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希爾先生的這個要求,史高治是無法答應的,雖然人家送上門來給你坑,但是你還是要看看到底坑不坑得起人家。網鳥的網子網住了鳥當然不錯,但要是把一頭公牛網到裡面了,那多半就會被扯得粉碎。但是直接拒絕人家也未必好。因爲有時候,你越是拒絕,人家越是會覺得你不想讓他也賺到錢。憑什麼這東西你可以買給德國人卻不賣給我?這是不是在歧視我們大英帝國的企業?你總不能老老實實的告訴他說,海洛因這個東西呀,是有隱患的,是毒品,會上癮,而且這一點很容易證明,只要專利一到期限,一放開競爭,立馬就會被發現。要是你真的敢把這個告訴他,明天一早這消息就能在泰晤士報上面登出來。所以,史高治必須做得更婉轉一些。
“希爾先生,我想您也知道,海洛因有多大的利潤。”史高治想了想說,“德國人在專利到期前只能在自己的國土範圍內出售這些產品。而德國的市場本來就要比英國的市場小得多。所以將這些專利,甚至是商標使用權出售給德國人,我們損失的市場要比將這些出售給英國人更小。而且當時我正在致力於合成氨技術和農藥技術的開發。德國人在化學,以及冶金方面也有一定的實力,我們很需要他們在技術上的合作。也就是說,海洛因的專利的交易,只是一次大規模的技術合作交易的一部分而已。在這次交易中,德國人用了不少的技術專利,以及科研力量和我們共享,再加上一筆資金,以及一些武器方面的訂購從我們這裡交換過去了包括海洛因以及我們掌握的一些技術。希爾先生,您知道,大英帝國的市場要比德國大得多,因此我不可能只按照將它出售給德國人的價格出售給你們。畢竟,我們做買賣還是爲了要賺錢的。而暫時我也沒有什麼更大的計劃需要大筆的資金和技術了,所以我們和德國合作的這個模式也無法在你我之間複製。除非您能拿出比德國人更多的,足夠讓我們心動的東西。否則,我想不出,我需要和您進行這樣的交易的原因。”
不過希爾先生顯然已經有所準備,於是他回答說:“麥克唐納先生您說的這些,我們也不是不知道,我們有這樣的一個設想。不過我想,雖然如今大英帝國市場上的所有的海洛因都是貴公司的,但是等到海洛因的專利到期之後,這種局面就應該會發生變化。雖說大英帝國推行自由貿易的政策,但是本土的企業還是更有優勢一些的。您說對吧?”
“不錯。”史高治簡潔的回答說。雖然作爲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國總是喜歡標榜自己是自由貿易的維護者,甚至直到後世,在談起鴉片戰爭這樣的著名的販毒戰爭的時候,他們還是喜歡用維護自由貿易來給自己辯解,但是輪到人家要動他的國內市場的時候,嗯,大英帝國用起貿易保護主義的東西來也是絕不手軟。反正自古以來,雙重標準就是國際大流氓的必備絕技,一直到後世都是如此,比如說,某個大流氓今天可以高呼人權高於主權,明天卻可以高喊主權不容侵犯;另一個大流氓可以頭天還在向別國提供安全保證,第二天就放任另一個大流氓分裂人家的國土,還裝好人在一邊要求大家剋制。反正,在任何時候,不善於使用雙重標準的大流氓都不是合格的國際大流氓。
“所以,我們有這樣的一個想法,那就是您可以以這三年的專利以及相關技術,作爲對我們的公司的投資。這樣即使在專利到期之後,您也可以穩定的在大英帝國的市場上獲得相對豐厚的收益。我覺得這是一個對我們都有利的辦法。嗯,用麥克唐納先生您一貫的說法,這是個雙贏的方案。”希爾說道。
“那麼你們能在此後給我多少長期的分紅?”史高治問道。
“如果麥克唐納先生您有興趣,在我的權力範圍內,在專利期限內,我們每年可以給您相當於本公司海洛因銷售利潤的五分之一作爲專利費用和‘海洛因’商標的使用費用。等到專利期滿之後,我們還可以繼續每年給您相當於本公司的‘海洛因’利潤的十二分之一作爲使用‘海洛因’商標的費用。”
史高治望着希爾,很想表揚他說:“你無恥的樣子很有一點我當年的風範。”因爲這簡直就是一套空手套白狼的花樣。如果不考慮海洛因的專利事實上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那麼,對比一下德國人取得這個專利所付出的東西,再考慮一下如今希爾代表愛丁堡製藥提出的這個交換條件中,他們付出的明顯要比德國人少得多。再考慮到英國市場比德國市場更大,理論上他們拿出來的東西應該比德國人更多,但是現在,他們拋出來的東西,簡直就像是打發叫花子。有那麼一瞬間,史高治真想就讓這個該死的傢伙一頭撞到海洛因的大坑裡面去。不過史高治是個非常理性的人,他還是忍住了。
“這個主意對我並不公平,因爲你們低估了‘海洛因’這個品牌在長久的時間裡在消費者心中建立起來的信度。”史高治說,“我完全可以等到專利到期,先獨佔幾年的市場,再出售‘海洛因’的商標,所得也不會比您提到的少,而且對我來說,這樣的收益也更穩定。不過考慮到您是最早向我提出這樣的生意的,我可以給您的公司優先購買權,您看怎麼樣?”
顯然,史高治的這個決定並不能讓希爾滿意,不過,史高治知道,只要自己願意向英國政府提供至關重要的管退炮技術,對於海洛因這種馬上就要到期了的東西,英國政府應該不會站出來幹啥的。只要史高治的表現不能被視爲對大英帝國的歧視什麼的,英國政府就不會太乾預這件事情。所以,史高治決定通過各種談判拖時間,拖個兩年,自然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啊,麥克唐納先生,我們還是希望……”希爾繼續說。
“好了,希爾先生,我們只要達成了可以合作的意向就行了,具體的條件,還是讓具體負責的人慢慢的商談吧。”史高治說到。
“好吧。”希爾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言而定。
……
由於在普法戰爭中獲得了勝利,得到了大筆的賠款,以及礦產豐富的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德國的經濟形勢一下子就大好了起來,大量的資金開始涌入德國,一座又一座的新的工廠開始在德國出現,而這些工廠中,目前最被看好的就是合成氨和農藥廠了。
然而在法國,情況就不同了,戰爭的失敗給法國經濟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失去了阿爾薩斯和洛林,沒了優質的礦產,很多鋼鐵廠只能飢不擇食的選擇低品質的鐵礦石來生產鋼鐵。這些鋼鐵,看起來和高品質鐵礦生產出來的鋼鐵沒什麼不同,但是用起來,卻完全是兩回事。它們更脆,也更容易折斷。爲了保證強度,很多東西不得不做得比以前更粗。而這進一步增加了成本。
另一件可怕的事情是,法國工廠的市場突然變小了。北部的好幾個省都被德國人佔領了,作爲法國在沒有能還完貸款前的抵押品。德國人在通往北方省的道路上設卡,對進入北方省的商品收取高額的稅款,這使得法國貨的價格被擡高到了一個荒謬的程度,以至於它們在北方省幾乎毫無競爭力可言。雖然法國人拼命宣傳,法國人應該用法國貨,要支持國產,至少要儘可能的不用德國貨。但是,經濟形勢比這一切都來得強。當老百姓手裡的錢非常有限,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的時候,他又能有什麼樣子的熱情去支持昂貴的國貨呢?在史高治原來的時空裡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種花家,不是也有人因爲918而大聲疾呼要抵制日貨嗎?但是效果如何呢?因爲沒有關稅自主,再加上買辦掌權,導致進口的商品的價格遠遠低於國貨,再加上老百姓的經濟實力實在是太差,結果,日貨的市場佔有率還是不斷攀升。這種局面不是能靠着個人的意志力改變的。
沒了資源,少了市場,自然是百業凋零。不過一片凋零中還是有亮點的。這兩點有兩樣,一樣是金融,一樣是外資企業。
法國其實並不缺乏資金,雖然政府窮的叮噹響,普通老百姓也窮得一塌糊塗,但那些有錢的葛朗臺或者紐沁根其實並不缺錢,他們缺乏的只是可以賺錢的投資項目。嗯,這種政府窮死,葛朗臺紐沁根富裕的局面,放到有些智商不足或者是別有用心的人那裡,絕對是值得稱道的一種現象,他有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叫做“藏富於民”。據說最好的政府都是財政窮得要死,人民富的流油的。
如果你要他說出具體的例子,嗯,認真的找一找,至少在中國的歷史上,這樣的例子還不算少,最典型的當然是我大明末年了。國庫空的能餓死老鼠,某省的茶稅一年高達十二兩白銀,但是那些清流官員,那些大商人一個個都空前富裕。這真是個“國退民進”“藏富於民”的好時代呀!什麼,你說那時候有大批的農民餓死?農民,那也算民嗎?就算是民,那也是末等的刁民,類似於印度的吠舍,屬於兩腿直立行走的疑似人類而已。嗯,餓死了也算是淘汰劣等人口,爲地球減負。當然,如果他們願意自己呆在家裡老老實實的餓死,那麼死後,也許那些真正的“民”偶爾想起了他們,還會感嘆一下,甚至還會流着真誠的眼淚,寫那麼幾首表達自己的高貴的同情的詩歌,以博得陪着他一起泛舟於秦淮河上的添香紅袖的嫣然一笑。這樣一來,這些餓死的也就算有了價值,死得不冤了。但那些傢伙卻往往“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居然造起反來,想要破壞來之不易的“藏富於民”的大好局面,“你們爲何不老老實實地在家餓死,而要出來給朝廷搗亂?難道你們以爲造反就不會死嗎?”(東林大佬候洵在審問被俘的闖軍士兵的時候說的,能說出這樣高水平的話,這就難怪他的兒子後來去考了我大清的功名)不知道在家餓死重於泰山,造反而死輕於鴻毛嗎?
反正現在,要想讓葛朗臺紐沁根們拿出錢來辦工業,好減少失業人口恢復經濟什麼的那是想也別想。但是資本逐利的本性也決定的,葛朗臺的錢可不會老放在密室裡不動,它必須去投資,好賺回來更多的錢。於是,大筆的資金開始流向經濟形勢更好的國外。而這個時候,經濟形勢最好,投資回報最高的市場有兩個,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德國。
在不遠的後世,列寧同志說過這樣一句話:“勞動人民沒有祖國!”這句話說得不錯,因爲任何國家機構存在的根本目的,從來都是爲了更高效的鎮壓吠舍們的反抗。就像比它更早的海涅在《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中說的那樣,那只是一個“虛假的祖國”。
而在另一方面,其實資本家一樣是沒有祖國的。就在韓麥爾先生給小弗朗士上最後的一課的時候,就在儒弗上校倒在陽臺上的時候,就在那些低賤的,卑微的不斷地被叛買的羊脂球們在咬着牙無怨無悔的想要挽救這個並不屬於他們的“祖國”的時候,大筆的資金開始從法國流了出去,流向了美國甚至是敵對的德國人的資本市場。資本家同樣是沒有祖國的,只是資本家知道這一點,而韓麥爾先生、小弗朗士、羊脂球們都不知道罷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的事情,其實看看藏富於民的黃金時代——明朝末年的故事,你就會發現,真正抵抗滿清,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的,都是李定國,李來亨這些“不做安安餓殍”的“奮臂螳螂”,而那些嫌水太涼的高等人,大多都坐了識時務的俊傑。在這個問題上,外國人和我們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法國的資本家們迅速的關閉了工廠,遣散了工人,將那些不賺錢了的機器低價賣掉,然後帶着大筆的資金涌入了美國和德國的資本市場。他們揮舞着支票本,高喊着“買,買,買!這樣好的形勢,不買還是人嗎?”
史高治手中的鐵路在這樣的資金狂潮裡迅速的漲價了,不僅僅是史高治手裡的鐵路,幾乎所有的鐵路,不管賺錢不賺錢,不管是不是重複建設的,哪怕你的這條鐵路是從一個無人區通往另一個無人區,除了喜洋洋和灰太狼,除了熊大熊二,沿途就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看到其他生物,哪怕一個光頭強都找不到的,徹底的沒有任何盈利的可能的鐵路,也會有人願意用大價錢把它買下來的,因爲買下它的人相信,會有一個更傻的傻瓜,用更高的價錢把它買過去的。
更多的鐵路,需要更多的鋼鐵,更多的煤炭,更多的……更多的工人。美國的工業在普法戰爭的紅利的滋養下,在來自法國的資金的支持下,就像吹足了氣的氣球一樣膨脹了起來。在法國,你到處都可以看到原本冒着煙的煙囪不再冒煙了,工廠被拆卸,機器被裝上船,然後越過大西洋運往美國,或者穿過英吉利海峽,再穿過丹麥海峽,運往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