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力之淬鍊

第二天一晃而過。

第三天轉瞬即逝。

從被瞬間轉移算起,整整三天三夜,米狄和懷斯曼之間,不斷重複着最初的貓抓老鼠的遊戲。

三天以來,米狄總共睡覺的時間,不足六個小時,大部分時間他在逃亡,剩下的則是戰鬥和包紮傷口,或者是尋找水源。若不是重生二十年的冒險者經驗使得他在叢林中如魚得水,效率和速度遠遠超過女鬼劍們,在如此強度的追殺下,米狄早就死了。

只不過,懷斯曼感應靈魂波動的追蹤法術,加上女鬼劍們那無盡的體力和強大的恢復力,卻始終如跗骨之蛆一般,緊緊地咬在米狄的身後。

最好的一次,米狄也不過甩開他們一個小時路程,接着便又一次被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然後新增了幾個傷口。

又是一夜鏖戰。

伴隨着清脆的鳥叫聲和冬日的冷風,第四天的黎明,終於到來了。

看着自己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感受着從四肢傳來的疲憊與顫抖,舔了舔乾裂的嘴脣,米狄覺得,自己如同強弩之末。米狄不知道自己還能跑多遠,他的手幾乎已經擡不起來了。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已經到達了他的極限。

但懷斯曼依然在後面,而且精神飽滿。

三天的追逐,對45級的死靈術士來說,大概就好像外出遛狗一樣簡單。在命令女鬼劍們不斷騷擾的時候,他自己可是每晚都睡了個飽,還有一些契約惡魔服侍,根本沒有任何消耗,每天早上醒來,都是精神奇佳無比。

也因此,黎明成爲了米狄最難熬的時候,他必須面對懷斯曼最強的火力。

今天,就憑現在油盡燈枯的狀態,能撐過去麼?

米狄不知道。但是,他要試。不是帶着拼死一戰的絕望去試,而是懷抱着守護未來的希望去試,去全身心地去挑戰這艱難的命運。

大概再過一小會,三名不知疲倦的女鬼劍便會搜索到自己所在的區域,在那之前,米狄並不打算逃跑,他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逃跑,所以,他索性閉上眼睛,心止如水,調勻氣息,抓緊時間進行最後的休整,以能達到的最好狀態去戰鬥。

進而抓住那渺茫但確實存在的一線生機。

但這一次,他才閉上眼睛,進入短暫的深層呼吸之中,便發現自己突然陷入了無法掙脫的幻境。

腳下是看不到底的無盡深淵,正不斷往上噴射出帶着硫磺氣息的純黑色火焰。

頭頂是一望無際的蒼青天穹,正不斷往下傾瀉着帶着聖潔氣息的純白色冰屑。

光與影,冰與火,白與黑,天界的光輝與魔界的烈焰,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中相互吞噬,相互湮滅,簡直就好像是天界與魔界本身碰撞融合在了一起!

而在光暗湮滅處,赫然懸浮着一柄無鞘的冰冷巨劍。

米狄的鬼神!

相比起最初在轉職時具象化的樣子,此刻的鬼神之劍在一系列的戰鬥之中,吞噬了無數敵人的鬼神與魔力,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它變得十分巨大,劍身表面浮現出無數繁複的花紋,冰冷的氣息不斷從中外溢,令空氣也爲之凍結。而劍鋒上的淬出的寒光,更是看一眼便讓人覺得森然無比。

這柄劍在那裡一動不動,便彷彿整個世界的中心。

而下一刻,彷彿從沉眠中甦醒了一般,鬼神之劍突然發出了一聲清亮的鳴響聲,然後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三天三夜的逃亡下來,米狄體內的力量已經被徹底掏空,達到了極限,無論是涌動的魔力也好,冰冷的鬼氣也罷,抑或是最單純的體力和精力,都已經降至最低點。也正是因此,鬼神之劍的震顫,米狄那空蕩蕩的軀體根本無法抵擋,只能全盤接受。

但很快,米狄便發現,自己已經達到了極限的軀體,竟然在這共鳴中,再一次被激發出了全新的力量。

突破極限!

魔力,重新開始涌動,鬼氣,再次開始噴發,而體力和精力,竟然也在瘋狂地恢復!

只是,這新生的力量,米狄卻無法操控,他的意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切都在鬼神之劍的共鳴中被牽引,被扯動,如同洋流一般不斷流轉,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漩渦連通了天界的光輝與魔界的烈焰,如同立於天地之間的中流砥柱,令人心生敬畏,並擡頭仰視。魔力、鬼氣、體力、精神,甚至是米狄靈魂的氣息,全都被這巨大的漩渦生生揉碎,然後融合到了一起。

神秘的鬼神之力,超階轉職的潛力,死亡威脅激發的鬥志,強烈的求生意志,堅定無比的思念,以及轉世重生的渴望……

這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在米狄的體內,以充斥着寒意的這柄鬼神之劍爲核心,合爲一體。

一次又一次澎湃的波動不停重複着,彷彿巨獸的吞吐呼吸,整個空間都在這節奏之中震顫。而每一次呼吸,各種不同的元素便被粉碎一次,接着,被過濾,被洗滌,被淬鍊。

清亮的劍鳴與澎湃的波動之中,甚至連米狄自身的意志也開始動搖了。

那漩渦就彷彿是黑洞一般,要將所有的意志吸收,所有的自我抹平,只剩下最純粹的力量。

轉瞬之間,米狄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無比的壓力,就好像有數十座山峰壓在頭頂。要令他窒息,要令他屈服,要令他放棄自我。

然而,光是區區數十座山峰的壓力,又怎麼可能真的令米狄迷失自我?

他是有着二十年戰鬥經驗的重生者,品嚐過無數的絕望,親身經歷過死亡。而這一世,他剛剛發下重誓,要挑戰這坎坷的命運。他的肩膀上肩負着的,不僅是自己的命運,還有心愛的菲娜與艾麗斯的命運,阿思雷克斯家族的榮耀,領地上成千上萬領民的未來!

既然純粹的力量漩渦試圖讓米狄屈服,那麼米狄的迴應只有一個——

由我來征服你!

米狄的雙眸中燃起了堅定無比的光芒,下一瞬間,他如同一道流星,義無反顧地投向了漩渦的核心。飛速旋轉的風眼在米狄衝進去的時候突然一滯,接着,瘋狂地以更高的速度旋轉了起來!

剎那之間,這由光與影,光明與黑暗所交織而成的世界,便捲起了一場毀滅一切的風暴。

而正當米狄處在這突破極限的關卡上時,現實世界的時間,卻也在飛速流逝。

三名女鬼劍正在不知疲倦地搜索着米狄的位置,突然之間,她們同時擡起了頭——一股強大的力量波動,正席捲而來,令敏感的女鬼劍們渾身上下起了一陣寒意。而最讓她們感到費解的是,這股波動的性質很難分辨。

既不是最常見的魔力波動,也不是純淨的聖光脈動,更不是少見的武者鬥氣,當然也不是那種冰冷無比的鬼氣。這種力量的波動是如此純粹,甚至連屬性本身都被排斥掉了。

但至少,波動的中心位置,卻一目瞭然。

三名女鬼劍立刻進入了戰鬥姿態,瞬間,她們已經從三個不同的方向趕了過來,將帶來波動的目標包圍在了中間,而波動的源頭,正是她們已經追捕了三天三夜的米狄!

此時此刻,一向警覺無比的米狄卻很罕見地沒有進行任何反擊,黑髮的少年正雙腿盤坐在佈滿枯葉的地面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時不時從毫無血色的皮膚下,遊走過一道道不正常的紅色。

“好機會!”一聲輕輕的讚歎響了起來。

懷斯曼?紐頓緩緩現身,這位可怕的死靈術士一旦較真起來,可比三名女鬼劍要強不知道多少倍了。而眼下,從米狄身上釋放出的那種奇妙的無屬性力量波動,顯然吸引了他。

“這小傢伙大概是升級了吧,不僅升級,而且有所頓悟,所以纔會產生這麼大動靜。只可惜,就算到了30級又如何,他已經沒有機會了。”懷斯曼侃侃而談,就好像自己是在課堂上爲學生們講習一般,然後,他啪地打了個清脆的響指,“現在,給我上,抓活的!”

伴隨着這聲命令,三名女鬼劍同一時間動了起來,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劍,從三個不同的方向,衝向了十米開外依然雙眼緊閉的米狄。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米狄睜開了眼睛。

赫然是一雙燃燒着銀色冷火的瞳孔!

他的視線掃過之處,三名沒有感情,不知道痛苦的女鬼劍,竟然均是渾身一滯。

下一刻,米狄就那樣坐着,隨手抖出了一劍。

一陣銳利無比的勁風拔地而起,吹得懷斯曼的灰色長袍狂亂地躍動,無數落葉隨風飛揚,發出烈烈的聲響。而三名女鬼劍,已經同時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擊中,她們在半空中劃過三道飈出無數鮮血的軌跡,就好像被沉重無比的攻城鎚擊中那般,彷彿斷了線的風箏,直接倒飛了出去!

當米狄的劍停下後,狂風依然過了很久才停息。

懷斯曼?紐頓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這是什麼?”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天才死靈術士的眼中,終於出現了罕見的震驚、凝重和嚴肅。

“極劍術。”米狄淡淡地回答,只是以平靜無比的目光看着對方。

片片枯葉從空中飄落下來,清脆的斷裂聲中,死靈術士的身旁,十幾棵參天大樹攔腰齊齊斷爲兩截,轟然倒下,斷口處光滑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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