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江湖禍事
月瀾滄身上有舊傷,林奇又中了蠱,兩人還帶着一個不配合的大活人,所以自然逃不快。
倉促逃走的月瀾滄三人突然堪堪停住腳步,因爲在他們面前是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的深淵。很快,他們就被一隊手執弓箭的人圍了上來,銳利的箭矢齊刷刷指向他們。
月瀾滄以匕首挾持蘇黎世,擋在林奇前面,“你們蠱主在我的手上,想要他活命的就給我滾開!”匕首在脖頸上推進了兩分,有豔紅的血絲滲了出來。手執弓箭的衆人一時間面面相覷,手中的弓箭也猶疑不定的開始顫動。
再看被挾持的蘇黎世卻是面色淡淡,只冷冷的道:“你不敢,除非你想他早點死。”
月瀾滄聞言面色青白交加,手中的匕首卻是再也進不去半分!若是他獨自一人,又哪裡會將這羣人放在眼裡,就算帶着阿七逃出去也不在話下!可是……這人,殺又殺不得,帶又帶不走,難不成要將他一輩子拴在阿七身邊?
他越想越急,周圍本來猶疑不定的衆人一時間再次被穩定了心神,穩穩的端起了弓箭。他的額上隱隱冒出了細汗,只唯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阿七有事!
“月教主,你帶不走他的。即便你帶走了,離了我身邊,不出七日,他便會受到蠱蟲咬噬死去。”感受到月瀾滄憤怒隱恨的心緒,蘇黎世冷沉的嗓音中竟然隱隱有一種得意的味道,只是可惜他看不到林奇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他突然就有些失落……
“我有的是讓人開口的手段,只要不讓你死,不愁找不出解蠱之法。”月瀾滄突然笑着道,晃出的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配上那咬牙切齒的表情越發陰森。
“你覺得你多久能拿到解蠱之法?七日還是一個月?”蘇黎世冷冷的發問道。
月瀾滄也的確是被問住了,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
蘇黎世再接再厲的嘆息道:“你沒有選擇,將他交給我,他纔有活路。”
月瀾滄怔住了,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艱難抉擇——七日,還是一個月?離開還是留下?
突然,一直被他擋在身後未曾說話的林奇出聲了,——“七日,還是一個月,我都不要。”
兩人同時轉身看向林奇,那冷淡的神色彷彿一切都未曾入眼,輕飄飄的一眼送到兩人那裡,說不盡的淡漠——他們突然爲剛纔的爭辯有些恍惚,即便他們爭的死去活來,最後,也不過是那人淡淡的一句話而已。
“阿七……”月瀾滄急急出聲喚道。林奇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說不出的複雜,他終是嘆了一口氣道:“月瀾滄……你我終究是兩不相欠。你,好自爲之。”轉而看向蘇黎世,又或許不是在看他,因爲眸中一片空茫,他淡淡的道:“蘇黎世,莫說是這具空殼子,便是我的一片衣角,你也是得不到的。”
蘇黎世霍然瞳孔皺縮,眼底濃重的墨黑情緒氤氳而來。那一刻,他在心底抽痛的時候還能一邊冷靜的想着——到底是有多厭惡纔會讓這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林奇一身白袍,在懸崖邊長身玉立,俊美無鑄的面容彷彿所雕刻的蠟像般無慾無求無悲無喜。山風吹動幾片衣角,彷如即將踏破紅塵羽化而去的仙人!
不知爲什麼,月瀾滄兩人像是突然有所覺,口中的話語尚且來不及宣諸於口,便只看見一道白影縱身而下。
——“我的生命何須你們來定奪。”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翻飛的烏青發絲,獵獵飛起的白衫,俊美出塵的五官……崖上所有的人都被那一瞬間的悽豔哀絕的美所震撼,呆呆的反應不及。
只有月瀾滄,當那話音傳來時,他便驚醒了;但他來不及思考,只知道要緊緊抓住那片衣角……
衆人便只能看到有一個身影迅速跟着跳了下去。
而被點了穴道留在上面的蘇黎世,蒼白的面色放入死人般可怖,額上青筋暴起,面目猙獰的模樣簡直駭的人心膽俱裂!
若是以前有人告訴月瀾滄,他會爲了一個人而跳崖!他一定會挑起一邊嘴角笑的明媚如花,內心裡對此嗤之以鼻。可現在……
這裡是深淵之底,草木蔥鬱;在他們落下的那一處剛好有一汪深潭。掉落下來的急速衝力讓月瀾滄深深的潛進了水裡,寒冷的潭水極快的涌進了口鼻,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讓他的意識瞬間清醒。
然而,條件反射的,他的第一反應,既不是慶幸自己沒有死,也不是掙扎着游上去,而是睜大了雙眼,困難的環視四周——阿七在哪裡?
……
月瀾滄揹着林奇尋到了一個山洞。他先在洞裡燃起了一堆火,再尋來乾草鋪成了軟墊,然後脫去林奇身上的溼衣,用內力蒸乾,將兩人的衣物緊緊的裹在林奇的身上。
只是,他依舊青白着脣,身子糾結成一團,冷的瑟瑟發抖。月瀾滄伸手想要拉住自動靠向火堆的林奇,觸手卻是一片冰寒,冷的手臂迅速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月瀾滄卻沒有收回手,反而一把將人緊緊的抱進懷裡,滾燙的胸膛讓人不自覺靠近。林奇模模糊糊扒掉兩人之間礙事的事物,猶如寒玉般的身體直直嵌入了對方寬厚的胸膛中。一時間,刺骨的冰寒和滾燙的火熱交織在一起,彷彿能聽見一陣激起的水蒸氣的聲音。
月瀾滄僵硬了一會兒,便用一隻手再次緊緊包裹住懷裡的人,另一隻手將散落在外面的衣物一股腦的堆疊在兩人身上。寒玉般的身體抱在懷裡依舊涼颼颼的,但是他卻覺得很安心。看着對方微微顰起的俊眉,他以掌心抵住對方的脊背,不斷渡過去內息,連綿不絕,只希望緩解一星半點對方的痛楚。
雖然不過短短几個時辰,但這期間的情緒起伏,奔波不停卻讓人心神俱疲。現在,能這樣靜靜的抱着他,他覺得很舒心。
他用眼神一點點描摹對方的眉眼,俊直長眉,挺-直鼻樑,緊抿的薄脣,一看就是一副正道翩翩大俠樣。
他早就知道,自古正邪不兩立,而以阿七的性子,甘願做出這樣的事情,自己得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所以,即使對方一直在騙自己,他卻仍然看不得他受到半點傷害!又想到對方身上的蠱和一個月壽命期限,不由得一陣難受。
他雙臂死死的勒住懷裡的人,低頭惡狠狠的搖了搖懷裡淺淡的薄脣,聲音低低的不像是說狠話,倒是有幾分低泣的模樣,“雖然並不怪你,但是我說過,你要用一輩子來償還。所以,不許有事。”
月瀾滄一直心神緊繃着,現在得了空閒,一時之間放鬆下來,只覺得心裡既安心又酸澀,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
待得對方睡着後,懷中本來蒼白着臉色,顰着眉的林奇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一會兒後又再次閉上了眼,睡了過去。這次倒是沒有再瑟瑟發抖。
其實早在逃走時,他就開始盤算該怎麼離開。直到到了懸崖,他才做好了打算——因爲時間不允許的緣故,留給蘇黎世的印象還不足以讓他痛苦一生。就這麼走了,便達不到想要的效果。那麼,便以在他眼前上演的決絕死亡作爲最後的猛料,讓他一輩子深深的記住這悽絕的一刻好了。
於是準備好回去的林奇完美的上演了這經典狗血的一幕。只是,沒想到跳崖後並沒有接收到小雞蛋的迴歸信號,反倒是一道機械音告知他系統一零七號將全面接受工作,現在正在進行交替工作,所以他需要暫時留在此空間裡。
林奇不由得感嘆果然主角跳崖是不死的!說起這個,好像進入這個世界不久,他與小雞蛋之間的聯繫就不多,到底出了什麼事,需要換一個系統
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他乾脆閉上眼睡覺,一切任由月瀾滄搗鼓。反正還要呆幾日,便好好休養幾天……
心神俱疲的月瀾滄睡得很熟,但是懷裡稍稍有一點的動靜,他便立馬驚醒了過來。洞外已經黑了下來,洞中的柴火雖然小了些,但還在靜靜的燃燒着。他低下頭,正對上那雙輕輕灼灼的眼。
“醒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還冷麼?”他眼角有着喜意,一疊聲的詢問過程中,還不忘記用下巴觸了觸對方的額頭,感覺雖然有些微涼意,但到底不如白日那麼冰寒的徹骨。
只是,林奇卻不說話,只拿一雙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月瀾滄察覺到時,便也住了口回視他。或許是先前泡在寒潭裡的緣故,林奇的臉色依舊白,但那白像是泛着玉一樣的光芒;脣色淺淡,彷彿還沾有溼意。
那雙眼睛無慾無求的彷彿什麼都沒有,又彷彿還有着最後一絲對於紅塵的眷戀。月瀾滄呆呆的看着出神,只覺得這一刻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多餘的。
只有一件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