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想吃什麼？”棲羽胡亂得抹了幾把淚之後，啞着嗓子說道。內心的倔強迎面而生。
這一句很自然的話，在兩個人之間迸發出來安心的情愫來。就好像是，鳳無幽只是如平日一般，安安靜靜的了一覺。
鳳無幽並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不遠處的那個女子。只是這樣看着她，他就覺得心安。他多想，未來的很多年裡面，他都可以這樣遠遠的看着她，看着她笑懷，看着她幸福。。轉念一想，自己這殘破的身子，根本就撐不了多久，雙眸隨即便黯淡了下來。
慷慨獨悲歌，鍾期信爲賢。
棲羽又怎麼會是不懂得，鳳無幽的所思所想呢。然而棲羽並沒有鳳無幽那麼悲觀，她自始至終都認爲，關於鳳無幽的病疾，是一定可以找到解救的辦法的。就算是太醫說，他頂多是可以支撐到年底，棲羽也依舊是堅信着。
有些信念，一旦在人的頭腦之中生根，便是很難被消除了。
鳳無幽緩慢而費力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此刻沒有任何的食慾。
“總要吃點兒東西啊，我去端些粥來好不好？”棲息軟聲細語道。
“好。”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就連鳳無幽自己也是被嚇了一跳。
隔着不遠的距離，棲羽咯咯地笑出了聲音來，絲毫不去在意鳳無幽臉上微露出來的懊惱之色，“看吧，喝粥果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鳳無幽也不反駁棲羽的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目光從棲羽的身上移開來。
後來，鳳無幽纔是知道，他那一次的昏睡，足足有五天五夜的時間。而這五天五夜的時間裡面，一直貼身照顧自己的人，恰恰就是棲羽。她甚至是，因爲過度勞累，而昏厥了過去。
冬天的日光幹冽而純粹，它們透過形狀不一的窗孔，靜謐地照進來，細密而安靜。
讓棲羽怎麼也想不通的是，自從那一日鳳無幽醒過來之後，身體恢復了不少，只不過，他們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少了。鳳無幽像是在刻意地躲避着她一般，這讓棲羽很是費解。
甚至是有幾次，棲羽撞見了正在談話的鳳無幽和七夜，待她走近的時候，他們卻是停止了對話。那模樣，就好像是在密謀着什麼大事一般。縱使棲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鳳無幽究竟是在爲何事隱瞞着她。這種被矇在鼓裡面的感覺，着實不好受。
並且，棲羽幾次旁敲側擊，都沒有得到鳳無幽的迴應。在鳳無幽那裡屢屢受挫的棲羽，不得不轉戰向七夜“攻擊”，誰知道，七夜根本就是比鳳無幽還吝嗇自己的言語，始終都是陰着一張臉不說話。棲羽總算是明白了，與其在他人身上尋找突破口，不妨自己親自上陣。
這一日，棲羽前來探看鳳無幽。誰知道，在敲門未能夠得到應答的情況下，棲羽推門而入。鳳無幽並沒有在寢宮之內，棲羽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情。她腳尖兒一轉，隨即便是停下了步子來。眸光一閃，於是便計從心來。
她倒是要看看，鳳無幽這幾天以來，究竟是瞞着她在做什麼事情。棲羽環顧了一下四周，而後脣角兒上掛起得意的笑容來。緊隨着，便是快速行至鳳無幽的牀榻前，想都沒有想，就已經是鑽進了他的牀底下面去了。今天，她一定要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黑暗中，棲羽的眸子亮閃閃。
就在牀底下的棲羽剛剛換了一個舒服的竊聽姿勢的時候，鳳無幽和七夜的談話聲由遠而進，然後便是開門和關門的聲音。棲羽的心都快是提到了嗓子眼兒了，一動不敢動的窩在那裡，生怕自己一個哪怕是再細微的小動靜，都是會被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事情查得怎麼樣？”鳳無幽拿起袖中的絲帕，擦着額角的汗珠。忍不住自嘲了幾分，也纔不過是多走了幾步路而已，竟然是虛弱到了這種地步。
正在牀底下恭耳傾聽的棲羽，在聽到了鳳無幽的這一句話之後，身體裡面的血液都跟着沸騰了起來，她就知道，他有事情在瞞着她，被她猜對了吧。
“他出現在白虎國的時間，確實是和玄武國的三王爺深陷火海的時間相差無幾。這一點兒，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了。”七夜開口說話的時候，眼神不自覺的飄向了某個方向。
鳳無幽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如此說來，便是相差無幾吧。只是，若天玄真的是暮無鋒的話，爲什麼會成爲白虎國公主戴雅的未來夫婿呢？又爲什麼在他遇見了棲羽之後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呢？鳳無幽怎麼也不會相信，一個甘願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捨棄性命的男子，會這麼快就另尋新歡。
除非是，這其中有什麼不得已的隱情。至於是什麼隱情，鳳無幽攥了攥自己的拳頭，爲了棲羽，他非要查個清楚不可。
“接着查。”鳳無幽淡淡的聲音，在安靜的寢宮之內，格外得清透。
棲羽只覺得自己幾乎都是要窒息了，來到朱雀國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從他人的口中，聽到有關於暮無鋒的消息。
鳳無幽接下來與七夜的談話，飄飄忽忽地飛進了棲羽的耳朵裡面，讓她無從拒絕。
原來，一直以來，鳳無幽都是在調查暮無鋒的死亡真相。就在玄武國偶遇天玄之後，從她的口中得知，懷疑天玄就是暮無鋒的鳳無幽，更是絲毫不敢懈怠，派人暗中調查着。這讓棲羽怎麼可能會是不感動。
棲羽刻意壓制着自己的呼吸，害怕自己不自覺泄漏的情緒，暴露了自己。
“主子，你明明對他這樣上心，爲何卻……”七夜欲言又止，自家主子對棲羽的好，人神共睹。
鳳無幽輕笑出口，“七夜，我的這副身子能撐多久我自己知道，惟願此生求得一心人，相守且相忘。而棲羽，我只願她能夠快樂幸福，一世長安。其他的，我便什麼都不在乎了。”
有些時候，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要擁有。願卿長安，君自當傾力。
棲羽只覺得自己的頭頂之上，像是炸開了很多煙火，轟鳴聲隨之而來。原來，鳳無幽竟是暗中爲了她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而她呢，卻是後知後覺才發現了這一些，愧疚感和感動，同時來襲。
“七夜，這些話先不要說給他聽，我想等到，確定了天玄的身份之後再說。免得，讓她空歡喜一場。”低沉的聲音，像是被染上了酒香，迷蠱惑着身在其中的七夜。
當然，還包括棲羽。
七夜自是懂得鳳無幽的心思，身子微微地側了側，並不說話。
其實，七夜早就是已經發現了躲在牀底下的棲羽，卻是始終都沒有說出口。而七夜也承認，今天他所問的這些話，是將給棲羽來聽的。七夜只是不想，讓自家主子的付出，就這樣漂浮下去，永遠不被知道。
等到鳳無幽因爲朱雀國的國主召見離開寢宮的時候，棲羽纔是長舒一口氣。自然，棲羽並沒有看到七夜臨走之時，望向自己所在方向的，別有深意的一眼。
棲羽慢吞吞地從牀底下爬了出來，她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雙手環膝坐在地上，暮無鋒，你看，鳳無幽是一個這麼好的男子，對不對？
是啊，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子。
而這世上，沒有任何的一個人，對另外一個毫無血緣關聯的人的好，是理所當然的。這個道理，棲羽自然是清楚的。以前是她不懂，現在反而是更加糊塗了。
籠罩在棲羽身上的美好光華，隨着她的起身，波及範圍越來越大。
素白的手指，在盛了藥的瓷碗周身滑動着，棲羽向來歡喜這種細膩的感覺。
日光直直地射進棲羽的雙眼裡面，她微微地眯起來自己的眼睛。這樣寧靜的午後，不由得讓她想起來一個人，一個讓她想起來就心跳加速的男子。一個讓她一遍一遍地，熟捻地惦記着的男子，暮無鋒。
那些細細碎碎的想念，在單薄的夜裡，匍匐前行。如同一隻，沉暗而兇狠的怪獸，不停的撕扯着棲羽的心脾。那些尖銳的骨骼，無數莫名的情緒，在她的肝腸之內九曲百轉。鋪天蓋地的想念，幾乎是要將她的整個身心都抽空。
想念一個人，真的是侵心入骨的。而這一份想念，一直被棲羽暗藏在身體之中最隱秘的地方，她生怕，一將它們拿出來，它們就如同是絕堤的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了。因此，棲羽只能夠是小心翼翼的，將那些想念，如數收納在自己的身體裡面。卻是依舊保證不了，它們會在有朝一日，氾濫成災。
她向來都不是一個怯懦的女子，唯獨面對愛的時候。
棲羽無力地蹲下身子來，原來那個人，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心尖兒上。一直，都是。暮無鋒，你，還好嗎？
暮無鋒，你，還好吧。
既然你不回答，那麼我就當你是默認了。棲羽如是想着。
窗外冬風無意識的拍打着窗柩，響亮卻不讓人覺得討厭。
等到棲羽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目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