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江湖禍事
上次爲林奇診治的老大夫來到瀾滄居,對着牀上裹着厚厚絨被的林奇再次左摸摸,右捏捏。期間滿臉苦色,時不時搖頭嘆息……
月瀾滄鐵青着臉,深沉的目光冷厲陰森的猶如下一秒便會將他提起來丟出去。
終於,老大夫緩緩道:“教主,公子被寒氣侵入,五臟六腑受損嚴重,只怕是……”
“可有解救辦法?”月瀾滄打斷了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低沉壓抑的嗓音悶悶的發出。屋外還是盛夏燥熱的天氣,月瀾滄立在牀邊,後背被汗水浸溼,通體卻是冰涼。
大夫凝神沉思後,斟酌着說道:“……若是有絕頂高手,輸送內力沖刷他的七筋八脈,溫養其五臟六腑,再輔以屬下的湯藥,或許……能助他驅散體內寒氣……”
蒸騰的熱氣四散,暖暖的室內溢滿了藥香。
半人高的寬大木桶內,月瀾滄跟林奇相對盤膝而坐。藥湯堪堪漫過胸膛,幽深的暗色越發襯的林奇面色蒼白的可怕。
月瀾滄輕握住林奇雙手,一股暖流從虎口處緩緩渡入林奇筋脈,在其間周而復始的運轉,一遍遍沖刷七筋八脈,修養被寒氣入侵的五臟六腑,溫而舒適。
時間長了,不知是藥湯的熱度還是月瀾滄送過去的內力緣故,林奇枯槁的蒼白膚色漸漸泛起了光澤……
氤氳的熱氣瀰漫在空氣中,模糊了雙眼;所以其它感官也就愈加敏銳,鼻尖一呼一吸全是熱氣蒸騰過的濃郁藥香味道。不知是不是錯覺,期間夾雜着對面傳來的淡淡清冷香氣,隱隱約約,若有似無,更是撩撥的人心癢難耐。
月瀾滄凝神斂眸注視着對方,似乎想透過這濃烈熱氣弄個清楚——俊美的面容宛如擁有鬼斧神工技巧的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長直的俊眉下緊閉的雙眼,想也知道睜開時該是怎樣的風華,清清淡淡間便奪人呼吸;棱角分明的薄脣緊緊抿成一條清冷的直線,平日覺得孤高的令人惱恨,此時只覺得倔強的令人心疼;有細密的汗水從額際滑下,滑過挺-直的鼻樑,順着蒼白的面頰滑落在隱隱泛着光澤的玉色胸膛上,滑過突起,再蔓延進藥浴裡……
“咕……”月瀾滄的喉結上下滾動,鼻尖滿布細密的汗珠。他閉了閉眼,迅速收斂了心神。再睜開時,看着面前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滑膩的肌膚,眼中隱隱有些苦笑——他與人共浴通常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泄-欲。他還是第一次與人這樣安安靜靜的共浴,心猿意馬卻偏偏要強行壓制。
雖是如此想,但他卻隱約享受這個時刻。他與他之間所有的時光,像是從來沒有如此平和的面對面坐在一起過。除了言語間針鋒相對的時候,便是他冷淡如冰,而自己怒火中燒。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月瀾滄額頭上已滿布的細汗。淺麥色的胸膛上偶有豆大的汗水緩緩淌過,匯聚成一行行細小的水流,注入藥浴中……
林奇的面色開始變得紅潤,渾身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兩日後
“他怎麼還沒醒?”月瀾滄語調沉沉,只隱隱發白的面色訴說着他極力壓制着的焦急隱憂。
“公子體內的寒氣已清理的差不多了,現在只需要等他自行醒過來即可。只是這期間,只怕還會有幾次寒氣反噬……”
“下去吧,這裡有本座即可。”月瀾滄聽後,這才暗暗舒了一口氣。他冷冷的揮退了衆人,留下自己照顧林奇。
四下一片寂靜,月瀾滄乾脆捲了袍服坐在牀邊厚厚的絨毯上,一腳屈起,一手撐了頭看着牀上的林奇。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被他做來油然一股隨性不羈,慵懶肆意,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牀上的人,突然覺得什麼江湖霸主,什麼蓋世武功,都不及這一刻來的舒適快活!想着想着,他便輕聲笑了起來,眼裡滿是他自己都不自知的醉人溫柔。
連着兩日的忙忙碌碌,不眠不休,月瀾滄大概也真的困了,他竟然就這樣撐在牀邊睡了起來……
滿是雅緻雕花的房間內,光線一縷縷散射其間,讓這裡有了明明滅滅的恍惚錯覺。隱約間,那精美牀榻邊一躺一倚的兩個俊美男子,幾可入畫。
突然,倚在一邊的似是熟睡之人突然睜開了一雙眼睛,望向門外的狹長雙目幽森而冷厲,哪裡有一絲朦朧睡意。
門外看呆了的丫鬟徒然一驚,繼而臉色煞白,結結巴巴的道:“教主,這……這是大夫……開的,藥。公子……一直不,不醒……這藥如……如何喂……的下去……”
月瀾滄頓了一會兒才道,“藥拿過來。”
“是。”丫鬟竭力鎮定的放下藥,見對方示意後才恭敬卻又極其快速的退了出去。
月瀾滄端了藥,先自己試好了溫度,然後含了一口俯下-身以口渡給林奇。雙脣相觸,舌尖緩緩抵開對方的牙關然後將藥汁渡了過去;就這樣一點一點將藥喂完,脣舌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溫柔碾磨了一會兒,細細掃過每一處牙牀,藥的苦澀混雜着藥香味瞬間溢滿了脣齒之間。
月瀾滄起身便看到了對方一向冷淡的面容上,俊直的長眉此時幾乎擰成了麻花狀,微微下撇的脣角不滿的輕輕翼闔着,竟然顯得格外的孩子氣。
月瀾滄愣了良久——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面前的林奇,一向是孤高的,冷傲的,無所動容的;可他卻發現了他的另一面:虛弱的,無助的,甚至是孩子氣的……
月瀾滄突然很開心,因爲,這是獨屬於他的一面。他心情愉悅的再次“喂”林奇喝了一杯茶。
……
夏日夜裡,外間微微帶了些涼意。屋內卻是熱氣烘烘,猶如暖春。
不過,即便如此,躺在牀上的林奇依舊面色慘白,身體發寒,額頭遍佈着細密的冷汗。身體抽疼的小幅度顫抖着。
月瀾滄手足無措的用絨被將他裹的厚實,然後緊握着林奇的雙手,不斷的輸送內力,猶如涓涓細流連綿不絕。
在屋子裡面,月瀾滄被汗水浸透了衣衫,熱得滿頭大汗,可林奇卻依舊冷的牙齒微微顫抖着,一向冷清毫無波瀾的眉間微顰的姿態令人不由自主的覺得心疼。
月瀾滄心下焦急,忽然想起,據說人的身體是最便於取暖的。
他迅速的脫掉衣物,然後快速扯開絨被,自己躺了進去抱住林奇,再將絨被蓋在了兩人身上。出於尋求溫暖的本能,林奇自動自發的向着這個火熱滾燙的天然暖爐靠近,幾乎八爪魚似的纏繞了上去。這幅模樣讓月瀾滄一時哭笑不得。
屋子裡本就熱,現在裹在絨被裡,更是燥熱的難受,幸而觸手是林奇冰寒的肌膚,月瀾滄這纔好受了許多。看向舒舒服服壓在他身上的林奇,眉目早已舒展,此時毫無防備的信任依賴,他突然覺得毫無理由的心滿意足——那是一種猶如久久尋覓的東西終於到了手的滿足。
月瀾滄,你有沒有發現:現在與林奇赤-裸於一處,卻一時連半分色-欲的心思都沒有。
或許是太舒適,林奇一向抿成一條清冷直線的脣微微上翹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這一瞬間,萬物靜止!
這一刻,就在這一刻,一切聲響,一切光的、亮的,統統消失!
月瀾滄甚至忘了呼吸,忘了心跳,他只是用雙眼死死的盯住那小小的弧度,或許這一刻,他才理解,什麼□來冰雪融!
他感覺自己築起的層層堅冰正在被灼熱的溫度全部融化,融成春水,軟的一塌糊塗!
這個時候,即使身死其間,他亦甘之如飴!
弧度緩緩消失,脣角再次抿成了冷清的直線,他這纔回過神來,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強勁有力的急促心跳似乎響徹整個房間!
林奇很少笑,不,他幾乎從來不笑,至少月瀾滄從來沒有看過他笑。
所以,現在,對方只是簡簡單單的微微彎了彎脣角,他便感到從心底裡涌上來一絲甜意,然後漸漸擴大暈染,將他的心包圍的嚴絲合縫,不留一絲餘地。
心!他有心嗎?
月瀾滄一怔——他只有玩具,從不知道真心是何物,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這個玩具他不想放手。他想就算玩一輩子,他都不會膩!
一夜的心緒,天微明纔剛睡下的月瀾滄在感覺到懷中極其輕微的響動後,立即清醒。
懷中人微微皺着眉,無意識的張了張嘴。
月瀾滄迅速起身,胡亂披了件袍子,倒了杯水喂林奇喝下——先前那個嘴形,說的是水。
長而濃密的睫毛有如蝶翼般緩緩睜開,清澈的眸子清楚的倒影着月瀾滄的映像,他像是還有些迷糊,就只是這樣靜靜的看着。
月瀾滄本來想了很多,等人醒過來後是道歉嗎?喜歡嗎?柔情嗎?還是霸道姿態?只是最終他也僅僅說了三個字,“你醒了。”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乾澀低啞。那其中的驚喜,嘆息,關切,愛意混雜着其他莫名的情緒只化作了這沙啞的三個字。
好一會兒,那雙眼睛便又是一貫的模樣——靜如深水,冷如寒潭。
月瀾滄突然覺得自己離對方很遠,遠到讓他心慌。他猛的俯下-身,將林奇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之間,狹長的雙眼直直看進了林奇寒潭般的眸中,兩人幾乎到了鼻尖相觸的地步,“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他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語速是一貫的緩慢,語調是一貫的慵懶隨意,只是眼底深處卻滿是認真,濃重的可怕。
林奇看着面前這人——眼眶深陷,滿布血絲,長髮凌亂,內裡赤-裸,只隨意披了件外衫,下巴上還有青色胡茬。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哪還有當初高高在上的半分風華?
“月瀾滄,我會殺了你。”他沒有理會那句話,只徑自出聲,淡而平和的聲音卻暗啞的幾乎聽不見。
但以月瀾滄的耳力,他聽見了!那剛醒來的嗓音低啞的如同喃喃自語,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月瀾滄像是抓住了什麼,內心甚至爲了這個小小的發現正竊喜不已的狂跳。
他再次緊緊的盯住林奇,若不是月瀾滄的眼力極好,他幾乎就錯過了對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複雜和迷茫——若是先前的心如被一絲絲心慌擾亂而害怕,那麼現在就宛如浸泡在蜜糖裡。
即使,對方只給了他一星半點的蜜糖,他的內心卻像是擁有了整個蜜罐。
月瀾滄掩不住的歡喜,微挑起嘴角笑得張揚得意,一揚眉梢道:“我等着。”
那表情十足的傲慢,只是,手下給林奇蓋被子的動作卻溫柔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