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出生在五十年代末,她的母親的母親也是就是我姥姥的孃家據說是生意人,我叫我姥姥的爸爸太姥爺,他在民國時期就是挑着擔子走街串巷賣着瓜果的人稱“擔販子”的。太姥姥則在家裡撫育子女,家裡房前屋後都是成片的果林,姥姥和她的弟弟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境還算殷實的人家,她的牙口不好也就是小時候吃甜食吃多了,當然這是後話。
小時候的童年當然是無憂無慮的,結果好景不長,她大約七八歲的年紀,噩耗傳來,一天,接到消息說是太姥姥和太姥爺被土匪綁架,需要家裡拿贖金,不給就殺人。家裡湊足了錢財結果還是被殺了,據後來我母親講我姥姥家的錢都用櫃子裝,家裡沒了大人,親戚們便把錢財搶購一空。剩下倆小人怎麼辦呢?拿了錢財最多的姑媽就把倆孩子接到了家裡,我姥姥給紡線織布,男孩子出去放牛。
姑姑家有倆浪蕩子弟,整天遊手好閒,在外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姑姑本來有意讓我姥姥給她做媳婦的,奈何又嫌棄我姥姥年歲太小,怕拴不住男人。謝天謝地,我姥姥也是萬般不情願的,不管在哪個年代,女人們大約都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吧。
爲了能吃飽飯,我姥姥夜以繼日的幹家務紡線,可是她弟弟就不行了,年歲太小,騎在牛背上在荒山野林裡穿梭,牛一個噴嚏便將他甩進了旁邊的“野塘”裡。所謂的野塘也就是農村的俗語,就是指沒人看管的,自然形成的塌陷,類似於盆地,澇天便積水,作爲牛羊牲口的飲水之地,旱天便日益乾涸,雜草叢生。人們一般不會來這種地方,都覺得詭異,喊一聲都沒有迴音。可是爲什麼人還會趕着牲畜來這裡呢,正是因爲無人所以這裡的草源是最豐富不過的,有那膽大的成年漢子也有那孤苦無依的老人才敢來這裡放牧。成年漢子是需要養家餬口,需要把家裡的牲畜養的肥肥壯壯的,以此換取生活更好地物質保障。至於孤苦無依的老人則是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就跟現在經歷過親人不在的痛苦,人已經麻木了,本身放棄了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只是一具行屍走肉,靠着老天照應活下來而已。
我姥姥的弟弟在這樣的地方放牛精神壓力可想而知,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放在現在,還是在父母跟前撒嬌的年紀。本來就精神高度集中,生怕野塘裡出現人們口中傳說出的“水猴子”。我想全國很多地區都應該聽說過“水猴子”這個詞,甚至老一輩的人說起它還覺得頭皮發麻。傳說這種生物是手臂很長,頭髮很長,指甲更是能鑲嵌進肉裡,身體卻像猴子一般,在水下力大無比,以吃肉爲食,也就是傳說的水鬼,說是淹死的人,魂魄不去投胎,怨氣加重,久而久之就化成了水鬼。他們想找替身,也就是另外一個人死了,他纔會去投胎,很多會游泳的人死在了水裡,科學解釋說在水裡腿抽筋,也有僥倖逃過一命的人說是被水草絆住了雙腳,誰知道呢?
老一輩的人都說這是遇到了“水猴子”了。姥姥的弟弟現在突然還掉進了野塘裡,更是嚇得魂都沒了,不知道自己怎樣踉踉蹌蹌的爬了起來。吃過晚飯後,我姥姥麻利的收拾完碗筷,便燒了一盆火給她弟弟烤衣服。
由於是冬天,那個年代的人們多數就有一身棉襖棉褲,何況還是他們這樣寄人籬下的孩童。因爲第二天還要出去放牛,他們不敢睡覺,可是七八歲的孩子正是犯瞌睡蟲的時候,她一如既往地出去紡線。爲什麼要出去紡線呢?因爲她姑姑心疼煤油疼錢,夜裡還不算太晚就讓她出去在院子裡就着月光來做活計,而她姑姑一家早已進入了夢鄉。
她弟弟大概是睡着了,坐在椅子上,頭一歪半個身子跌入了火盆裡,隨着一聲慘叫,我姥姥就知道是她弟弟,這個世界上最親也是唯一的親人出事了。果不其然,烈火燒着了他整條棉褲,由於棉褲是溼的,還撲簌簌的冒着熱氣。她就趕忙拿剪刀給她弟弟剪開棉褲,可是已經晚了,弟弟的整條腿都燒壞了,從此只能躺在牀上。姑姑更生氣了,等於白養了一個不幹活的了。姥姥說,姑姑只給弟弟每天吃一碗飯,家裡剩下的吃的都鎖在櫃子裡。我姥姥想給她弟弟偷飯吃也不可能,因爲鑰匙不在她這裡。
忍飢挨餓還不至於要了人性命,可是燒壞的腿卻隨着天氣的變暖慢慢的變得發臭,流膿,腫的老高,蚊子蒼蠅都在上面爬來爬去。熬過了半年,她弟弟就一命嗚呼了。姑姑總算覺得可算擺脫了一個累贅,草草的埋了弟弟,並叮囑姥姥繼續好好幹活,不然結局就會像她弟弟一樣。
姥姥就從此心裡除了思念自己的父母之外還增加了第三個人,在每日無盡的活計中偷偷想念着自己已經過世的親人。就這樣到姥姥二十歲的年紀,她已經出落得如桃花般燦爛的顏色了,臉蛋兒長長的,頭髮烏黑亮麗在背後編了一個大辮子,皮膚也是又白又細膩。身形由於長期的勞作變得窈窕單薄,手腳麻利,比一個男人都要能幹,針線活更是羨煞旁人,做出來的衣服都找不出針腳,納的千層底布鞋不用尺子量也是齊齊整整的。這樣俊俏的姥姥在一個春天裡被姑姑嫁了,那個男人到底怎樣姥姥已經不記得了,也從未對我母親提起過,大概是那個男人沒有生育能力,嫁過去沒兩年就死了,姥姥又經人介紹認識了我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