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周小萌又是凌晨三點睡,六點就起來洗澡。浴室裡一塌糊塗,衣服浴巾扔了一地,洗臉檯上的瓶瓶罐罐全被掃到了地上,七零八落地橫了一地。周小萌洗了很久很久,一直洗到皮膚髮紅,十指指端都皺得看不出指紋……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剝去一層皮膚,這樣纔不會顯得骯髒。但即使剝掉自己的一層皮,又能怎麼樣?周衍照把她按在泥潭裡,連骨子裡都浸透了污濁。她低垂着眼皮快快披上浴袍出去,周衍照喝醉了沒回到自己房裡去,周小萌洗完澡出來,他才睡眼惺忪地醒轉來,支起身子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招了招。

周小萌一步步走過去,只想手裡有一把刀,這樣可以捅進他的心窩裡。可是她臉上的皮是僵的,肉也是僵的,步子更僵。

走到牀邊之後,周衍照就打量了她兩眼,說:“你今天又有課?”

“下午有課。”

她不敢撒謊,課表周衍照隨時查得到。

房間外有人敲門,非常謹慎的三下。周小萌知道不會是傭人,果然又敲過一遍之後,隔着門聽到是小光的聲音,低聲問:“十哥?您醒了沒有?”

周衍照懶洋洋地半躺在牀頭,問:“什麼事?”

“唐家的人打電話來……”

周小萌裝作沒聽見,轉身朝浴室走去。沒想到周衍照聞言竟然起牀了,他沒衣服在這裡,所以打斷小光的話:“你去我房裡,把我睡衣拿來。”

周衍照沒有叫把電話拿來,他回自己房間接電話,周小萌換了件衣服,下樓去吃飯。穿過走廊的時候,她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主臥,門虛掩着,可是聽不見周衍照的動靜。

周彬禮脖子裡圍着口水巾,護理正喂他吃蘋果泥。看到她下樓,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小萌今天……穿裙子了。”

“爸爸早。”

她還沒有坐下來,突然聽到周彬禮問:“你媽媽呢……怎麼老看不到她?是不是小萌出疹子,她又陪孩子住院了?”

周小萌握着刀叉的手在微微發抖,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機械地答:“爸爸,我是小萌。我疹子已經好了,媽媽是出差去了。”

“出差……”老人抿了一口護理送到嘴邊的蘋果泥,喃喃地念,“出差……”他突然哆嗦了一下,說,“叫她趕緊走……小衍要知道她做的事,饒不了她的……叫她躲得遠遠的……永遠也別回來了……”老人激動地揮手打翻了護理手中的蘋果泥碗,開始大叫大嚷,護理怎麼拉都拉不住。周小萌衝上去抱住老人:“爸爸!爸爸!哥哥還在國外,他不會知道的,他不會知道的!”

老人在她懷中漸漸鬆懈下來,像孩子一樣把頭顱擱在她臂彎裡,慢慢說:“小萌,你要勸你哥哥……”

“我知道……”

“你哥哥脾氣不好……誰惹了他……他都不會輕饒……”老人吃力地擡起頭來,渾濁的雙眼直愣愣看着她身後,“小萌,你哥哥回來了……”

周小萌回過頭,周衍照正站在樓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着餐廳裡狼藉一片。傭人忙着收拾地上的蘋果泥,護理擦着老人衣服上濺上的果泥,而周小萌抱着老人的肩,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周衍照若無其事,一步步走下臺階,說:“爸爸,早。”

周彬禮無措地看了周小萌一眼,周衍照又說:“小萌,別站着了,坐下吃飯。”

只有當着周彬禮的面,周衍照纔會對她如此客氣,彷彿她真是一個被嬌寵的妹妹。

廚房重新打了蘋果泥送上來,護理開始喂老人吃飯。周小萌嚥着三明治,被噎着的時候,就喝一口牛奶。周衍照吃白粥和油條,三個人沉默地吃着早餐。周小萌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的時候,突然聽到周衍照說:“今天早點回家,我要帶女朋友回來,給爸爸過目。”

下午的時候上專業英語課,機房裡雖然有空調,可是仍舊顯得悶熱。教英文的老師講得人幾乎要昏昏入睡,周小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課本,卻在回憶上課前手機收到的那封郵件,是蕭思致發來的照片。大約有十幾張,有幾個人她曾經見過,大部分人她都不認識,那封郵件上方有小小的倒計時器,一共只有九十秒,周小萌死記硬背,努力把所有人的面部特徵記下來。她的機械記憶能力特別好,解剖課上那麼複雜的神經圖片,全班的女生都背得欲哭無淚,只有她可以輕鬆地拿高分。

倒計時爲零,郵件瞬間消失,彷彿酒精蒸發在空氣裡,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她忍不住給蕭思致發了條短信,說希望問問他關於實習的事。

蕭思致很快回復說下課後到二教的三零六教室,他在那裡等她。

二教是老樓,自從在東區建了五教和六教之後,二教排的課就少了許多,而且大部分專業下午都只有兩節課,二教裡更顯得冷清,只有考研的學生,零零星星在這裡上自習。三零六是個特別小的教室。蕭思致在黑板上寫了“開會”兩個字,一個人拿着檯筆記本電腦在那裡等她。

周小萌拿着書包進來,不聲不響坐在他身後一排,攤開課本開始劃重點。她的聲音很輕,卻因爲前後排的原因,正好可以傳到他耳中:“我想要幾樣東西。”

“什麼東西?”

“竊聽器,黑市上買得到的那種就行。”

蕭思致不動聲色:“太冒險了,能進出周家的人很少,他很容易懷疑到你身上。而且這樣的器材,我沒辦法替你申請。”

“我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他連講電話都避着我。”

“那就不要冒險。”蕭思致說,“你不要急,一急就很容易出問題,你又不是專門幹這個的,很容易出事。我們會想辦法派人到他身邊去,你到時候心裡有數就行了。”

“你們打算派什麼人去?”周小萌問,“我可以知道嗎?”

蕭思致沉默了片刻,說:“我。”

周小萌怔了一下,說:“你?”

“我們兩個談戀愛,然後你帶我回去見你哥哥就行了。後面的事,你不用管。”

周小萌攥着書頁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右手中的筆已經被她捏得緊緊的,捏得食指抵着筆桿,生疼生疼。蕭思致半晌聽不到她回話,不由得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臉色蒼白得異樣,不由得生了幾分歉意:“對不起,這個計劃沒有事先向你說明。不過老闆他們覺得,這是最保險的方式,萬一將來我出了事,也不會牽涉到你。你頂多是矇在鼓裡被我所騙,交代得過去。”

“我哥哥……”周小萌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他覺得我還小……不許我在大學裡談戀愛。”

蕭思致怔了一下,說:“他會很生氣?”

周小萌低垂着腦袋,“嗯”了一聲。

“不能想想辦法嗎?”

周小萌沉默不語,蕭思致說:“好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又沉默了片刻,周小萌說:“我得走了,今天我哥哥帶女朋友回家吃飯,讓我早點回去。”

“他女朋友?”

“我以前沒聽他提過,不知道是誰。”

蕭思致說:“沒關係,你見過之後把名字告訴我,回頭查清楚之後,我可以把資料告訴你。”

“我哥哥不會隨便交女朋友,他一定早就叫人查過了。”

蕭思致眯起眼睛笑了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們先把情況弄清楚再說。”

周小萌回到家的時候,周衍照還沒有回來。傭人拿了菜單來給她看,一臉犯難的樣子:“小姐,晚上招待客人,到底做什麼菜呢?”

自從周衍照開除第四任管家之後,家裡一些瑣碎小事就由周小萌決定了,畢竟一大家子人,沒人管總不行。周小萌說:“我也不知道客人有什麼忌口,哥哥沒說嗎?”

“十少爺沒有說。”

周衍照的性子,哪裡懂照顧別人。周小萌估計他也不會有任何交代,只好選了最中規中矩的粵菜,清淡爽口。

時間來不及,有些複雜的菜沒法做了,好在廚房應付各種狀況都習慣了,永遠存着一大罐老火靚湯,是豬骨和土雞吊出來的上湯,醇厚鮮美,用來烹炒許多菜餚都合適。

天黑之後,周衍照的車回來了。周小萌特意站在臺階下,她琢磨不透周衍照的意思,只好表現得像個最稱職的妹妹。難爲周衍照還風度了一把,自己先下車,之後又扶住車門。

“謝謝!”

倒是一把甜蜜的好嗓子,門廊下懸着一盞燈,照着笑盈盈一張臉,一擡頭看見周小萌,又是嫣然一笑。

周衍照這時候纔看見周小萌,泰然自若地向兩人介紹:“我妹妹,周小萌。這是孫凌希。”

孫凌希挺大方地說:“小萌,你好。”

“孫姐姐好。”

“不用這麼客氣,跟你哥哥一樣,叫我凌希就可以了。”

周小萌陪孫凌希在客廳裡坐,周衍照上樓去換衣服。周小萌本來不怎麼會跟陌生人打交道,但孫凌希比她大不了兩歲,又是挺活潑開朗一個人,反倒將周小萌敷衍得極好,一會兒問她學什麼專業,又跟她講起來自己在大學時的事。聊了一會兒,周衍照就下來了,問:“爸爸呢?可以吃飯了嗎?”

周小萌站起來:“我去請爸爸出來。”

說是請,其實是去周彬禮房間裡,把周彬禮的輪椅推出來。周彬禮今天的精神不太好,早上鬧過那麼一陣之後,現在懨懨的,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看着窗臺。周小萌怕他吃飯的時候又鬧起來,所以蹲在他輪椅前邊,溫言細語地告訴他:“爸爸,哥哥今天帶了女朋友回來,待會兒吃飯之前,您千萬記得跟人家打招呼。”

周彬禮看了她一眼,問:“你媽呢?”

周小萌心裡一酸,說:“爸爸,我推您出去吧,吃完飯,媽媽就回來了。”

周彬禮“哦”了一聲,臉色好看了許多,周小萌跟護工一起,把周彬禮的輪椅推出來。孫凌希看到他們就站起來,很禮貌地彎腰鞠躬:“伯父好。”

“你好。”周彬禮笑得像個孩子,“你很漂亮!”

“謝謝伯父。”

顯然孫凌希早就知道周彬禮的狀況,所以應答得非常從容得體。周彬禮卻看了她半晌,突然說:“你很像一個人,你姓什麼?”

這時候周衍照纔開腔:“爸爸,她是孫凌希,我的女朋友。”

“哦……”周彬禮有些吃力地轉過頭,看了看周衍照,“好……好……”

晚飯吃得很沉默,周衍照不怎麼說話,周小萌自然更不多話,而孫凌希畢竟是客人,所以也並不多話,只聽見護理喂老人喝湯,他咂嘴的聲音。吃完飯等廚房送上水果,周衍照就說:“爸爸,您一定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周彬禮嘀咕:“偏偏你阿姨不在家……鐲子呢?”

周家家傳有一對龍鳳鐲,貴倒不怎麼貴重,難得是據說傳了有七八代人,一直送作兒媳婦當見面禮。周衍照不動聲色,說:“阿姨早就把鐲子給我了。爸,您放心吧,回頭我就給凌希。”

“好……好……”周彬禮不停地點頭,被護理推回房間去了。

孫凌希畢竟是第一次到周家來,不便逗留得太晚,再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辭。周衍照親自去送她,周小萌這才鬆了口氣,奔到老人房間去,低聲告訴護理:“給他吃顆安眠藥吧。”

老人睡眠不好,常年依賴藥物,周小萌只怕周彬禮鬧起來,所以等孫凌希一走,就去找護理。果然周彬禮一看到是她,就問:“小萌,飯都吃完了,你媽媽怎麼還不回來?”

“媽媽打過電話,就回來了。”周小萌哄着他,接過護理遞過來的藥丸和溫開水,“爸爸,先把藥吃了,再過半小時,媽媽

就回來了。”

老人吃完了藥,過了會兒又開始問,周小萌東扯西拉,又打開電視機給他看。只是看着看着,周彬禮又想起來問,斷斷續續問了七八遍“你媽媽怎麼還不回來”,一遍比一遍生氣。周小萌又哄又騙,最後老人快要發脾氣了,安眠藥的藥效終於發揮了,老人垂着頭慢慢睡過去了。周小萌幫忙護理一起,把老人從輪椅上擡到牀上,然後替他蓋上被子。

周小萌怕吵醒老人,輕手輕腳地慢慢從牀邊往後退,退了兩三步才轉身,卻看到周衍照就站在房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周小萌從他旁邊走過去,順手替老人關上房門,然後打算上樓去。剛踏上臺階,忽然聽到周衍照說:“怎麼,心裡有愧?”

周小萌低着頭往樓上走,下一秒鐘,他卻幾步追上來,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到牆上:“我跟你說話呢!”

周小萌冷冷地說:“我心裡沒有愧,我媽比他還不如呢。你爸爸起碼還能吃飯,還能說話,還知道你是誰……我媽媽什麼都不知道了……”

“呵,你這是怪我下手太狠了?”周衍照捏住她的下巴,“我這兩年對你太好了,是不是?好到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你不如對着我的頭也開一槍,讓我到醫院陪着我媽去!”

周衍照輕輕笑了笑:“別做夢了,你哪兒也不能去,就只能在這兒。天天看着我爸爸這樣子,想想你媽乾的那些事……你媽媽一定很後悔吧……她不知道她親親的小女兒沒聽她的話,竟然沒上飛機,跑回來了。你說當年你要真跑到加拿大去了,我得費多大的勁兒,才能把你弄回來,慢慢折磨啊。”

他的目光中滿是嘲弄,彷彿是刀,一刀刀凌遲着她。周小萌嘴角微彎,竟然露出個笑容:“是啊,哥哥,我真是後悔死了,我後悔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有上飛機,怎麼就偏要回來呢?我當年怎麼就那麼擔心你的死活呢?你要是跟爸爸一起死掉了,我現在活得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周衍照冷冷地看着她:“你還真是長進了,都學會跟我頂嘴了。我要不是看在當年那點情分上,你以爲你現在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是啊,十少爺,真是謝謝您!當初小光都把我拖出去了,是您改主意把他又叫回來,真是念了舊情。尤其我還得謝謝您這兩年的關照,一個月讓我掙好幾萬呢!我要是賣身給別人,哪有賣給您這麼划算!”

周衍照突然笑了笑,慢慢摸了摸她的臉:“你今天怎麼跟吃了火藥似的?”

周小萌別過臉去,他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扳回來:“跟我玩這點心計,你道行還淺了點,別以爲你裝模作樣鬧騰,我就真會以爲你吃孫凌希的乾醋。哥哥我見過吃醋的女人,比你這輩子認識的女人都還多。周小萌,你當初怎麼沒去報個北影中戲?好好練練,說不定還有希望能騙騙我。”

周小萌死死咬着嘴脣,一直咬到脣角發白,她說:“我沒吃誰的醋,也沒演什麼戲。你都有女朋友了,以後你別那樣對我。”

“我哪樣對你啊?”周衍照笑得挺愉快似的,“再說你媽不還躺在醫院裡嗎?你不是發誓不讓人拔了她的氧氣管?這一個月好幾萬呢,你上哪兒掙去?”

他的每句話都像是刀,捅得她體無完膚,支離破碎,只想往後縮,縮到整個世界都看不見的地方去。可是他一隻胳膊撐在牆上,將她困在牆角,退無可退。只有他那雙眼睛,灼人似的,含着嘲諷,就像是滾燙的菸頭,在她心上,燙出一個又一個的洞。

她想起自己從機場趕回來,想起那一剎那推開門就看到他站在屋子中央。她滿心歡喜,叫了聲:“哥哥!”那時候是怎麼想的呢?她早就已經忘記了。

她臉上有抹迷離的笑意,像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又像是小孩子想起自己藏在抽屜裡的糖。周衍照很久沒看到她這樣笑了,不禁有半秒鐘失神。但在下一刻,她突然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聲音既甜蜜,又親熱:“哥哥,那你今天晚上,還讓不讓我掙錢呢?”

她好聞的氣息隨着呼吸噴在他臉上,周衍照面無表情,把她的胳膊從自己脖子里拉下去:“醒過來啦?遲了,你從今往後都別惦着了,反正你也說了,叫我別那樣對你。”

“我錯了,哥哥,我錯了。”

他推開她往樓上走,周小萌跟在他後邊,抓着他的袖子,一路都不放。到了二樓走廊裡,周衍照煩了,轉身又推了她一把。周小萌反倒撲上去抱住他:“哥哥,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惹不起我,就不要惹。”周衍照對着她微笑,周小萌卻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他只有真的生氣了,纔會這樣溫和地對着人微笑:“這麼多年你都沒學得乖一點兒,真是跟你媽媽一樣蠢!”

周小萌攥緊的手指深深地扣入掌心,她卻努力微笑:“你不要生氣……你明知道我笨……”

“你不是笨,是蠢!”周衍照扔下這句話,然後走進自己房間,重重摔上門。

一連幾天,周小萌都沒在家裡見到周衍照。起初周小萌以爲他又去了越南,但每天早上她下樓的時候都能見到小光,才知道他就在家裡。大約他回來得晚,她睡了他纔回來,而早上她去上學的時候,他又還沒起牀。

周小萌惴惴不安,周衍照氣性特別大,睚眥必報,她真的是得罪不起,可是偏偏又得罪了。他說得對,自己就是蠢。一連幾天,周小萌連上課的時候都常常走神,周衍照深不可測,自己爲什麼蠢得要激怒他呢?

大約是因爲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若不提起從前的事,她或許會覺得好過一點兒,但那天晚上到底是誰先提起來,她已經忘了。就記得他那含着嘲弄的眼光,盯得她實在是受不了了。她只想撲出去抓瞎他的眼睛,讓他再不能那樣看着她,所以那天晚上她才幹了蠢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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