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整個上午都一直心神不寧。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老爺子到底忍不住問:“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一直都心緒不寧的樣子。”
老太太臉色很不好看,聽到老爺子的問話,喝湯的動作微停頓澉。
扭過臉來,目光沉沉的盯着老爺子瑪。
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童惜和連雲裳越長越像,她不發現不意外,可是,老頭子怎麼可能不發現?
還是說……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只是,故意隻字不提?
老爺子被她那探尋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起來,眉心皺緊,“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當初,天擎領童惜來霍家的時候,你不是說想要調查她的身份,調查過了麼?”
老爺子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她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咳了一聲,板着臉,冷肅的道:“我當時不就和你說了麼,沒什麼可查的,天擎都說了那孩子父母雙亡,我還查來有什麼意義?你吃飯就好好吃飯,別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老太太執拗的盯着自己的丈夫,“現在童惜也不小了,你有沒有覺得她越長越像你的一位故人?”
霍老爺子神色一凜,眉宇間隱有怒氣,“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吃了!”
老爺子瞪了老太太一眼,一扔手裡的筷子,起了身。
整個餐廳的氣氛,一下子冷凝得像結了冰。
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離去的背影,手裡握着的勺子,繃得越來越緊。
眼底浮出深深的恨意來。
果不其然麼?他明知道童惜這丫頭是那女人的孩子,所以他纔有了憐憫之心,放任她住在霍家!
可是……
他忘了,當初他們最小的孩子,便是死在了那女人手上!
“夫人。”
正當霍老太太沉浸在過去那些痛苦的事中時,傭人進來,“您請的客人到了。”
老太太正了正色,“讓他在廳裡等着。”
“是。”
傭人轉身出了大廳,老太太收斂了剛剛的厲色,優雅的擦了擦脣,才緩步出去。
廳裡,立着一位年輕人。
見老太太出來,忙將一個信封遞給她,“夫人,這是您讓我查到的資料。醫院裡的那個女人病歷登記名叫連雲裳,確實是住在vip病房裡,是前不久摔傷了腿。而且據調查顯示,她所有的醫療費用現在都是霍總在支付。霍總也每天都會到醫院,很用心。至於童小姐呢,聽說是週末纔到的醫院。據醫院裡的護士說,童小姐就是連雲裳最近在找的女兒……”
老太太眸色一沉。
幾乎是立刻將信封拆開。
裡面跌出來的第一張照片,就讓她神色陰沉了許多。
“這就是連雲裳?”
“是的,夫人,這位就是。”
果不其然……
除了那個女人,還能有誰?
可是……
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會每天去醫院給那個她最恨的女人大獻殷勤!
而且,他們霍家,給她免費養了20多年的兒子不算,竟然還免費給她養了6年的女兒!
而如今,天擎竟然還要娶童惜!
“我絕對不允許!”一念及過往和現在的種種,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
奮力的撕着那些照片,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眼眶都泛起紅潤來。
除非她死,否則,那個女人的女兒這輩子都別想進他們霍家的門!
………………………………
這邊。
童惜愉悅的在準備蛋糕。
忙了一上午,到下午纔好不容易烤好,又仔細的雕了花。
原本以爲他會回來吃晚飯,可是,結果等了又等,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tang
“柳媽,你打個電話問問看,三叔什麼時候回來吧。”
童惜央求柳媽。
“童小姐打吧。要我問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重新準備了蛋糕的事全給先生說了。”
童惜咬咬脣。
怎麼打嘛。大早上還在生氣,主動掛了他電話的,現在又屁顛屁顛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嗯……真的很丟臉啊……
“別瞎想了,趕緊打吧。”
柳媽直接抓了電話送她手上。
童惜想了一下,又猶豫了下,最後,到底把那串數字按了出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那邊才接通。
“喂。”很嚴肅很正式的聲音,很顯然,他這會兒大概是在忙正事。
“……”童惜摳了摳沙發,沒有吭聲。
“柳媽?”
“……”她依舊沉默。
“童惜,是不是你?”霍天擎在那邊的聲音,稍微和緩了些,不似剛剛那麼硬朗。
而後,童惜明顯能感覺得出來,他起了身,換了個地方。
“嗯,是我。”她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坦然一些。
“有事?”
“也不是我有事。是這樣的……”童惜眼珠子轉了個圈,轉到柳媽身上,道:“就是……柳媽今晚親自下廚,做了你喜歡的菜,所以……柳媽想問你,你今晚會不會回來吃晚飯。”
“柳媽問的?”
“對啊,當然是柳媽問的。”
霍天擎在那邊微微挑眉,手兜在口袋裡,從上而下看了眼樓下的車水馬龍,目光深遠了些,“那你告訴柳媽,今晚我都不回去了。”
今晚,都不回?
“……”童惜沉默,而後,看向桌上的蛋糕,心裡說不出的失落。
所以說……
這個蛋糕,也是自己白做了。
“還在聽麼?”沒聽到回答,霍天擎又問了一聲。
“……在。”再回答,聲音已經無力了許多,也沉悶了許多。
“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很不開心。”
“沒有啊,我爲什麼要不開心?我挺好的啊。”童惜嘴硬,不想丟臉,還故意揚高聲音,“我先不和你說了,我要去吃飯,掛了。”
說罷,也不等那邊霍天擎再說什麼,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聽着那電話裡的嘟嘟音,霍天擎好一會兒纔將手機從耳邊拉開。
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他不明白這小東西到底是什麼心思,但是,他也感覺得出來,她對自己,至少不再是昨晚那麼厭惡和牴觸。
用柳媽當藉口,太撇腳。
小傻瓜。
……………………
童惜沮喪的回餐廳去,又哀怨的看了眼那蛋糕,最後默默的讓傭人暫時收進了冰箱。
“先生不回來吃晚飯?”
柳媽探尋的看一眼她的臉色,邊給她備上碗筷。
“嗯。”童惜默默的頷首。
答得有氣無力。
原本的興致勃勃,到這會兒都被他潑來的一桶冷水給瞬間澆滅。
有夠掃興的。
“難道你沒和先生說你準備給他補過生日?”
“……沒說。”
“你當然得說啊,說了先生就是有天大的事都會趕回來。”
童惜鼓鼓嘴,“算了,我也不想耽誤他的工作。”
她說着,拿筷子挑着菜懶懶的吃着,沒什麼食慾。
本來幻想了一天今晚該怎麼和他說,既可以和好不再吵架,又不丟臉,甚至連腹稿都打過好幾通,可是現在倒好,他直接決定夜不歸宿。
真是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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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那麼虐待過自己,她現在傷口還沒好,他就對她不管不顧了……
童惜哀怨的嘟囔一聲,嚼菜的力度忍不住加重許多。
……………………
晚上九點。
一輛豪車,停在雲杉醫院門口。
司機拉開後座的車門,老太太從車上下來。
今日的她,特意打扮過。
換了套深藍色的正裝,一步裙恰到好處的蓋到膝蓋下方。鼻樑上,架着一副鑲金絲邊的眼鏡,鏡片下那雙眼更顯得凌厲鋒銳。
她提着包,揚着下頷,往醫院裡走。
司機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她一步都沒有猶豫,直達住院部的808號vip病房。
一過去,纔到門口,便被護士給攔了下來,“不好意思,這位夫人,醫院有特別交代過,沒有霍總的通知,誰都不準進病房。”
“讓開!”
霍夫人低喝一聲,那氣勢自是十足。
護士年輕,微有些被嚇到。但想起醫院的特別叮囑,還是不敢退縮,“您如果要拜訪病人,還請先和霍先生聯繫吧!”
“笑話!我聯繫不聯繫我兒子,還輪得到你來指揮?”
老太太斥了一句。
護士一愣,不由得多打量了老太太兩眼。
“小姑娘,別不長眼。我們夫人可是霍先生的母親,她要想進,還不至於輪到你來攔。”司機上前一步,直接將護士揮開了。
護士心裡也是有考量的。
看老太太這氣勢,也知道身份勢必不會簡單。
她一個小護士,當然是得罪不起的。
她便也識趣的給老太太讓了個道出來。
等老太太一進去,她便趕緊跑去前臺打了電話。
………………
老太太沒有敲門,直接進了病房。
兩名看護之一,正伺候着連雲裳吃藥。
她現在暫時還不能坐起來,吃藥的時候得辛苦的揚起脖子儘量吞嚥下去。
就在藥片和着水進口的那一剎那,門被豁然推開。
她入目的便是老太太那張酷寒冷冽的臉。
連雲裳臉色一白,下一瞬,幾顆藥直接卡在喉嚨口,當下嗆得臉都紅了。
“童夫人,你沒事吧?”
看護立刻上前,給她拍着後背。
“咳咳咳~”連雲裳猛咳了好幾次,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雙手揪着身下的牀單,心底的恐慌表露無疑。
“這位夫人,您……”
另一位看護,也發現了老太太的進入。將注意力從電視上移開,起身,開口。
可是,不等她把話說完,老太太已經切斷,命令道:“老宋,讓她們都出去!”
“你到底是誰啊?”
看護見對方來勢洶洶,猜測肯定來者不善,不肯走人。
司機個子魁梧,一手拎着一個,一把便將她們拎了出去。
連雲裳好不容易將藥吞了下去,再睜眼,老太太已經咬牙切齒的走到她牀邊來。
眼底的恨意,像是恨不能將她整個人都燒穿一樣。
她警惕的想要躲。可是,如今動彈不得,哪裡能躲?
“啪——”一聲,老太太揚手,一耳光盛氣凌人的扇在了連雲裳臉上。
“霍夫人!”連雲裳捱了這一下,亦是氣得不輕。
一貫溫婉的面上,此刻也升起厲色來。
“現在你知道叫我一聲‘霍夫人’了?!”老太太牙關都在發抖,手更是發顫,那股刺骨的恨意染着歲月抹不開的沉痛,“當初當小三的時候,趁我懷着孩子,和我丈夫鬼混,給他生下孽種的時候,你怎麼就不記得還有我這個‘霍夫人
’在喘氣?!”
“……”連雲裳被質問得隻字都說不出來。
當初的事,她亦是有苦難言。
可是,無論什麼苦衷,當時給霍夫人帶來的傷害卻也是真真實實,她無可反駁。
“我現在扇你,你就覺得受不了了,可你知道,你帶給我的痛,是一輩子的!”霍老太太通紅的眼,盯着連雲裳,字字句句都帶着不甘和歲月沉澱後的痛苦,“你當小三,我可以不和你計較,但你殺了我最小的孩子,我一輩子都饒不了你!”
連雲裳奮力的搖頭,解釋,“我真的不是無心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他……”
當初,她只以爲那孩子是被霍政罡抱走的她的孩子,所以纔不顧一切的將那孩子帶走。
可是……
誰會想到,某天家裡發生了火災。
那孩子……
連雲裳想到那可憐的孩子,亦是悔恨難當,如切膚之痛。
再後來,霍夫人爲抱奪夫和喪子之仇,幾年後——在她天真的以爲可以拋卻那些骯髒痛心的過往,和童靖還有他們的女兒童惜過上簡單的生活時,霍夫人再次出現,用盡手段給她定了罪。
悄然的以‘綁架’和‘故意殺人’的罪名將她送進了監獄。
連雲裳本以爲一切都可以在監獄裡得到救贖,以爲這一切都可以到此結束,可是……
進了監獄,她才知道,她的噩夢不過是剛剛開始。
那幾年,被人粗暴的摁在牆壁上不當人的撞頭,拿燒熱的開水從肩膀一路澆下,被推進滿是玻璃渣的土坑裡……
若不是她一直忍氣吞聲,想着監獄外的丈夫和女兒,她想她早就死在了監獄裡。
但是,那幾年的經歷,如今想起,還是她不敢回想的噩夢。
連夢裡,都會瑟瑟發抖……
“我現在不想和你多說,更不願意見你一眼——我相信在監獄的這幾年,你已經熟知了我的手段,所以,你若再一再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保證,你所經受的只會比在監獄裡更慘烈!而且……”
霍夫人停頓了一下,眼裡厲色更濃,透出殘忍,“如果童惜還敢和我兒子有任何來往,我對付的人,就不會只是你!而是她——還有寄養在霍家的,你的寶貝兒子!”
連雲裳狠狠一震,眼裡滿滿都是畏懼和驚恐。
不!
不能傷害童童!不能傷害炎之!
連雲裳揪着牀單,她勉強直起身來,發抖的脣瓣嘆出幾個字,“我……我走……我馬上會走……”
如霍夫人這樣手段殘忍又手握強權的人,她除了躲,還能有什麼辦法?
當初霍政罡逼迫之時,她亦像此時此刻這樣,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在此刻,門,被豁然推開,霍天擎陰沉着臉色進來了。
掃了眼房間內的情況,視線落向一旁的母親,“媽,你怎麼會在這兒?”
霍老太太似乎是早料到他會出現,所以臉上一點的意外都沒有。只斂了斂剛剛的情緒,平靜的看了眼兒子,“你明知道童夫人是我的故人,她既然住院了,你怎麼也不和媽說一聲。”
霍天擎微微皺眉。
“媽,現在見也見了,想必該說的話也說了。童夫人精神不太好,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讓人送您回去。”
老太太沒有多做停留。
她知道,剛剛那些話,連雲裳必然是聽進去了。她既然經歷過,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轉身,沉步走出病房。
霍天擎深目看了眼臉色很差的連雲裳,沒有說什麼,而是沉步跟着老夫人出去。
門一關上,霍天擎先開了口:“媽,以後,還請您不要來這兒了!”
老太太皺眉,“因爲童惜你就一直護着她?難道,你不知道你四弟是……”
“媽,以前的事,我暫時不想提。”霍天擎神色微沉,打斷了老太太的話,正了正色,又道:“她是童惜很珍惜的人,我不希望童惜難過!”
“你就捨得讓媽難過?”老太太哼出一聲,“童惜那丫頭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樣的迷魂湯,讓你這麼死心塌地?”
“不是我讓您難過,從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您自己。”霍天擎面色凝重,“四弟的事,您若覺得和她脫不關係,那麼……這些年您在她身上施加的痛苦和傷害,我相信,多少可以讓她贖一些罪。”
老太太一怔,“你知道……”
監獄裡的事?
…………………………
後面還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