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熾烈的午後。
漫漫無邊,有如蒸籠般熱氣騰騰的埃及東部沙漠。
一處沙丘下的陰暗處,突然多出方邃的身影。
此時距他離開金字塔工地,已有接近一整日的時間,身後追兵鍥而不捨,雙方追逃之間數次短暫交鋒,都被方邃依仗超卓的身手,遊走無定的靈活移動佔據了主動,反是追兵一方折損頗重。
當然,方邃也不是毫髮無損,他的肩胛部位再添一道箭創,箭桿還未及拔出,由此可知這段時間來的追逃之戰是如何辛苦緊張。
而且方邃雖然成功避過對方數次堵截,卻始終沒能將追兵完全甩開。
追兵的反應之快,更是大出方邃意料,這時向他追截而來的兵士隊伍,正從四面八方趕來,越來越多,已經隱隱對方邃形成合圍,情況不妙至極。
一聲微響,方邃反手迅速將肩頭的箭桿拔出,好在只是皮外傷,箭桿入肉即被他體內流轉的冥力抵住,傷勢不深,並不耽擱戰力。
下一刻,他的創口處就瀰漫起一層若有若無的黑氣,立時止住了滲出的鮮血。
方邃隨手將箭桿扔了,就地而坐,抓緊時間闔目調養,恢復體力。
周邊一片安靜。
半個時辰後,方邃猛然睜開眼睛,雙目閃閃,頹唐之色一掃而淨,自語道:“我即不如對方熟悉地形,又不及對方人多勢衆,惟有出奇制勝,保持靈活性,方爲上策。”
他思索低語的同時,身形已經無聲無息從沙丘下消失離去。
方邃走後不足茶盞時間,他先前落足處,就多出一隊追兵。
這隊追兵衣着各有不同,並非來自埃及軍隊的統一着裝,只有五人,俱皆氣勢非凡,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其中爲首者是一中年模樣男子。
這人生的面頰消瘦無肉,鼻骨微彎,有如鷹勾,最懾人處是他的一雙眼睛,其中眼白明顯比例過多,以至於顯得黑眼瞳很少,精芒匯成一點,有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從周邊幾人對他敬畏的眼神,即可看出此人必是強橫可怕,讓人凜然生畏的恐怖人物。
實際上這中年人正是莫琉斯麾下聲名最著的幾個高手之一,不但精通古巫術,而且最擅追蹤,名號就因自己瘮人的眼睛而來,被稱作鬼目。
這時他詭異的雙目炯炯如炬,仔細查看着方邃先前存身的位置,鼻頭聳動,如同獵犬一般,片刻後嘿然冷笑道:
“此子有些頭腦,知道我們已經隱成合圍之勢,出人意料的改變了前行方向,轉而斜向折返往回走,此舉雖然讓人意外,但焉能瞞過我的雙眼,嘿嘿!”
他話音未落,招呼也不打一聲,身形已經利箭般飈出,眨眼即在數丈之外,閃了幾閃就消失不見。
其他人連忙跟隨。
這一動作起來,果然是各個身手非凡,無一尋常。
方邃確是如同鬼目所言,折返而行,身形在陽光下的沙漠裡,迅如奔馬,卻又落足無聲,顯得非常飄忽。
黃沙綿延如海的大地上,間隔數丈,才能看見他留下的輕淺足印。而這印記,不需多長時間,就將被風吹沙走所抹平,由此可知想要追蹤方邃是多麼困難。
但反過來說,只從方邃的行蹤被鬼目一語中的,當可看出其人的追蹤判斷之準,直如目見。
不過縱然鬼目在追蹤一道上造詣深湛,他仍是低估了方邃思維的縝密性,和感應力的靈敏。
在疾奔整個時辰後,方邃心中隱隱生出有人在身後追攝的莫名感應,他稍事思索,突然收斂了周身毛孔,連一絲氣息也不外泄,小心的沿原路而回,竟然又一次走起了回頭路。
如此茶盞時間,方邃方向再變,轉而向西方前行。
若是按照這個方向走,方邃最終將回到尼羅河沿岸,而那也是追兵正分批而來,最爲密集的方向,任是何人也絕想不到方邃會膽大至此,連番變向下,最終選了追兵最多的方向迎頭而行。
如此反覆變向,故佈疑陣後,方邃果然感到身後被跟蹤的感覺消失,暫時擺脫了敵人。
向西走了大半個時辰後,天空中驕陽西墜,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方邃忽有所覺,小心的趴在一處沙丘後,探頭往沙丘後看去,百丈外正有一支碰巧路過的追兵隊伍在縱馬疾行。
那隊伍人數超過三百,裝備精良,乃是搜索方邃的多支隊伍裡,負責指揮調度的統領者所在中軍隊伍。
按這支隊伍的實力,便是方邃再比現在強大一倍,也不足以正面撼其鋒銳。
但當這支隊伍行過去後,方邃偏偏就選擇吊在了其後。
因爲他在隊伍中央看見了賽赫。
數日前,正是因爲有賽赫充當內鬼,將莫琉斯夜晚放入喜克索斯人的營地,不但造成方邃提前離開埃及,而且導致納塞等人死於莫琉斯毒手。
談不上報仇或是憤恨,但既然見到了,方邃便不準備放過。
夜色很快降臨。
前面的隊伍,尋了一處地勢低矮背風的位置,紮營休息下來。
佈置了防衛人員後,整支隊伍無聲而有序的吃着隨身攜帶的乾肉,然後或是休息,或是值夜,全程一絲不亂,確是難見的精銳部衆。
中央帳幕裡,雙目有神,體力過人的賽赫,在整日行軍後,仍不休息,招募麾下將領開了個短暫會議,才命令各人回營休息,臨近天明在出發。
賽赫本人亦是修爲不俗的高手,屬下去後,並不入睡,就那麼席地盤坐,開始運轉體內氣息,不一刻便進入寂靜無聲的修行狀態。
直至大半個時辰後,賽赫忽地睜開雙目,心中升起一絲警兆。
他沉聲喝問道:“外邊可有異常?”
熟悉的親兵聲音響起,簡潔果斷的迴應道:“沒有任何異常。”
賽赫聞言搖頭,苦笑自嘲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出逃祭司,讓我連日追索無蹤,如此心神不寧!”
就在他稍有放鬆,話音初落的這一瞬,異變驟起。
他後方的地面下,沙浪衝卷,如同一道沙泉驀然在地下噴出一般,一道身影合在黃沙之中,悍然穿出,雙手如同重錘,分從左右捶下,自後方直襲賽赫兩側太陽穴。
賽赫從軍多年,歷盡廝殺,反應亦是遠超常人,驟逢驚變的一剎那,他瞠目大喝一聲,迅速做出應對。
這次變故來的如此詭異突兀,又能貼近到背後的位置,還令他無所察覺,這讓賽赫知道來襲者的身手,必然極致強橫。
因此賽赫在短短時間內,已是心中冰涼,認識到自己絕無法躲過對方蓄勢而來的一記狙殺,因此他並未勉強躲閃,而是保持坐姿不變,反手出拳向來襲者揮去。
賽赫如此選擇,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只希望來襲者不想與自己兩敗俱傷,稍做躲閃,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但讓賽赫絕望的是,背後的襲擊者並沒有任何閃躲猶豫,竟是拼着下腹中了賽赫倉促回手的一拳,兩隻重錘般的拳頭,挾着無可比擬的狂力,一起轟在賽赫頭上。
‘噗!’
賽赫和身後來襲者同時中招,所不同的是,賽赫被兩道拳勁擊中頭顱,立時生機禁絕而死。後方襲擊者中招後,只是身軀不穩,最終噴出一口鮮血而已。
到這時,帳外親兵才急匆匆地揭帳而入,可見先前一刻事情發生的多麼快,生死轉念。
來襲者正是方邃,他利用自己可以分開沙土的能力,在地下小心移動,歷時整個時辰之久,才潛入賽赫帳內,果然一擊得手。
此時更不停留,周身冥力吞吐,騰身而起,帳外進來的四個親兵,分別感覺眼前一黑,已經被方邃閃電出手,先後擊倒。
隨後方邃故技重施,撕開帳幕一角,做出逃走的假象,實則他就在帳內,再次分撥漫漫黃沙,藏身地下,消失的無影無蹤,神鬼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