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的,她明明記得自己趴在姐姐的牀邊睡着了。撐着雙臂坐起身來,纔看到沙發上,坐着周祁衍。
男人雙手相握着,放在膝蓋上,一瞬不瞬的凝視着自己,那種眼神,太過沉重,桃之想着是不是自己剛剛醒來的關係,爲什麼總覺得自己此刻看着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男人,眼神讓自己這樣的陌生?
“……周叔叔。”
她張嘴叫了一聲,這些日子一直都很疲倦,嗓音都有些黯啞。
周祁衍站起身來,走過去坐在了牀邊,“睡醒了?餓不餓?”
男人修長的手指順着她的黑髮幫她梳了梳有些凌亂的長髮,動作輕柔,“現在帶你去吃點東西,還是一會兒回家吃?”
“回家?”桃之眨了眨眼,總覺得今天的周祁衍是有點怪怪的,“爲什麼要回家?我姐姐她……”
“桃桃,沒幾天就要過年了,我們這邊的傳統習慣,好好的人在醫院過年可不太好,嗯?所以我帶你回家,至於你姐姐,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給她找了最好的醫生,她這個情況,只要是耐性精心的調養,會康復的。”
桃之隱約已經聽出了點什麼來,擰着秀眉追問:“你的意思是,要帶我姐姐也離開醫院?”
周祁衍薄脣輕輕抿着,桃之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長指正好是順着她的髮絲滑下來,到了髮尾,動作一頓——
剛認識她的時候,總覺得她還小,文文靜靜的一個小丫頭,說是個老師,總覺得柔軟的輕輕一捏就會斷的那種感覺,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着她,就怕自己一用力她就真的會斷了一樣。
真的擁有了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其實這個小丫頭並不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樣,也許用,外柔內強來形容她也不爲過。
姜婉之出事了之後,他曾是真的擔心過,她會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擔心她會掉眼淚,擔心她會崩潰,想過無數種可能,所以哪怕是自己知道了什麼事,也想要隱瞞着。
她才24歲,真的太小了。
可現在他才明白,有些事情,哪怕是到了60歲,在你20歲的時候,不會去做的,那麼再過個40年,你也不會去做,可有些事,在你20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勇敢的去接受的時候,那麼就是這個年紀。
瞞着她,未必就是真的爲了她好,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不透風的牆?他更不想因爲這樣的誤會而失去她。
思及此,周祁衍不再猶豫,雙手捧起了她的臉,眸光灼灼的凝視着她,“接下去,我要和你說的話,你好好的聽着,有任何的問題,你問我,不要生氣,不要激動,嗯?”
桃之就知道,周祁衍是肯定有什麼事的,這會兒聽他這麼說,她更是確定了,點點頭,她很乖巧的回答,“好。”
“寶貝兒,你姐姐的情況不是很樂觀,一直留在a市,對她來說,根本就沒什麼好處,你之前問我的,她的遭遇,周家是不是也是罪魁禍首的其中之一,現在我可以很清楚明白的告訴你,不是。如果你相信我,就知道,我不會說謊欺騙你,可週家,的確是需要負責,有一句話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管是我的大哥,還是我的父親,對於當年的事,在道德和良知上,都是需要負責的。這是對於當年你姐姐的遭遇,我能夠給你的一個答覆,sorry,寶貝兒,如果我真的有那樣的本事,不管是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捨得讓你這樣難過,我不會讓事情發生,可23年前……那時候是我也無能爲力。可對於你姐姐來說,a市是一個傷心的地方,那段最痛苦的回憶,這些年來,她一直都藏在了心底最不爲人知的地方,因爲受到了刺激纔會這樣,所以我和大哥商量過,希望送她離開a市,在國外我有聯繫好了很好的精神科醫生,一定能夠讓她勇敢的面對那些痛苦的回憶,讓她做一個真正的正常人。”
桃之本是垂在兩側的手,在周祁衍說這些話的時候,慢慢的伸上來,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力道有些大。
“……你要,你要送姐姐離開a市?那我……我和她一起……”
“讓大哥陪着她。”周祁衍就知道她會這樣,耐性的說:“其實關於你姐姐的那些事,側面來說,都是和我大哥有關的,而且你看她現在這樣,我大哥也不可能放手不管,讓他陪着,我答應你,每個禮拜都帶你去一趟,看她,好不好?如果到時候她還是不見好轉的話,我就再讓你陪着她,或者是把她接回來,嗯?”
似乎都沒有反駁的餘地了,她也知道,姐姐的情況現在很不好,周祁衍能夠想到這樣的方法,未必對姐姐不是好的,還有周祁銘……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把姐姐看的有多重要,可就是眼下的這個情況,讓她就這麼看着姐姐離開a市,她也的確是心裡不舒服。
可人哪有那麼多的十全十美,現在的情況,不管是對她而言,還是對姐姐而言,周祁衍說的這個方法,應該是最好的吧?
可她怎麼放心呢?
桃之垂下眼簾,眼眶有些澀,無力的說:“讓我再想想……再想想,我……”
“桃桃,有些事情,發生就不是偶然,爲什麼這麼多年來,你姐姐一直都沒有復發的病,現在會這麼突然?如果是有人存心要拿你們兩個人來鉗制我們周家的人,不是不可能,讓你姐姐離開是最好的選擇,相信我,好不好?”
…………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周祁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最後桃之還是同意了。
心裡還是覺得欣慰,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她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兒,懂得什麼叫做取捨,懂得什麼叫做應該,也不會輕易的就給人壓力。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丫頭,之後還會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一個人去承擔,周祁衍有些痛心的想着,如果可以的話,他是真的希望,那些事,永遠都不要和她掛鉤,可這是她的命運,他知道自己無權也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麼,也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她的身邊,更好的守着他的小丫頭。
周祁銘也正好從邊上的房間出來,見周祁衍就站在門口,他走過來,“和桃之說好了嗎?”
周祁衍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說。”
兩兄弟一起下了樓,走到了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之後,上車,周祁銘似乎是知道周祁衍要說什麼,一關上車門,還不等周祁衍出聲,他就問:“昨天小晟打電話給我了,他說你回過周家了,當時我就想,你應該是去找父親問姜婉之的事,剛剛你說你有事要和我說,我就猜到了,你現在要和我說的,應該就是關於桃之的事。”
周祁衍點了一根菸,抽了兩口,眯着眸子點頭。
周祁銘笑了一聲,帶着自嘲,“祁衍,我要感謝你,很多事,我沒有勇氣去做,可你都幫我做了,也許你覺得,當年我是因爲你才失去這條手臂的,你一直都很愧疚,所以對小晟特別的好,其實你真的不需要這樣,就像是我……對於周家而言,是一個道理,我失去了這條手臂,對於那些年,對自己的人生和選擇充滿愧疚的我而言,我其實等於是得到了一種宣泄,可我現在看着婉之,我覺得這遠遠都不夠,我不想讓自己過得舒服,現在才知道,她沒有一天是真的解脫。哪怕是過了23年。包括我們的爺爺……這麼多年來,他總覺得那時候是他自己做錯了選擇,所以總是想要把那些愧疚轉化成對我的關懷,現在想想,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周祁銘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自己都感覺有些語無倫次的,到了最後他說:“關於桃之的身世,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缺了那一份勇氣。之前我就已經讓人去調查婉之當年發生的事,昨天那邊終於給了我回應,我現在終於明白,婉之爲什麼會這樣……如果最後確定桃之不是我的女兒……那麼就等於是證實了,桃之她是……是當年在婉之遭遇了那樣噩夢一樣的事之後纔有的,這不管是對桃之,還是婉之,都是最沉痛的打擊。”
周祁衍舔舐了一下乾澀的脣,對於周祁銘的說法,他沒有反駁,因爲這也是他心中所擔憂的事。
他吐出一口菸圈,語氣格外的低啞,“……可能姜婉之她也不清楚桃之到底是誰的孩子,這麼多年來,對桃之這樣傾盡全力,大概就是憑着一份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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