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驚程當時正坐在關略對面喝湯,見他拿着手機臉色不對勁,問:“怎麼了?”
關略依舊清淡笑着:“沒什麼,我去打個電話。”
他拿着手機走到餐廳門口。
“老麥,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可現在這事弄得人盡兼知。老九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輿論的力量太驚人了,這案子估計很難再壓下去了,上頭肯定要徹查。”
一旦徹查便能牽連出許多事,唐稷,蘇閎治,所有與本案相關的人誰都逃不掉。
關略站在餐廳門口,回頭透過玻璃門可見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喝湯的唐驚程。
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這幾天輕瀟情緒怎麼樣?”關略突然這麼問。
老麥蹙眉:“你懷疑是樓輕瀟從中作梗?不大可能啊,我按照你的要求已經切斷了她與外界的所有聯繫,而且就算是她把消息泄露給媒體的,她也沒這能力可以在短短數小時之內弄得人盡兼知。”
這事光靠一個人是做不到的,背後需要有推手和團隊支持。
關略眼神一點點變冷。
如果不是樓輕瀟,又會是誰在這節骨眼上把案子捅出去?
關略剛掛掉老麥的電話,手機又響了,這次是蘇閎治。
老爺子氣急敗壞地直接在電話那頭喊:“關九,你他媽陰我!”
關略都懶得跟他解釋。只說:“首先我必須澄清這事不是我曝給媒體的,這麼做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不過信不信由你!”說完便直接撩了手機。
關略走回餐廳,唐驚程乖乖把湯都喝完了,手裡端着半杯熱茶,幽幽看着他。
“你有事瞞我?”
“沒有。”
他走過去直接把唐驚程手裡的茶杯搶了過來,語氣有些沉:“這東西你現在不能碰。”
唐驚程苦笑,靠在椅子上:“那我想說我有事瞞你。”
“什麼?”
“你先坐下。”唐驚程掃了一眼對面的椅子,挺鄭重其事的樣子。
關略笑着,坐過去,先握住她的手:“怎麼了?好像有大事要跟我談。”
唐驚程也笑。笑得挺真摯:“關略,首先我想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陪在我身邊,帶我去了雲南,回來後又帶着我爲我爸的事奔波。”
她難得這麼溫和地說話,關略都有些不適應,傾身過去親暱地捏她的下巴:“姑娘你這樣我有些惶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唐驚程有些怯生生地看了關略一眼,“對不起,我先道歉吧,但你必須答應我,一會兒無論你聽到什麼事都不準衝我發火。”
關略眉頭皺了皺,捏住她的手指,“你揹着我偷偷抽菸了?”
“……”
“嗯?”
“沒有!”
“那行!”他靠到椅子上,彷彿唐驚程這會兒抽根菸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事,“你說吧!”
“不準生氣!”
“好!”他當然不生氣。現在她是孩子他媽,他覺得就算她把天翻過來他都不會衝她發一聲火。
唐驚程悶口氣:“關略,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懷…”
“等下。”關略的手機又響了,他鬆開唐驚程的手:“我先接個電話。”
他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欣姐。
“喂…”土向在扛。
“喂,先生…樓小姐…樓小姐她…”欣姐上來就哭哭啼啼,話也說不連貫。
關略有些毛了:“輕瀟怎麼了?”
“樓小姐她…割脈,割脈自殺了…”
關略掛了電話便拿了車鑰匙起身,唐驚程原本想坦白的話被一個電話生生打斷。
“怎麼了?”
“我有事要先走,今晚不能陪你了,你吃完自己打車回去可以嗎?”
“好。”唐驚程也沒多糾纏。
關略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好姑娘,明天我給你電話。”
關略走了。神色匆忙,可她剛纔分明在電話裡聽到他提了“輕瀟”兩個字。
關略趕到醫院,或者說應該不能算醫院,只是臨近別墅的一間私人診所,不過硬件軟件都很高端,環境也私密。
門口站着好幾個九戎臺的人,見關略過來俯首喊了一聲“九哥!”
關略形色匆匆地上樓。
老麥和欣姐就站在急診室門口。
欣姐還在抽泣。
老麥抱着手靠在牆上,見關略走過來,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看你就作吧,終於把她作到這份上”的意思。
“人呢?”
“還在裡面。”
“什麼情況?”
“我怎麼知道?當時我又不在現場。”老麥口氣不大好,關略悶口氣,看向欣姐。
“欣姐,你來說。”
欣姐抹了把眼淚,一字一句開始陳述:“樓小姐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也不肯吃東西,先生派去的人整天守在房門口,她想出來走走都不行,不過今天早晨她看着心情不錯,我進去給她送早飯的時候她居然說要看書,下午我就讓人買了幾本書和雜誌送進去,結果……結果晚上我再送晚飯進去的時候就見她躺在洗手間的地上了,手腕和地上全是血……”
關略心口抽緊。
“一整個下午你們就沒人聽到裡面有動靜?”
欣姐吸口氣,眼睛紅紅的看了老麥一眼:“沒有,之前麥醫生也交代我要提防着樓小姐做傻事,可上午我見她心情不錯,下午還問我要了一杯咖啡,送咖啡進去的時候她就坐在陽臺上看書……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我以爲……以爲……”
關略沒了耐心,口吻憤惱:“不是讓你們把房間裡所有利器都收走了嗎?”
“……”欣姐不敢接話。
老麥嘆口氣:“你衝她發什麼火?樓輕瀟擺明了是有計劃的,她割脈用的是瓷片,摔了那隻裝咖啡的馬克杯割的!”
操!
關略閉了閉眼睛。
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從裡面出來。
欣姐先湊上去:“醫生,怎麼樣?”
“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好在割得不深,只是失血過多導致病人有些虛弱,你們家屬去病房等吧。”
“好,好,謝謝!”欣姐總算敢喘了一口氣。
如果今天樓輕瀟有事,她知道自己恐怕也活不了了。
關略懸了一路的心也沉了下去。
老麥看他眼底的神色:“走,到外面陪你抽根菸。”
夜裡醫院的花園總是陰涼密佈,兩人找了張椅子,關略先坐,掏出煙來。
老麥替他點火。
“不抽菸你還隨身帶打火機?”
“給你備的。”
“……”
“說說看吧。”老麥爲他把煙點上。
關略蹙眉:“說什麼?”
“說說你對這事的看法!”
關略冷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三年前樓輕瀟的腿剛截肢,尋死覓活地折騰了好一陣子,後來關略跟一女星曖昧了幾次,她也這麼作過。
“我知道。”老麥接話,“樓輕瀟的性格有些極端,不過作爲她的心理醫生我有必要替她說幾句話,你知不知道抑鬱症患者爲什麼都會選擇輕生?”
“……”
“這不是簡單的鬧情緒,自我攻擊是抑鬱症患者在病情嚴重時產生的病理反應,據研究,抑鬱症患者的自殺率比一般人羣高20倍。社會自殺人羣中可能有一半以上是抑鬱症患者,老九,你知道這個數據有多可怕嗎?”
關略抽口煙:“所以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說,事情到這一步你難道不應該反思一下?你真以爲把她送去美國就沒事了?她沒你活不了的,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發生,而且說不定哪天她就救不回來了,你真忍心?”
關略眯起了眼睛。
老麥這心理學碩士文憑不是糊弄來的,他太瞭解關略的心理,且他也說對了。
關略並不希望樓輕瀟有事,他作出這個決定也是經過一番掙扎的。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樣?”
“……”
“老麥,這種事我不喜歡拖泥帶水!”
“行,那你乾脆給她一槍,也省得她活得這麼痛苦。”
“……”
關略抽完煙回去,老麥跟在身後,樓輕瀟已經被轉去病房了,兩人剛走到走廊上就見葉覃站在門口。
“九哥!”葉覃先跑過來。
關略掃了她一眼:“剛從昆明回來?”
“嗯,直接從機場過來的,輕瀟姐怎麼了?”
“……”關略沒說話,往病房那邊走,葉覃這才轉過去看向老麥。
“咋回事呢?怎麼好好的就鬧到要割脈了?”
老麥聳聳肩:“問你的九哥去!”
“……”
夜很深了,只是這幾天雲凌氣候有些悶溼,病房裡亮了一盞燈。
欣姐見關略走進來,悶頭回了一聲:“樓小姐還沒醒。”
“嗯。”他稍稍點頭。
欣姐出了病房,關略走到牀前邊,樓輕瀟手腕上包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半垂在牀沿上,他彎腰下去想將她的手腕扶上去,眼底一掃便看到她無名指上那枚“指環”。
確切地講應該不算指環,只是她用圓珠筆畫上去的兩根簡易線條,專門畫成戒指的模樣,剛好就是之前她戴婚戒的那根手指。
關略心口悶住的氣有些膨脹。
“九哥……”牀上的人突然醒了。
關略輕輕鬆開她的手腕,沒說話,抽了一張椅子坐到牀前面。
牀前面的燈光將他高碩的身影投在地上,樓輕瀟就看着燈光暗影裡他模糊的五官,也沒吭聲,眼淚簌簌往下掉。
真是一場要命的膠着啊。
最先是關略受不了了,他垂下眼皮看着牀上蒼白虛弱的樓輕瀟:“爲什麼非要弄成這樣?”
“我也不想的,九哥,是你逼我…”
“可是你明明知道這一招對我不管用!”
企圖用自殘這一招來挽回關九的心嗎?
那可真是太天真了,他在道上這麼多年,什麼血腥殺戮沒有見過?人命在他眼前不過也就如同螻蟻,女人的這點小伎倆他真的瞧不上。
“我知道你不會心疼我。”
“那你何必這麼作踐自己?”
樓輕瀟扯開乾裂的嘴皮笑了笑,這男人眼底的神情始終淡如一片湖,即使她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圈回來,他依舊無動於衷。
“九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又來!
關略真的沒耐心了,他搓着手指,問:“輕瀟,咱別這樣行嗎?聖地亞哥很好,氣候適宜,沒有冬天,我會安排好你的食宿和起居,如果那邊的傭人你用不慣,我讓欣姐跟你一起過去,醫生和司機我也都會給你安排好…”
他會替她做好所有打算。
“相信我,你在那裡會有新的開始,你也很快會適應那裡的生活。”
“不會,永遠不會!”樓輕瀟突然從牀上坐起來,情緒激烈,用那條受傷的手腕撐在牀上,“我永遠不可能適應那裡的生活,因爲那裡沒有你!”
“……”
關略覺得自己該講的都已經講了。
“輕瀟,適可而止行嗎?既然我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就不會再收回來,等你出院之後我就安排人給你辦移民。”
關略覺得已經無話可講,無法改變結果的事,他只能讓這過程變得乾脆一些。
“你休息吧,以後別再做這種不負責任的傻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起身出了病房。
裡面很快傳來樓輕瀟悲慟的抽泣聲。
欣姐站在門口。
“看好她,別讓她再出事!”
關略開車離開了醫院,樓輕瀟面色森然地躺在牀上,巴巴睜着眼睛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欣姐怎麼勸都沒有用,直到葉覃進來。
“葉小姐,麻煩您幫忙勸勸吧。”
葉覃看了眼牀上直愣愣的樓輕瀟,哼了一聲:“欣姐你先出去。”
欣姐走了,葉覃踢了踢牀邊那張椅子,目色陰沉,一手將樓輕瀟包紮好的那條手腕撈起來,在她剛縫合的傷口上狠狠捏了一下。
“疼嗎?”
樓輕瀟咬着脣,涼瑟地笑,沒接話。
葉覃將她的手放下來。
“應該疼吧?”她自說自話,蹲到樓輕瀟的牀邊上,“不過你這麼做有何意義?九哥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賤人,她還懷了九哥的孩子,你就算死一千次九哥都不會爲你眨下眼睛,而你居然愚蠢到要割脈自盡…呵,向自己動刀子這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把這刀刺到你恨的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