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生存考覈最後一天,從早上開始,不斷地有解放軍卡進出101大隊的兵員。 ..這些車是第9集團軍506步兵團支援過來的。
兩天前一連九班出事的時候,李路曾直接致電第9集團軍軍長樑國棟,請他派出了一個步兵連支援他們的搜索行動。當時樑國棟二話不說,就讓距離101大隊最近的506步兵團派出去一個連,跟着郭明行動。
軍中大衙內就是有這個優勢,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請來一個連的兵力協助。一個連,恰好在軍長的調動範圍之內,不需要經過上級的批准。超過一個連的兵力,就必須得軍區備案。
後來李路搭乘陸航的直升機找到了一連九班,回到營地之後,他馬上和樑國棟聯繫,請他把那個步兵連給他用幾天,同時請他支援過來一個汽車連。然後和郭明聯繫上,讓他帶着那個步兵連馬上進入考覈的最後階段,汽車連協助行動。
至於做些什麼,自然是尋找那些沒有辦法在規定時間內回到營區的士兵,然後用卡車把他們送回來。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被軍卡送回來的士兵,個個臉色憔悴垂頭喪氣,他們當中也有因爲受傷而不得不退出考覈的,這些人就會馬上送到醫療室進行治療。
九點左右,李路就帶着大隊主要領導站在營區大門處,順着公路眺望。考覈的截止時間是十二點整,也就是說,距離結束只有三個小時,卻沒有任何一個班回來。
李路氣定神閒地站着,雙手背在身後,時不時和身後側的蘇長城說上幾句話。蘇長城正在飛快地向李路的助手發展,李路給他安排的職務是作戰參謀,這小子也體現出了勝任這個崗位的能力。
不過在其他人看來,蘇長城更像是李路的機要參謀或者機要秘書,如果整團級幹部能配秘書的話。
閆正天站在他的左手邊,滿臉擔憂地盯着公路。郭明在外組織善後,這個時候還沒回來,顯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返回營區或者退出考覈的戰士數量不少。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十點了,依然沒有看到有人出現在公路那頭——這是規定的返回路線。
“大隊長,是不是把時間往後延長一些?”閆正天不無擔心地說道。如果時間到,卻沒有一個班哪怕一個人能夠達到考覈標準,那就丟臉丟大發了。
李路淡淡說道:“別急,不是還有兩個小時嗎。”
閆正天苦苦一笑,不再說話。共事也有大半個月了,閆正天知道李大隊長的性格,他就是再說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兩個小時看起來很多,可是對於外深山老林走了七天的人來說,兩個小時能走出去十公里就已經是極限了。何況他們身上還揹負着標準的單兵負重。
正擔心着,大門口瞭望哨忽然指着公路遠處叫道:“回來了!”
衆人精神一震,李路沒有批評瞭望哨違反崗哨紀律,因爲整個營區所有人,包括炊事班老王撿來的那條土狗,都關注着野外生存的兵們,今天也都在翹首以盼。
警衛班兩名戰士用白灰在前面畫了一道橫線,跨過那裡就代表了整個考覈完成。
閆正天情不自禁地走到白線處,盯着公路,那裡有一個坡度,兵們得爬上坡,他才能看到。
李路卻是沒有顧忌地掏出根菸點上,慢慢地抽了起來。
終於,閆正天看清楚了爬上公路坡的幾個兵,回過頭有些激動地喊道,“是一連六班!”
自從調到101大隊,跟着李路工作,閆正天是全副身心投入了進去。整個集訓營五百多號人五十多個班,他能認出每一個班,一些表現出色的戰士他更是能夠叫出名字來。
閆正天能夠做到這一點,除了跟他以前是做情報工作有關,還跟李路有很大的關係——李大隊長居然能夠把每一個戰士的名字叫出來!
六班的兵們相互攙扶着,艱難地邁動步子,慢慢接近白線。
“堅持住!過了這條線就是勝利!”閆正天大聲喊道。
看到副大隊長兼參謀長在前面親自給自己加油,六班的兵們精神大振。首先是六班長,放開了攙扶的戰士,大吼一聲衝過了白線。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紛紛都衝過了白線,癱坐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的力氣。
剩下最後一個六班的戰士,方纔在其他人的攙扶下勉強能夠保持速度行走,現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挪動。看得在場的人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李路仔細看了看那戰士,很快就認出來了,是六班的夏風,一個話不多的小夥子。
此時,又有人回來了,都是以班爲單位,陸陸續續從公路邊的樹林裡冒出來,艱難地朝終點移動。一個班一個班地過去,過了白線他們都失去了意識的支撐,很快大門口處就橫七豎八地或坐或躺滿了人。
馬上就有醫護人員上前來挨個檢查他們的身體狀況。自然,這些醫護人員也是第9集團軍支援過來的,現在的101大隊,還是一個殘缺不全的單位。
那最後一個六班的戰士顯然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跪在地上,用雙手和膝蓋,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時間走到十一點四十五分,清點了人數之後,除去退出考覈的戰士,該回來的都回來了,獨獨少了一連九班。
“又是這個一連九班!”閆正天不禁恨鐵不成鋼地說了一句。
李路面無表情,說道,“他們耽誤了半天時間,不能按時回來也是正常的。”
閆正天明白他的意思,一連九班遭到野豬羣襲擊耽誤了半天時間,是很難追上的。整個考覈計劃的路線,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絕不會出現半天的富餘。但是也不能說一連九班追不回這半天時間,抄近道的話是可以的。
問題是,所有的近道制定計劃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全是危險的路線,是明確禁止進入的。
那就只能看他們的運氣了,能夠走出一條計劃中沒有的最短的路線,否則他們註定被淘汰。
這樣也好,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那些少爺兵請回去,免得以後又惹出麻煩來。閆正天如是想。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因爲他看到幾個戰士出現在坡頂,還有一個是被擡着的。那不是一連九班是誰!
“有傷員!”閆正天眉頭緊緊鎖起,“準備急救!”
在邊上待命的醫護人員馬上把擔架什麼的準備好,就要衝過去。
“等等!”李路忽然出聲阻止,指着白線,說,“在跨過這條線之前,誰也不能提供幫助。”
閆正天急了,“可是他們有傷員!”
李路擡起手掌,堅決地說道:“那是他們的事!”
閆正天愣住了,不再說話,心裡卻暗罵:這衙內太他媽冷血了!
很快,一連九班的兵們就全部爬上了坡,開始艱難地朝三百米外的終點邁動腳步。此時,距離十二點只剩下三分鐘。
閆正天忽然被這羣少爺兵感動了。他們個個衣裳骷髏,活像非洲難民一般,臉上卻是毅然決然甚至是赴死一般的神情。他們大多臉上留有劃痕,手臂上更是傷痕累累,這說明他們走了一條別人沒有走過的艱險的路。
“最後一百米!堅持住!”閆正天大聲喊道。
蘇長城心裡也緊張極了,擡起手錶看了看,低聲告訴李路:“還有三十秒。”
李路一樣的面無表情,心裡卻在暗暗喊着:“加油!”
“啊啊啊啊!”
九班集體爆發出慘絕人寰的吼叫聲,朝終點衝去。李路看到,孔二愣子在斷後的位置,他的左手臂看上去不大靈活,顯然受了傷。當九班的其他人衝過終點,孔二愣子距離終點只有不到十米的時候,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孔二愣子看到了沿着公路邊,像四腳動物一樣一寸寸往前挪動的那個六班戰士夏風。他看向終點,九班的少爺兵們在朝他大喊:“孔二愣子!快點!你傻愣着幹嘛!快點過來!”
孔二愣子突然往回跑向夏風,用力把他扶起,大吼一聲把他扛到肩膀上,吼叫着朝終點衝。
突然,孔二愣子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用力扭過身體,抱住夏風不讓他磕到路面。孔二愣子掙扎着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使不上力氣。
九班的少爺兵們急得眼睛都要冒出火來。
王朝陽死死咬着牙齒,突然吼出一句“草泥馬的”,人就衝了過去。劉志翔緊接着也衝了過去。兩人合力把孔二愣子和夏風扶起來。九班的其餘人見狀,還能動彈的兩個人也衝了出去,和他們攙扶着孔二愣子和夏風衝向終點。
當他們終於跨過終點的時候,蘇長城看了看時間,低聲報給李路:“大隊長,時間過了一分零三十秒。”語氣帶着遺憾和不甘。
李路取下嘴裡的菸頭,兩指彈開,看了眼蘇長城,淡淡地說道:“你的時間是不是快了一些。”
蘇長城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對對對,我手錶快了兩三分鐘。”
李路終於露出笑臉,把目光投向那些剛剛完成了爲其七天的野外生存考覈的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