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擔心個毬
金瑩大大咧咧的上前爲黃安儀抱打不平，她在旁邊卻有些難堪，拉着金瑩的手讓她不要再說。
林爲民大致能明白黃安儀和謨言的這種隔閡的來源，出身、經歷的截然不同造成了兩人思想上有着極大的差別。
這種差別在日常交流時很難看出來，但在談到某人的作品時，另一人可能有口無心的一句話聽來就會非常的刺耳。
“大家都是年輕人，多熟悉熟悉就好了。謨言這人是有點傲氣的，別一上來就挑人家作品的毛病嘛！”林爲民道。
別看謨言在林爲民面前乖巧的跟個小學生一樣，那完全是因爲出於對林爲民的尊重和敬仰。
黃安儀點了點頭，也知道自己剛纔無心的那句話有點交淺言深的意味，明明沒那麼熟，卻一上來就開那樣的玩笑，確實有點不得當。
一行人聊着聊着，天快黑了，回到賓館吃了晚飯。
林爲民本打算出門消消食，卻被程忠實叫住了。
這個敦厚少言的漢子在來參加筆會的作家當中存在感很低，他很少跟大家聚集，更很少高談闊論，大多時候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裡，手裡夾着一根菸，聽着別人發表意見。
筆會有一個最大的好處是，大多數作家是日夜廝混在一起的，大家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在一起交流，哪怕你是個悶葫蘆，也總有遇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的時候，程忠實今天就是這樣。
白天在街頭巷尾遊逛，傍晚後，東山賓館變成了大家的歸巢。
“爛慫！”
除此之外，最關鍵的是，程忠實尚未見過哪一個人有林爲民那樣的能力——在不同題材的中長篇小說創作領域縱橫捭闔，他的創作似乎沒有上限。
“你還得上次你來組稿時我送你？”
有了這種決定和覺悟，程忠實的神色堅定起來，那張佈滿了溝壑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林爲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程忠實口中的故事久遠、沉厚，彷彿一罈老酒，讓人不知不覺便沉醉其中。
他走之後，陸遙睡不着覺，坐在書桌旁一根一根的抽着煙，他今天被程忠實給刺激到了。
相比之下，年過四旬的程忠實寫作生涯超過二十年，短篇、中篇小說發表了不知凡幾，真正有一定影響力的作品卻少之又少，直到今年在《當代》上連發了兩篇中篇《康家小院》和《初夏》纔有所好轉。
之前開會伱說到的《藍袍先生》就很好，還有我記得你最早發表過一篇短篇叫《接班以後》，那篇小說其實就已經具備了擴展成爲長篇的基礎。
他們會去毓璜頂公園，比賽着一口氣爬幾個來回，爬的快的那個人可以得到回程坐司機旁邊位置的權利。毓璜頂公園風景秀美，鬱鬱蔥蔥的樹木，掩映之間有古風古韻的亭臺樓閣。
因長春真人丘處機而得名的長春湖如今還沒有被開發成旅遊度假區，來了這裡可以在湖邊散步到疲憊。
“你要這麼說的話，爲民纔是最讓人羨慕的！”陸遙把目光投向林爲民。
煙臺屬於沿海城市，空氣溼潤、氣候溫和，一年中四季分明，卻又可以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是個生活的好地方。
“說來聽聽。”林爲民來了興趣。
呼朋引伴，總是能將簡單的快樂放大很多倍。
《當代》的這羣編輯和作家們在這裡待了短短几天時間，已經逐漸喜歡上了這裡。
“老哥猛呦！”陸遙讚了一句。
陸遙三十出頭，便已經寫出了《人生》這樣火爆大江南北的作品，名氣之大，全國皆知。
“我記得，我記得。”
在這樣的氛圍中，林爲民的最新作品《情人》創作完成了。
林爲民去年去他家約稿，談話的時候撬動他了內心的那顆蠢蠢欲動的種子。
堅定了程忠實的信心，林爲民和他探討起了他即將創作的這部小說的細節問題。
翌日一早，吃了早飯。
有的編輯會拉着相熟的作者聊創作思路，有的作家會手裡捧着本書和大家交流心得，有人會聚在一起討論小說創作，還有一些不務正業的會拉着大家侃侃而談，傳播各種新潮信息。
“擔心個毬！寫不好就改嘛，改不好就推翻了重寫。你不是說要拿這部小說當墊頭的磚頭嗎？這麼點魄力都沒有？”
七月的東山賓館內，多了許多的文氣。
他望着程忠實，感慨道：“你這部小說可是個大工程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程忠實，在說到自己心中的故事時，同樣可以變成滔滔不絕的一個人。
房間裡的檯燈一直亮到後半夜。
“其實這個問題，更多的還是需要你自己跨過心裡的那道坎，沒有人是生下來就能寫長篇的。你的中篇也寫了不少了，其中不乏優秀的例子。
林爲民贊同的點點頭，後世他曾不止一次看過這個故事的各種版本，但今天親口從原著作者的口中聽到，還是別有一番感觸。
後世林爲民看過好幾版這部煌煌史詩所改編的影視作品，自問對這部作品還算了解，可聊着聊着他就發現，自己能給程忠實的參考實在是太有限了。
“我這個故事就打算以他爲原型，以我的老家白鹿原爲原型，幾十年前……”
日毬的！
確實讓人羨慕！
陸遙此時用豔羨的口吻說道：“真羨慕程老哥你啊！”
這可是自己要帶進棺材裡的作品，寫的不好又怎麼樣，大不了再來一遍，這輩子就跟它死磕了！
“爲民，你說的沒錯，就該這麼幹！”
林爲民問道：“你光是說要寫長篇，現在有什麼想法了嗎？”
他是土生土長的陝西人，年少便參加工作，這些年的寫作一直集中於中短篇小說領域。
將鋼筆放下後，他站起身，來到陽臺上。
可不是嘛！
但他要寫的這部小說很特別，它不需要什麼精巧、別緻的設計，因爲那片生養程忠實的土地早已將百多年所發生一切世事沉浮都埋在了最深處，直等到某個有心人將它們都挖掘出來。
他在信紙上落下最後一個文字，心中帶着幾分悵然。
程忠實點點頭，今天有了林爲民的鼓勵，他的心中已經充滿了創作動力和慾望。
意識到這種情況，林爲民咂摸咂摸嘴，“我就不胡亂給你建議了。故事都在你心裡，你就放心大膽的寫，如果有想不通的地方了，咱們再交流。”
程忠實遲疑着說道：“是有那麼一點思路。”
房間的陽臺旁，程忠實和陸遙住在一個房間，兩人都是陝西人，陸遙此時正抽着煙在書桌旁寫寫畫畫。
這樣的他，看待陸遙確實可以說羨慕。
若論起小說寫作的人物處理、設置矛盾衝突、結構構思，程忠實跟林爲民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
隨着年歲漸長，他的心中逐漸產生了一種焦慮，那就是至今爲止他連一部長篇都沒有。
程忠實嘆了口氣，“確實是大工程，所以我才擔心！”
大家外出時總是成羣結隊，喜歡穿街走巷，偶爾會在大樹下的小攤吃一口外酥裡嫩的燜子，焦焦的、濡濡的，合着鮮辣的湯汁，一入嘴裡，口水就冒出來了。
林爲民語氣和緩的話語讓程忠實心中多了幾分踏實，他更感動於林爲民居然看過他多年以前發表的短篇作品，以林爲民的年歲，是不可能在小時候看過的，一定是後來負責了他的稿件之後才翻看的。
程忠實被林爲民說的臉上閃過幾分羞赧，隨即心中生出一股豪氣。
林爲民打算帶大家到YT市內逛一逛，叫人的時候，陸遙還在呼呼大睡。
“老程這故事底子可真好！”陸遙讚歎了一句。
我一直很相信你的創作能力，你不要把這件事看的太過艱難。”
“我們村裡以前有位老族長，個子高，腰端得直直的。”
程忠實笑着問道：“我有可羨慕的？說起來也是我該羨慕你纔對。”
那天的研討會程忠實聽了很多，但還是覺得不夠透徹，這幾天他也想了很多，發現自己在長篇小說的創作經驗上確實欠缺了太多。
一個人坐在書桌旁，寫寫畫畫。
等林爲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原本坐在書桌旁的陸遙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他身邊。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思考和醞釀，那顆種子正在一點一點的萌芽。
林爲民是他的責編，同時也是這次活動當中他最熟悉的人，程忠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看着風華正茂的林爲民，程忠實不由得嘆了口氣。
跟程忠實待的時間長了，林爲民的嘴裡現在時不時的就會冒出幾句陝西話。
“記得啊！”
豐富的素材是作家的靈感源泉。
三人在房間裡談到深夜，林爲民才離開。
林爲民聽完了程忠實心中的想法以及困擾，思忖了好一會兒。
程忠實的目光也幾乎在同時投了過去。
你長期紮根在農村工作所積累的生活經驗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點。
盛夏，賓館各個房間的窗戶都開着，入耳的聲音嘈雜，似乎所有人都在暢談。
所有人都處在鬆弛、愉悅、自由的氛圍當中，對於創作者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環境了。
對於林爲民這個組織者來說，這是一件充滿成就感的事。
今天兩更。一家人除了我，全部淪陷，躲不過新冠就算了，流感也跑不掉，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