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前,另一名外賣員在小區入口處做了登記。當保安大叔看到那個人同樣也要去三號別墅送餐的時候,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那名作家的胃口可真大,竟然同時點了兩份外賣。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兒。
最近幾天,R市刑警支隊的人在小區附近安排了很多人手,還特意叮囑過他們這些安保人員,一旦遇到反常的事情,不管多麼微不足道,都應該立刻將情況上報給專案負責人。
接到消息以後,特別任務執行小組用最快的速度潛伏在十七號別墅內外,打算在這裡將目標“抓獲”。爲了避免像上次那樣驚動目標,導致其逃跑,他們必須要萬分謹慎地對待這件事情。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等目標進入別墅以後再對其下手,這樣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鱉,使對方百分之百逃不出他們的包圍圈。
然而事情的進展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順利。儘管目標如期出現在了別墅門口,但他們要抓的那個人顯然比預想中的還要機敏狡猾,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靈敏的感官。而一旦對方察覺到異樣,開始逃跑,雙方又要進入到追逐戰,形勢便會對他們非常不利。
爲了將目標困在小區裡,防止其逃到更難追捕的地方,警方暫時封鎖了小區的兩個出入口。人們只能進不能出,直到目標“落網”爲止,所有人都必須配合他們的行動。
不過想想也知道,警方的這種做法肯定會引起住戶們的不滿,同時也加劇了人們的恐慌心理。小區不久前剛剛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命案,兇手到現在仍然逍遙法外。警方封鎖小區無疑會讓人們以爲,此時此刻,那個亡命徒就潛伏在他們的身邊,他們的生命和財產正在受到無形的威脅。
沒過多久,一名抱着泰迪犬的年輕女人就不耐煩地衝着門口的便衣警察喊道:“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人啊?我還要帶我們家candy去對面的寵物診所打針呢。它要是病死了,你們付得起責任嗎?”
“就是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也立馬跟着催促道,“你們趕緊讓我出去,我還得去公園跳廣場舞呢。”
看着越聚越多的圍觀者,便衣緊皺着眉頭,臉上寫滿了無奈。
事關重大,他自己不敢擅作主張,於是只好跟上面請示道:“喬隊,一組這邊可以先放女人和老人出去嗎?再這樣下去,小區裡面的住戶都要炸鍋了。”等待了幾秒鐘,他回了句,“好的,明白!”接着就對等候在門口的幾個人說道:“男的不能出去,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小區的另一個出入口,一名長髮披肩,戴着藍框眼鏡,身穿紅色風衣的高個子女人剛剛從二小組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大門。與此同時,蹲守在別墅外圍、負責抓人的三小組正火急火燎地上報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由於目標的速度太快,他們在聯排別墅附近跟丟了目標,並在一處灌木叢裡找到了目標穿戴過的頭盔和外套,估計目標會喬裝打扮混出小區。
這可真是讓人頭疼。他們要抓的人本是跟他們朝夕相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現在卻真的演變成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就是放在平時,他們抓捕的罪犯當中也沒有幾個像他這麼滑頭的,這簡直是遇到了跑路的行家。
果然,那名高個子“女人”剛一走出小區大門就朝事先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摩托車走去。還沒等二小組的隊員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女人”已經動作迅速地將摩托車駛離路邊,混進了川流不息的車輛中。
“快追!就是那個穿紅衣服的人!”愣了片刻,一名警察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幾秒鐘後,一輛白色大衆車拉響警笛追了出去。
正值晚高峰,路面上有些擁堵。跑在前面的摩托車在來來往往的車輛中穿梭自如,後面的大衆車即使開着警笛也行駛得並不順暢。眼看着目標越來越遠,漸漸拉開距離從視線中消失,大衆車的駕駛員急得滿腦袋都是汗。也許,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一次再跟丟目標,他們恐怕會永遠失去目標的蹤跡。
正想着,一輛白色的警用摩托車忽然從他的車子左側疾馳而過。他定睛一看,那騎在摩托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這次抓捕行動的負責人,他們的喬支隊長。
連老大都忍不住親自出馬了,可見這次行動的意義是多麼重大。或許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喬升親自出面才能解決問題,換成別人,怕是都拿那個難對付的傢伙沒有辦法。
喬升的駕駛技術在隊裡可是出了名的,他不相信自己在這方面還會輸給那個臭小子。要是他今天也空手而歸,實在沒法跟辛苦了那麼多天的兄弟們交代。
兩輛發了瘋似的摩托車在燈火闌珊的夜色中一路疾馳,刺耳的警笛聲自始至終就沒有停止過。路人驚詫不已地看着他們,感覺像是在觀看一場現實版的好萊塢飆車戲。
喬升一邊開車一邊在心裡揣測:顧凇那傢伙爲什麼一定要去十七號別墅冒險?爲什麼一見到警察就沒了命似的逃跑?難道說,尉遲龍是他殺的?他作案以後在別墅裡留下了什麼對他不利的證據,他回別墅是爲了銷燬證據?真要是那樣的話,這整件事情也未免太扯淡了。
不知不覺間,喬升已經追着前面的摩托車駛離了城市幹道,來到一片人員密集的老社區內。看着路邊林林總總的小吃攤,水果攤,以及不停過往的人羣,喬升暗叫一聲糟糕,推測顧凇可能要在附近的某個地方棄車,然後混進人羣中逃走。
無論如何都得在顧凇下車之前將其拿下,否則離開了代步工具,改用11路前行,他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逮不住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男人。這樣想着,他再次提升了速度,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一邊縮短他跟前車之間的距離。
就在這時,前方的路口處突然拐出了一輛體積較爲龐大的超市供貨車,幾乎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只見前車的駕駛員猛踩剎車,試圖避讓,但是由於車速太快,車子失去控制,在路面上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連車帶人一起摔向了路邊的人行道。
好在喬升有足夠的剎車距離將摩托車停下。此時,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警車扔在路邊就快速朝那摔倒的人和車子走去。
他以爲到了這個地步,獵物怎麼着都不可能再逃跑了。他只在心裡祈禱着顧凇不要傷得太嚴重,否則這事兒到了姑媽那裡又變得沒法交代。沒想到就是這一愣神兒的功夫,躺在車旁的人忽然像詐屍一般從地上爬了起來,轉眼間就衝進了路邊的一家飯店裡。
“我靠!這也可以?”喬升整個人都驚呆了,罵了一聲也趕緊跟了進去。飯店裡的服務員驚恐地指了指後廚的方向,喬升頓時心裡一涼,覺得這次又要沒戲了。
飯店的後廚一般都設有獨立的出入口,方便食材和垃圾的運送,天知道顧凇離開這裡以後還會逃到哪兒去?難道折騰了一晚上,他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可笑的結果?
穿過佈滿油漬的廚房,來到一條光線暗淡的小路,喬升並沒有發現顧凇的身影。不過,他倒是在路邊看到了一件紅色風衣、一副藍框眼鏡以及一頂烏黑亮麗的假髮,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一些新鮮的血跡。
他受傷了?喬升心頭一顫,瞬間又開始擔心起來。回想起剛纔發生的車禍,那小子應該摔得不輕,想必也是跑得十分勉強吧?說不定他還沒有走遠,只是在附近藏了起來。
想到這裡,喬升試着用商量的語氣說道:“顧凇,你在哪兒?你別再跑了,我們談談行嗎?”
等待了片刻,沒有人回答,喬升便拔出手槍,緩緩地向前走去。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自己竟然會被那個臭小子逼到這樣的境地。作爲領導和兄長,他當然非常欣賞顧凇的工作能力,但若站在相反的立場上,那個傢伙卻怎麼也讓人喜歡不起來了。他根本無法想象,假如顧凇不是警察,而是一名罪犯,對於警方來說,那該會是多大的一個麻煩啊!
“顧凇,我知道你在這兒,你不用躲了。”喬升用手電照着地面上的血跡,緊張地握了握手裡的槍。
突然,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從右側的缺口處猛地躥了出來,一上來就死死地扳住喬升的胳膊,試圖奪走他的武器。喬升哪是那麼好對付的人,他擰過身子,用全身的力氣使勁兒頂了出去,將那個人牢牢地頂在了牆上。
藉着昏暗的光線,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那麼蒼白,那麼痛苦,那麼熟悉,卻又是那麼的陌生。這個人真的是顧凇嗎?喬升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對視了片刻,喬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歇斯底里般地吼了起來,“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個月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兒了?爲什麼不回家?爲什麼不回刑警隊?你爲什麼一見到我們就要逃跑?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被你們抓到……”顧凇有氣無力地回答道,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看樣子確實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爲什麼?爲什麼?”喬升無法理解顧凇的回答,依然窮追不捨地問道。後者勉強擠出一絲苦笑,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因爲……我……不想……”話還沒說完,他忽然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喬升的身上。
喬升終於冷靜了下來,他騰出一隻手來扶住顧凇,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