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221黑暗中一雙看不見的手,足夠大,足夠強壯
兩名保鏢在毛長柔眼神示意下,進辦公室架走了洪至張,而毛長柔立刻向洪兆南躬身,恭恭敬敬說道:“七爺,我這就去準備。
洪兆南勾起脣角,還算滿意,只是微笑時的眼睛亮的瘮人。
…蠹…
大雨傾盆而下,直到傍晚,雨勢纔有收緩之勢。
嶽文山的屋子,燈火通明。
臥房窗戶緊閉,洪至張面如死灰的坐在靠牆的圈椅中,兩手枯萎,如枯枝緊緊攀附着扶手。
牀上病人,似奄奄一息,面龐毫無血色,微一喘息,就累到兩肋起伏。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願意去坐牢。”
洪至張愕然擡頭,對着病榻上臉色褐黃的老人尖叫:“你瘋啦!洪兆南這是在刺探我們啊!他手上根本就沒有證據啊!不然以他那個性,會等着讓我們自己去自首?你別忘了啊,當年那樁案子不是懸案啊文山,我們兩爲什麼要去自首?髹”
嶽文山閉上眼睛,一滴眼淚順着太陽穴砸落,枯枝般的手緩緩揪住身下牀單,聲如蚊蚋:“只要能換我老婆孩子的安穩,我願意坐牢,我願意。”
在洪至張陷入極度恐慌與害怕的情緒時,嶽文山彷彿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蹤影,像幽靈一般,從昏暗的窗前,爬進了他的房間。
那一年,在江城開往雁城的火車上,他們遇到了一位旅客,這位旅客姓林,是從蓉城上的車,去往目的地雁城。
他們在同一間臥鋪房間。
林姓旅客對陌生人有一份防備之心,沒有多加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不經意間的一個下意識行爲,卻讓他們看出了一絲絲端倪。
他總是每過幾分鐘,按一按腰際,這不禁讓對面上下鋪的兩個男人產生了好奇。
入夜,他們偷偷摸摸的爬上他的牀,將他衣服撩開,便看見他腰上墜着一個香囊,香囊裡面是價值連城的鑽石。
這些不規則形狀的鑽石或大或小,還未經切割打磨,卻迷瞎了他們的眼。
以至於那晚,他們兩偷偷躲藏在廁所裡,一分鐘就能推翻60次決定。
這位林姓旅客,原來是一位珠寶商人,家在蓉城,此番去往雁城,是爲尋業內一位著名的鑽石切割師,老師傅年紀已大,經不起舟車勞頓,他便帶着鑽石,遠奔他而來。
當時的嶽文山與洪至張,還是在異鄉務工的窮小子,兩人家在江城,務工在雁城。
嶽文山家有5個孩子,比1個孩子的洪至張過的還要貧窮,洪至張還知道,嶽文山在外面還有一個女人一個女兒,那個女人生了病,也需要錢。
於是,貧窮生歹念,嶽文山動了殺心。
他緊緊揪住洪至張的手腕,用近乎嘶啞的聲線問他,幹不幹這一票?
時至今日,嶽文山都還能記得,當初他和洪至張是以怎樣的姿勢蹲在那個狹小的廁所裡的。
“當年是你誘惑我的嶽文山!”
突如其來,情緒爆發,洪至張甚至從椅中嗖的站起,額頭青筋畢現:“我不要坐牢!我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我不能坐牢!”
換做幾年前,嶽文山的反應一定也和洪至張一樣,但隨着這幾年生病,對生死看淡看開的他,已經不再貪戀好好的體面的活着,他想的要比洪至張多。
垂垂老矣的男人揪住了身下的牀單,氣息很微弱,努力睜開的眼睛裡是一團褐黃色的污跡,伴着淚水緩緩流下。
……
四爺在屋外抽菸。
對於房中的談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天色已經不知不覺徹底黑了下來,家裡各處都點上了燈,抄手迴廊也被一片寧靜淡然的燈光淺淺的籠罩。
洪至張從房中大步走出,帶着怒氣與不平。
年邁的男人踏出門檻,轉臉看向屋外年輕的男人。
四爺夾下煙,眉間攏着一層沉沉的暮靄,偏頭與洪至張四目相對。
此時洪至張竟是滿臉羞愧,似是無地自容,抹了把臉,轉頭看向光線幽黃的廊外。
“洪兆南要我和你爸爸去警署自首,把當年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如果按照他說的這樣做,他就會放過我們兩家。”
四爺平靜的聽完,俯低頭,眉微蹙,捏着菸頭的手緩緩擡起,將煙送到脣邊,面色沉重的又吸了一口。
“早知今日,我當初真不該心軟,把這兄弟兩領到自己家裡來。”
四爺不免露出了一縷苦笑。
他轉臉輕輕睨着洪至張,半晌才說:“爲了一個錯誤,又製造接二連三的錯誤,這纔是真正的錯誤。”
想到深深出生後不久,失去了母親,被遺棄在孤兒院裡長達一個多月,四爺的心,就酸楚的無法形容。
他的爸在這一方面錯的離譜。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爲了家庭全心全意付出的爸。
時至今日,四爺已經沒辦法對當年這些事做出合理的評論了,因爲有爸,才得以過上好生活,得以擁有今天的一切,但卻讓另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從此家破人亡。
“名傅,現在只有深深能在洪兆南面前說上兩句了,深深對你有感情,你去做做深深的工作,讓她幫幫我們!”
四爺皺着眉直接搖頭否決。
他單手插袋,幽黃暗淡的光影下,備顯修長清瘦的身子幾乎靠在牆上,右腳踝疊在左腳踝之上,左手垂在褲邊,兩指間的煙徐徐嫋嫋的燃燒,灰燼越發青白,偶有灰屑從主體上分崩離析掉落下來。
而他整個人籠罩在消沉的光影中,面目表情看不真切。
“償還他們家,是我們兩家義不容辭的事,洪兆南這個人,其實有情有義,不是麼?”
四爺笑轉臉,溫潤的目光泛起粼粼的澤光:“我爸已經做不了這件事了,所以剩下的事,由我來做。”
“父債子償麼。”指端灰燼整體掉落下來,四爺低頭看了看鞋尖:“至於你們家,我無權過問,你們自己商量吧。”
清瘦頎長的男子從牆邊站直身,左手抄袋,右手捏着一枚快要燃盡的菸蒂,邁步走到廊檐下,擡手就將菸蒂拋了出去。
他走路聲沉穩有力,三十多歲,正是人生最美的年華,已經交往了滿意的女友,眼看一年後就要談婚論嫁,沒成想遇到了這般致命的變故。
可是變故來臨,他這位已經歷經人生風雨霜露的長輩都且感到手足無措,忐忑不安,可是他,竟看不出絲毫不適。
他的反應很從容,彷彿這世上就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情。
洪至張偏頭凝視着四爺遠去的身影,他將他打量的非常投入。
嶽文山還有一個兒子,與四爺年齡只差3歲,但兩人之間毫無可比性,當年考慮結親,不是沒有考慮過嶽名傳,但洪至張看不上這個男人。
他最爲滿意的女婿,其實還是嶽名傅。
當年的嶽名傅,是願意娶他寶貝女兒的,眼看着這對男女即將幸福的踏入婚姻殿堂,沒成想,又發生了致命的變故。
原來這些致命的變故,都是有人籌謀好的,就像黑暗中一雙看不見的手,足夠大,足夠強壯,足夠毀掉一切美好。
洪兆南是怎麼知道當年事故的真相的,這個還沒有人知道,但洪至張已經看出來了,洪兆南準備出手了,不再無措的徘徊。
因爲他蟄伏這麼多年,只爲等待自己羽翼豐滿的這一天到來。
……
深深在溫佩玲的屋子裡。
夜裡有點涼,溫佩玲這兩天犯了咳疾,所以屋門是關上的。
窗沿下閃過一道修長的影子,深深見狀,不由自主的走到門邊,將屋門拉開。
恰好門外那人正準備叩門,兩人隔着明暗交界的色彩,相視一笑。
四爺笑意溶溶,輕輕按了按深深的肩。
溫佩玲隨即問道:“商量出結果了沒有?總而言之,不管怎麼樣,嶽月她是進不了我家的門了。”
當年那樁殺人案,嶽文山與洪至張是瞞着家裡的,一瞞瞞了幾十年,直至如今,溫佩玲都還以爲嶽文山與洪至張關在屋子裡,是在商量嶽月與洪兆南的事情。
四爺帶深深進屋,反手闔上門,高高的個子立在吊燈下面,五官備顯立體俊朗,脣角微微翹起,一直蓄着一道淡如清風般的微笑。
“媽,我先帶深深回家了。”
溫佩玲起身,皺眉,心下陣陣擔憂:“怎麼了?可是你爸爸非要接嶽月回來?”
四爺溶溶淺笑,口吻恬淡:“你不喜歡她回來,兒子就安排她去別的地方,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