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路跟隨的百姓此時則已經分散都站在砍頭臺前,他們都同情惋惜地看着臺上那個剛過弱冠之年的少年,幾天前他還是這京城裡最爲閃亮的少年,有着耀人的身份和淵博的學識,揹負着整個家族的驕傲,僅僅是幾天的時間便是這樣的一番光景。
離刑場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口,一身寶藍色布衣的影如煌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着這裡的一舉一動。如今的他不再是太子殿下,沒有錦衣華服也沒有隨從跟隨出門,到哪裡他都是一個人不會引人注目。今天是他被貶出宮的第一天,也是表哥上官煜要被砍頭的日子,他根本就沒辦法平靜地找個地方躲避,想着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就要逝去他怎麼也掩飾不了內心的害怕和惋惜。
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一紫一白兩道身影落下,對視一眼後眼裡都閃過濃濃的擔憂。行刑臺上,監斬官此時正在高度注意着刑場周圍的環境,今日被斬之人身份特殊他得謹防意外發生,他是四王爺親自派遣來的身負着四王爺的使命可不能讓四王爺失望。劊子手也已經手持大砍刀站在砍頭臺上,身形壯碩的大漢赤着上身出現的那一刻全場的呼吸都屏住了,他們都緊張地看着臺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隨着一道高呼“行刑時辰已到”,監斬官動作利落地將斬令拋下,劊子手高舉着大砍刀眼看着就要落下,上官丞相身後的夫人當即便大叫着昏倒過去,上官丞相則是提着一顆心眼睛不敢眨。巷子口的影如煌想也沒想地就想衝出去攔下那砍刀,可是身子剛一移動就被人攔住了去路,兩個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冒着雨擋着巷子口。
“你們是誰,快點讓開”,影如煌一心想去阻止前面那一幕的發生,可是兩個黑衣人將前面的路給擋的結結實實根本就不能通過。從今天一大清早揹着個簡單的包袱出宮起,他就一直到處遊蕩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整整一天他都有些魂不守舍,但是這兩個人跟着自己時間明顯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從他出宮的那一刻就跟在他的身邊了。
對於他的話兩位黑衣人並沒有聽,只是依舊低着頭立在他的面前將他前去的路給擋住。就在影如煌準備奮力一拼衝出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如秋雨般涼薄的聲音,“如果想以你這庶民之身去爭個劫刑場的死罪,我會讓他們成全你的”。淅淅瀝瀝的秋雨繼續下着,影如煌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心中一暖,她並沒有完全放棄他不是嗎?
轉過身來便看到那一紫一白的身影正立在巷子的另一個頭,一把油紙傘輕輕遮去兩人面上的神情。看到同時出現的紫色身影影如煌的眼裡劃過嫉妒但很快釋然,小跑着走到二人的面前,道:“你們怎麼也來了,蘇傾城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煜表哥的對嗎?”。對於蘇傾城他總是能寄予厚望,沒有緣由就是相信而已。
影如霧一臉霸道地將身邊小人兒的身體緊緊地摟進自己的懷裡以示所有權,這個小子到了民間都還是這樣的不讓人放心。剛剛要不是傾兒讓人將他給攔住只怕以他魯莽的性子就這樣衝了出去,事情若被人捅到父皇那裡只怕又是場劫難。明明兩人一直出現在這巷子裡,但是那混小子的眼裡卻只有傾兒一個人而且還是滿眼愛慕神情,他到底知道傾兒可是有着六王妃頭銜的。
“很明顯,沒有。”沒有任何感情的話語直逼滿臉希望的影如煌,影如霧將蘇傾城整個人都給摁在自己的胸口處,硬綁綁地回答道。他的女人又不是什麼神仙更不是什麼救世主,爲什麼要冒着巨大的殺頭風險去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纔不要傾兒去救,哪怕是有辦法也不救,免得自找麻煩上身。
蘇傾城一臉無語地看着某隻醋意大發的大貓,都跟他解釋清楚了他的醋意還是滿天飛,真是拿他沒辦法。蘇傾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大貓的胸口處將自己給解救出來,一臉冷淡地看向早就忘記了行刑時辰已過的影如煌,在看見他那滿眼的桃心時撫額輕嘆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根本就救不了,你還是祝他黃泉路上一路好走吧”。
聽到黃泉二字的影如煌像是突然明白過來飛快地衝到巷口,看到刑場那邊果然行刑已經結束了,上官丞相此時正抱着那具失去溫度地屍體正在痛哭。影如煌想衝過去安慰但是依舊被擋的結實,實在是掙扎不過便回過頭來怒視着蘇傾城,嘴裡說出來的話也盡是埋怨之意。“蘇傾城,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就是想讓行刑順利,如今煜表哥迴天無力你開心了是不是”,影如煌雙眼通紅惡狠狠地衝蘇傾城喊道,上官煜離開的這樣出乎他的意料讓他不能接受。
他的話讓蘇傾城很是不悅,面上原有的淺笑也迅速散去,一層淡淡地怒氣擴散開來。“做傾兒,我們回去吧,何必理會一隻瘋狗”,影如霧實在是看不習慣這混小子時好時壞的性格,他怎麼能將這樣的事情怪罪到傾兒的頭上。沒有怪罪他這些話對傾兒的中傷是因爲看在他姓影的份上,要是他再說什麼難聽的話可就別怪他不客氣。
“影如霧,你說誰是瘋狗,你們夫妻二人就是故意的。蘇傾城你有膽做怎麼就沒膽承認,你就是有意阻攔我的,是與不是?”那句瘋狗像是一根導火線將影如煌這幾天來心裡所有的壓抑都給點着,他也顧不上再喚一聲六哥,直呼着六王爺的名字。對蘇傾城更是凌厲地大聲質問着,那模樣像極了影如霧夫妻二人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蘇傾城,你……狠”,平靜的巷子裡秋雨依舊不停地下着,整個京城似乎都沉浸在一股莫大的悲傷中。刑場上衆人紛紛散去,只留下稀稀落落的幾個士兵在收拾。蘇傾城緊皺眉頭看着被黑衣人接入懷裡已經昏倒過去的影如煌,這小子今
天受到的刺激還真是不少,居然都不顧顏面地跟她叫起板兒來了。
不想因爲他的大喊大叫而引起他人的圍觀,更不想讓這小子再說出更多的混話來,她只好示意他身後的黑衣人將他給點暈。在陷入昏迷之前他還是惡狠狠地指責她,看來因爲上官煜的事情這小子將她給一併地討厭上了。蘇傾城嘆口氣準備離開,目光在觸及到那張略顯睏意地俊臉吩咐道:“將他帶到影京的分舵去,好生照顧着,什麼時候想通了就讓他什麼時候來見我”。
“是,閣主”,兩名黑衣人點頭遵命然後便帶着影如煌消失在巷子口。原本就安靜的巷子口再次安靜下來,一把畫着江南山水的油紙傘緩慢地移動在巷子深處,傘下一紫一白的兩道身影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傾兒,父皇並沒有動上官丞相”,平靜中卻又帶着些許的不解,影如霧一邊走一邊低頭跟身邊的小人兒說道。即使是太子被貶、上官嫡長子斬首的情況下,父皇依舊沒有責怪上官丞相半句,最多也就是選擇了漠視。他明白父皇的意思,這麼多年來上官丞相一直都陪伴在左右,不悲不喜不怒不哀的。朝堂上少不了這樣一位丞相,父皇同樣少不了這樣一位摯友。
悠長的巷子裡影如霧的聲音也被拉的悠長,傘沿上的雨滴在蘇傾城的眼前串聯成一條條的線,目光眺望遠處彷彿看到了多年前兩個志同道合的青年一起暢談天下。“上官丞相剛剛經歷了人生最悲痛的事情,想必不會久留京城吧”,不是猜測而是肯定的語氣,蘇傾城的聲音裡依舊帶着濃濃的惋惜。
“是啊,老年喪子太過痛苦了,只是朝堂上又要少一位肱骨之臣了”,將身邊的小女人又往身邊緊了緊,發覺她的小臉有點涼便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將油紙傘全部打向她那邊。兩人的腳步在巷子裡遠去,地上好些地方淌水的地上留下兩人一致地腳步印。
傍晚時分京城不少的百姓都看見幾匹駿馬拖着一輛嶄新的棺木走在前面,後面幾輛簡單的馬車上載着少許的家當駛出城門口,在這之前上官丞相府的大門被關上,府裡的奴僕都被遣散,短短的時間裡上官丞相一家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第二天早朝影皇收到上官丞相最後的奏摺,上書年事已高請求告老還鄉。收到上官丞相的奏摺影皇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御書房裡許久的時間,再次出來的時候臉色如常。
婉約宮裡,一切都失去了生機一般,上官皇后披頭散髮呆坐在宮裡的某處。光鮮亮麗的上官皇后此時只是一個失去了求生意識的普通婦人,有關於上官煜被處斬的消息她昨天便已經知道了,原本已爲太子被貶就是最壞的消息要是沒想到事情還牽聯上官家,如今上官家舉家離京,現在皇宮裡就只留下她一個孤家寡人了。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早就失去了意義,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何時纔是個頭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