他相處的每一個時刻,但卻逃避着他爲你們規劃好的未來。你雖然愛他,但卻絲毫沒有產生過未來想要和他在一起結婚的念頭……”
“滿滿!也許,你想說,你和他不過是在談戀愛而已。你們之間,有愛情就足夠了。其它的,有必要想這麼遠嗎?未來的事,又有誰現在就會知道呢?”
“確實,對你來說,結婚這個話題現在看來還很遙遠。但是,滿滿!有哪對戀人在熱戀的時候不期待未來,不期待婚姻呢?”
“我想,你周圍的同學,朋友,他們大多數,都會對自己的戀人,產生出想要和對方結婚的念頭吧……這種期待,無關男女,是相愛的雙方自然而然就會出現的慾望!”
“因爲彼此相愛,所以產生對未來的思考和期待。也許,戀愛的兩人並不能最終的走到最後,也許,相愛的他們有始有終的生活在一起。無論是何種情況,他們都曾一起展望有着對方的未來,爲了彼此共同的未來努力追逐。他們同樣期待和嚮往婚姻,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
林志稟凝聲對季仲月說道:“滿滿!你愛他,卻沒有想過關於和他的未來以及婚姻。那麼,他呢?”
季仲月的腦海中,某個念頭越發的清晰!
林志稟神色疼愛道:“滿滿!你知不知道,你爲什麼愛他,卻無法對你們的未來產生過任何期待?爲什麼,你會從未有過對婚姻的嚮往?”
季仲月神色泫然道:“我知道。這都是我的原因,與他無關。”
林志稟心疼的說道:“不!滿滿!原因不在你,在我!都是我的問題!”
林志稟苦澀的說道:“如果當初,不是因爲我的離開,你和媽媽不會失去這個家,你不會沒有爸爸!你不會這麼堅強懂事,獨立脆弱!你不會對戀愛沒有安全感!你不會從此,在心裡種下了對婚姻的恐懼!”
“滿滿!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我一直都說我想要彌補,我想要贖罪!可是,我忘了,有些感情,不是因爲我的彌補和贖罪就能回來的!我一直覺得,在你和媽媽之間,我更多的虧欠和後悔是對媽媽!直到今天,我和你的這場談話,我才發現,我的罪孽遠比我自己認爲的還要深重!”
“……十八年來的從未相見,不聞不問。你失去的何止是一個父親!你失去的,是我應該從你出生那天起就對你的陪伴,你失去的,是我應該在你成長路上的支持與安慰,你失去的,是我應該給予你的保護和安全感,你失去的,是我應該守護於你完整而溫暖的家!”
“滿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看到你這樣傷心難過,爸爸真的好後悔啊!”
季仲月無力的微笑道:“是我的問題,我知道的。真的,與你無關!你——”
季仲月平靜的說道:“過去已然是過去。回不去了!現在,你只有抓住現在,纔有可能!”
季仲月淺笑道:“林先生!今天,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敏銳,我可能自始至終都發現不到自己的問題……今天的事,請保密好嗎?就當做,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林志稟心疼的看着季仲月,低聲說道:“好!我一定保密!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季仲月微笑道:“謝謝!”
林志稟溫柔的說道:“滿滿!我是你的爸爸!你對我,永遠都不用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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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季仲月躺在牀上無聲的流淚。
她終於知道了,那天,她爲什麼流淚。
今晚的眼淚和那天晚上的相同,又比那天晚上的還要清晰,痛入心扉。
她一直以爲,她愛華延清,深愛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她都是那麼的開心,每時每刻都保持着笑容。和他同居,同吃,同睡,同歡喜。和他約會旅行,牽手,擁抱,接吻。和他彼此深愛,彼此陪伴,彼此擁有,彼此甜蜜。
她給他驚喜和浪漫,給他溫柔和理解,給他愛語和熱戀,給他愛情和唯一……
但她,獨獨給不了他想要和她一起的未來!
華延清的承諾,是他對他們愛情的宣告,是他對他們未來的期許,是他對他們婚姻的嚮往,是此生不變,一輩子的承諾!
而她,在愛情裡,他是她的唯一!在愛情裡,他是她的全部!在愛情裡,只有他和她的存在!
剖開愛情,她無所適從!她沒有屬於他們的未來期許,她空白缺失對婚姻的概念。
她禁錮在和他的愛情裡,只以爲當下就是未來,現在就是永恆。所以,她纔會那麼輕易的對他說出他是她的唯一!
季仲月流着淚微笑,現在她知道了。她的眼淚,因爲華延清對她的情深承諾而微澀,因爲她對未來的茫然空白而無措,因爲她對華延清期許的屬於他們的未來逃避而抱歉,因爲她缺憾遺失的隱秘內心而恐慌。
華延清,對不起!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