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進入三塔樹海沒幾分鐘,米狄的七竅之中,已經開始往外滲出道道鮮紅的血絲了。
身處於充滿精粹魔力的空氣中,就好像位於大海深處,身體所受的壓強極大。不僅如此,精粹魔力所具有的侵蝕性與破壞力,更是比單純的海水更可怕,能夠滲透到皮膚、肌肉、血液、骨骼乃至是目標本身的魔力之中,進行進一步的破壞。
就算有小金劍在體內,米狄也不敢硬抗,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立刻對精粹魔力進行吸收與調和。
不過,米狄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坐下。
這裡可不是獅心道場的裡間,更不是秋古城別墅那有着層層防禦的訓練場,而是隨時可能出現危機與強敵的野外。
必須先找到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才行。
米狄伸手輕輕一抹,便抹去了從口鼻和耳朵中流出來的鮮血,他小心地以手帕擦拭於淨,不讓任何一滴血掉在地上。接着,便睜着佈滿血絲的雙眼,開始在寂靜的樹海之中飛奔起來。
奔行數十分鐘之後,幾乎快要兜不住滿臉鮮血的米狄,終於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地方。
這裡是一處佈滿了亂石的丘陵,而在亂石之中,則天然形成了許多洞穴。米狄四下環顧了一圈,見亂石周圍並沒有什麼飛禽走獸的行動痕跡,氣味之中也沒有任何腥臭,便知此地沒有危險生物築巢。
他隨意選取了五個位置較爲隱秘的洞穴,各自打入一道劍氣進去,又等了一小會,確定沒有任何異常,這才選擇了劍氣貫穿最深的一個洞穴,鑽了進去
這洞穴外窄內寬,曲曲折折,當中還有不少岩石的凸起,米狄不斷前行,直到深入其中數十米遠,這才抵達洞底。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手中長劍出鞘一掃,就掃出了一片於淨而於燥的地面。接着,米狄盤腿而坐,將手中的黑天劍橫置於膝前,便將心神沉浸入自身體內,終於開始進行調和。
所謂調和,就是要讓體內的魔力濃度,達到和體外一致的程度。
如今,在天空城中,米狄自身就好像是一個玻璃容器,他體內小金劍的氣息如同清水,但體外的精粹魔力,卻彷彿沉重的水銀。在水銀的擠壓下,低密度的清水支撐不起玻璃容器,最終的結果,便是容器被壓碎。
清水無法變成水銀,要改變容器被擠碎的結局,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玻璃容器上開個口子,導入沉重的水銀,從而使得容器內外的壓力變得一致,最終達到平衡狀態,這,便是“調和”。
原理很簡單,但實際進行起來,卻極爲困難。
精粹魔力本身極爲狂暴,在引入人體內的時候,必須先以自身魔力進行打磨,直至其變得平和溫馴丨之後,才能進入循環之中。這道工序對魔力操控的要求極高,且需要大量的耐心,當中稍有差錯,便可能導致體內魔力暴走,輕則內傷,重則可能斃命。
不僅如此,即使能夠熟練地導入精粹魔力,大部分人就算終於達到了封頂的6級,也依然無法進入天空城。
原因在於魔力濃度。
如果自身魔力濃度過低,那麼導入精粹魔力的時間,便會變得極爲漫長。
而在整個調和期間,精粹魔力可是從頭到尾都在持續不斷地無情壓迫着身體的。如果“調和”的時間太長,那最終的結果,便是在調和來得及完成之前,便變成一灘碎肉。
唯有在最初轉職時,魔力濃度達到一定標準的人,才能完成調和,進而留在天空城中,並獲得一次覺醒的機會。
這,便是門檻。
一個區分弱者與強者的分水嶺。
弱者只能在天空城外徘徊,哪怕歷經千辛萬苦練到6級,亦不得容身其中
唯有真正從轉職時一路走過來的強者,才能夠在這裡獲得一席之地。
天空城,這是屬於強者們的狩獵場。
不過對於米狄而言,這道門檻卻毫無意義。
要知道,他體內小金劍的氣息,雖然不如精粹魔力,但可是遠遠強過了一般冒險者體內的魔力,只要稍作打磨,便能夠輕而易舉地令精粹魔力由狂暴轉爲溫馴丨根本不需要花費什麼力氣。
只是短短一個小時之後,一直盤膝而坐的米狄便已經睜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米狄的體內,除了那道以極意、魔力和鬼神之力淬鍊而成的小金劍以外,還多了一股股澎湃的渾厚的強風,這便是精粹魔力在被打磨之後,融於體內的樣子了。
米狄的神秘鬼神顯化的小金劍,在這股暖洋洋的強風之中肆意遊動着,彷彿水中之魚一般,顯得格外愜意。而小金劍遊弋過的地方,更是留下了一點點淡金色的痕跡,不斷在精粹魔力中化開,將其本身也染成了金色。
精粹魔力進入體內,雖然調用起來極爲方便,不過歸根到底,在米狄覺醒之前,這都依然不能算是完全屬於他的力量。
而此時此刻,小金劍將精粹魔力形成的強風染成金色,便是直接在吞噬這種高等級的魔力,並以此滋養自身。
如今,米狄體內體外的精粹魔力已經自動形成了循環,只要呆在這座天空城中,那這種滋養便會每時每刻都進行下去,而米狄也會因此變得越來越強大,直至達到一次覺醒之前的極限爲止。
感受着體內澎湃如海的魔力,米狄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的嘆息。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一世。
前一世,雖說經歷坎坷,不過既然跨過了二次覺醒的門檻,資質也絕對算不上低。不過即便如此,在那時,米狄進入天空城後,也花費了整整八個小時,才終於完成調和。而且,由於當時天空城已經在阿拉德大陸顯現,精粹魔力已經被稀釋了不少,若是換成如今這環境,恐怕至少要十個小時以上。
然而,在這一世,米狄卻花費了僅僅一個小時,便完成了調和。兩相對比,力量上的差距已經可以用倍數來算了。
這一世,自己應該可以保護得了她們了吧？
一瞬間,米狄的腦海中,浮現起了一頭紅髮的菲娜,以及永遠眼神冰冷的艾麗斯,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綻開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神也頓時變得溫柔起來。
不過,也只有這短暫的一剎那罷了。
下一刻,米狄已經重新恢復爲那個永遠保持着警惕的鬼劍士。
活動了一下身體,擦拭去業已於涸的血跡,抹除自己在這裡調和時留下的痕跡,米狄深吸了一口氣,輕巧地出了洞穴,身子一晃,便如同一道難以捕捉的煙霧一般,迅速融入了茂密的樹海之中。
米狄單槍匹馬闖入到三塔樹海之中,當然不是看一眼就走的。
身爲重生者的他,對於天空城極爲了解,自然也不是來熟悉這裡的怪物習性和環境的。
他的目的,是要想方設法儘可能地獲取天空城在“連通”階段的情報,並據此調整西海岸那邊的佈置。而在所有情報中,最重要的,便是“裂隙”所在的具體位置。
雖說米狄花費大力氣好不容易纔發現一處裂隙,但其數量,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
若是能夠搞清楚究竟有幾個裂隙,確定它們在西海岸的位置,屆時,米狄便能夠掌握最大的主動。
他可以選擇所有裂隙中位置最好的一個,建立起前進基地,並以此爲依託,輸送強者們進入天空城歷練、覺醒並且獲得其中稀有的資源。
他還可以隨時隨地地監視其他裂隙的位置,並且在適當的時刻對其發動攻擊,甚至可以想方設法掩埋掉那些裂隙,讓他人再也發現不了。
不過,雖說在三塔樹海之中無需擔心德洛斯帝國的因素,但要想將各個裂隙的位置摸清楚,卻也絕非易事。
這片樹海,可不是無人之地。
相反,在這裡,同樣有着不少的智慧生物,而且他們所具有的力量,更是遠在阿拉德大陸的平均水準之上。
要知道,天空城的生物,可是從出生起便沐浴在充滿了精粹魔力的空氣之中,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吞吐精粹魔力,甚至連成長和升級所運用的,都是精粹魔力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成長起來的生物,哪怕不到6級,其體內的魔力濃度,也遠非阿拉德大陸上的人類或者怪物能夠媲美的。
這裡是強者的狩獵場,能夠進入其中的只有強者,而原本便生活在其中的,自然同樣是強者
要在這片看似寂靜實則冷酷無情的樹海中生存下來,並且達成自己的目標,唯有依靠絕對的力量。
只不過,明明知道這一點,米狄的眼神之中,卻依然充滿了神采。
比起在西海岸陪那些養尊處優的海事家族和趾高氣揚的道場勢力勾心鬥角,他更願意在這原始而粗糙的樹海中,來一場面對面的戰鬥。
比起以金錢和權勢相互比拼,比起與帝國在暗中相互角力,他更願意用手中的利劍,來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
比起陰謀,米狄更願意用陽謀。
而現在,在這樣一片充斥着強大魔力的土地上,他可以無所顧忌,再也不必遮掩身份,而是運用出自身的全部力量,來攫取那高高在上的勝利
突然之間,一聲如同雷鳴般的咆哮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這咆哮聲一起,頓時令無數飛鳥從樹上上驚起,接着,卻彷彿被無形的箭矢擊中一般,鳥兒一片片地從空中墜落,摔在地上變成了一灘灘肉泥。
就連一向冷靜到了冷酷的米狄,也在這聲咆哮聲中,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一聲充滿了憤怒的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