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偉的手僵在那不敢動，蘇岑看了看他，又將文件朝他手上遞了遞。
紙張邊緣抵到蘇林偉的手上時，他才最終將報表接過來。接過來的霎那，他的目光幾乎是戰戰兢兢的挪到了那些白紙黑字上的。
前面兩頁都沒什麼問題，一筆一筆的都是新公司的來往賬目，他已經無心看的那麼細，粗略大掃了一眼之後，目光就聚焦在了最後一欄的總計上。
那裡的數額……蘇林偉的眼睛都直了。那個瞬間，整張紙上，對他來說整張紙上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只有那一行數字極其的刺眼。
那個數額並不是一個天文數字，但蘇林偉知道，那幾乎是他的所有家當。
前幾次，蘇岑拿着用款申請單來找他批覆，他都仔細覈對過每一筆數字，沒有問題才簽了名。後來，蘇岑來的次數多了，大大小小的單據，他就懶得細看了。
他根本沒想過有一天，這個自己一直信任或者說一直沒特別放在心上的女兒會設計他，背叛他。
正因爲有了這樣的肯定，他纔會最終放權，將公章等重要東西都交給了她，讓她全盤處理公司的事情。
可如今……賬面上顯示，錢已經到了新公司的賬戶上，新公司的法人又是她蘇岑，而不是自己。
這意味着，公司還在，錢也還在，但這些都已經易主了。
一夕之間，他居然什麼都沒了。
目光依舊凝在那一行數字上，死死的盯着看了幾秒，蘇林偉突然揚起了那隻手，狠狠的將報表摔在了蘇岑臉上。
蘇岑沒躲，臉火辣辣的疼過一陣之後，就看着那疊報表從自己身上滑了下去。亂糟糟的堆在桌上。
“你居然揹着我把公司搬空了。蘇岑，蘇岑……”
蘇林偉氣的發抖，說不出話來，伸手就抄起了桌上的文件統統朝蘇岑的頭丟了過去。
蘇岑站着，筆直的像根木樁。
這一天，來的並不算太突然。她早就預料到她和父親會有這樣一天。
從父親把她送給蕭慕寒開始，從她決定拿回自己應得的東西開始。
這一天早已經註定。
蘇林偉手邊的東西砸完，蘇岑臉上也多了幾塊紅印，她的頭髮也亂了，絲絲縷縷的耷下來，看起來狼狽至極。
低眉看了一眼亂糟糟的辦公桌後，她才擡眼看向蘇林偉。
“爸，我們之間會有今天，你應該不會意外才對。當初，你把我送個蕭慕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是不是也跟你現在一樣痛苦？”
說完，她停了一下，盯着蘇林偉鐵青的臉，又冷冷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沒有。你對我但凡有一點父女之情存在都不會那麼做。爲了公司，你可以將我送給一個男人做玩物。那時候，你想過有報應這二個字嗎？”
蘇岑語聲幽幽，蘇林偉臉上青筋暴起，“混賬！你是我女兒，我把你養這麼大，你爲公司爲蘇家出點力不應該嗎？更何況，把你送給蕭慕寒，你很吃虧嗎？你現在不是跟他在一起好好的嗎？放眼西陵哪個女孩不像嫁進蕭家？你
應該感謝我纔對，不是我，你上哪認識蕭慕寒？”
“呵……”
蘇岑譏誚的笑了一聲，笑容斂去時，她微微眯緊的眼中，掠出了意思冷光：
“我跟蕭慕寒能走到一起是我們的緣分。這不代表你們做過的事情就不是傷害了。爸，或許是遺傳了你的性格。我沒有那麼大度，那麼聖母。傷害就是傷害，我不會原諒。”
“你……”蘇林偉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出不來。
蘇岑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道：“還有一件事，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稍稍停頓，迎着蘇林偉狠厲的目光，她又道：“你之前放在蕭慕寒那裡做抵押的房產證，我現在可以還給你了。不過只能還給你你自己的。蘇顏的，沒辦法給你了。因爲那已經是我的了。”
“……”
蘇林偉瞪着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卻沒有開口。彷彿，此時他已經說不出半個字。
蘇岑沉默了一會，語氣平淡的解釋道：“是蕭慕寒做的。蘇顏名下那幾套房產已經在我名下了。爸，我和她都是你親生的，其實，我要一點東西好像也不過分是不是？爲什麼，你從前就一點沒想到過我這個女兒呢？”
“混賬！”
她的話剛剛落音，蘇林偉就厲吼一聲，擡手給了她一記耳光。
這是蘇林偉第二次打她，跟上次同樣的位置，但似乎比上次更疼。
疼的她眼裡都泛起了淚光。
“你打也好，罵也罷，這都已經是事實。”
蘇岑咬牙道，“我可以將你的房產還給你，甚至可以將公司的資產跟你重新做分配。我只要我應得的那部分。這是你們欠我的。”
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局面，她也沒想過要將蘇林偉趕盡殺絕。眼前這個人，雖然她對他早已經沒了什麼父女之情，但是，父親就是父親，這是一生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因爲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所以她無法真的做到不死不休。
這是人生的無奈。蘇岑想。血緣關係就像一張網，千絲萬縷牢牢的困住你，讓你沒辦法掙脫的那麼幹淨。
她姓蘇，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女兒，這一點即便她死了都不會改變。
這句說完之後，蘇岑不再說話。不大的辦公室裡又陷入了死一樣的靜默中。
過了不知道多久，在這讓人窒息的靜默中，一直瞪視蘇岑的蘇林偉終於有了反應。
他不是罵，也不是打，而是突然間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那張剛剛還漲的通紅的臉，突然間沒了血色，煞白一片，而後身體猛然往辦公桌一趴，一隻手支撐着身體沒倒下去，另一隻手擡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氣。
蘇岑神經猛然一緊，愣怔了兩秒，隨後果斷的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打了120
掛上電話，她從辦公桌後繞出來，雙手扶在了蘇林偉的肩上。
蘇林偉見她過來攙扶，狠狠甩開了她的手，目光陰狠恐怖的盯着她，“不孝女。你給我滾。給我滾。”
她滾了，他或許就死在
這裡了。
蘇岑想着，緊緊的咬着牙，沒吭聲，蘇林偉手臂胡亂的揮舞幾下之後，身體終於支持不住貼着辦公桌就滑到了地上，背靠着辦公桌，痛苦的捂着胸口，沒再說話。
120來的時候，蘇林偉已經昏迷，蘇岑一直在身邊，沒去管公司裡員工那些異樣的目光，跟着醫護人員一起上了救護車去了醫院。
蘇林偉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她渾身綿軟的靠在了手術室外的牆壁上。
這麼靠了有將近半個小時，她才摸出了手機。
指尖顫抖的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她撥通了蕭慕寒的電話。
蘇岑也不知道這樣狼狽的時刻，她爲什麼還想着打電話給蕭慕寒。總之，她就是將這個號碼撥通了。
她想見他，就是現在。
蕭慕寒來的很及時，電話掛斷不到二十分鐘，就如從天降一般的落到了她的面前。
“蘇岑！”
還沒到跟前，一看到那個低頭靠在牆壁上的蘇岑，蕭慕寒就喊了一聲。
蘇岑被這個熟悉的聲音刺了一下，慌忙擡頭，幾乎沒有多猶豫地就朝他迎了過去。
人到跟前，她直接撲進了蕭慕寒的懷裡。
這是蘇岑第一次有這樣的舉動。蕭慕寒愣了一下。
回過神，他纔將她緊緊抱住，摟了一會，才撫着她的髮絲，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蘇岑在剛剛奔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她臉上的那幾塊紅印，但是在電話裡她什麼都沒說，他也猜測不到到底之前發生了什麼。
蘇岑在他的壞裡趴了一會，才緩緩揚起臉，讓自己那張被砸出了好幾塊紅印的臉呈現在他的眼下。
“我爸在手術室裡……被我氣的。”
她自嘲的勾脣，脣邊沒有笑意，眼中卻有淚霧升騰。
蕭慕寒看着她臉上的傷，劍眉微微收緊，“公司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嗯。”
蘇岑低下了臉，眼淚同時掉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她才重新擡起目光看向蕭慕寒，“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
蕭慕寒沒有猶豫，肯定的回覆道。
蘇岑沉默來兩秒，脣邊掠出更明顯的自嘲：“那爲什麼我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這個問題，蕭慕寒不好回答。
這就好比他跟蕭辰東之間的戰爭一樣。勝利了之後，心中全無喜悅。甚至懷疑過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
然而，懷疑歸懷疑，他又很清楚的知道，再重新一次，他還是會和蕭辰東爭個你死我活。
因爲他們都是凡人，許多事放不下。他放不下手中的利益，蘇岑放不下心中的怨恨。這就使的他們必須走這條路。
只不過，走到終點的時候，難過的還是自己。
深知她此時的感覺。蕭慕寒心疼的將她抱緊，柔聲道：“這不能怪你。事已至此，別想了。”
蘇岑沒說話，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聆聽着他的心跳，任由淚水打溼他的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