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芳菲,雨淅淅瀝瀝得下,空氣有些潮溼。
天北第一醫院,手術室外的燈亮着,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肆意充斥。
手術檯的無影燈打下的光,不刺眼,灼灼白色,心電監護儀上有跳躍閃動的光。
滴——滴——滴——
靜謐的手術室中,監護儀裡突然發出預警聲,數據異常,生命特徵起伏的電圖跳躍加速,數據扔持續在變動。
這時,女人急切的聲音驚擾了手術裡的寂靜。
“時醫生,病人血壓突然下降。”
“時醫生,病人心率加快!”
女人的語調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慌張:“時醫生,病人體溫下降,血氧飽和度降低。”
“時醫生——”
女人的聲音驟然被打斷,緩緩語速:“安靜。”
平鋪直敘,並無情緒,淡淡懶懶的音色,敲在耳膜上,卻格外溫潤柔和。
當真一副好嗓子!女護士在驚愕中閉了嘴。
三四位穿着藍色無菌手術衣的醫護人員似乎都見怪不怪,並無任何反應,有條不紊地配合白色無影燈下專心致志的男人,柔和的光打在他側臉,戴了消毒口罩,依稀能勾勒出男人硬朗的輪廓,立體分明,刀削斧鑿很是精緻,額頭上有細密的薄汗,露出的皮膚白皙,被手術燈的光打得透白細膩,眉宇微微凝着,尾部一分上揚,柔和裡添了幾分張揚卻內斂的氣度,露出一雙眸子,漆黑漆黑的瞳,是潑墨般的黑色,分明沒有一絲雜質,卻深邃幽深得看不清半點深處的情緒。
這是個眉眼裡藏了浩瀚星辰的男人,像冬夜的星際。
他斂眸,睫毛低垂,長而密的睫翼在眼瞼處落了一層灰青色,嗓音溫潤:“抽吸。”
音色像淡淡清風,無波無瀾,好似不是在開膛破肚進行一場成功率不破5的手術,而是在切割一堆沒有溫度的血肉模型。
淡定,冷靜,沉斂,而且優雅,動作竟慢條斯理,這是剛纔那位慌張失措的護士對主刀醫生的印象。
他依舊不瘟不火,用那輕描淡寫的語調,道:“血管鉗。”
“鑷子。”
“止血鉗。”
這聲音,撩動耳膜,該死得好聽。
只見一雙帶着無菌手套的手修長而纖細,比江南女子不沾陽春水的手指還要精細三分,正有條不紊地剖開病人的心臟,一層一層。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帶了幾分愉悅:“找到了。”
隱藏在靜脈血管裡的腫瘤,在光滑的手術刀下,格外血肉模糊,男人緩緩擡手,切除,很乾脆利索的一刀。
滴——
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聲音戛然而止,數據正常,警報解除。
儀器旁的女護士鬆了一口氣,一直擰着的眉頭這才疏開:“病人血壓和脈搏都正常了。”
主刀的男人只是掃了一眼,便開始進行血管接合,手法很快,動作乾脆,不過十多分鐘,手術刀便停下了。
還是溫潤好聽的嗓音,低沉而微微沙啞:“周醫生。”
一旁的輔助醫師應道:“我明白,縫合掃尾嘛。”帶着笑意說,“時醫生,辛苦了。”
他稍稍頷首:“大家辛苦了。”
放下手術刀,男人轉身走出了白色手術無影燈,身影修長,很高,有些清瘦,便是這千篇一律的藍色手術衣穿在他身上,也別有一番看頭。
這是個連背影都極其迷人的男人,讓人移不開眼。
女護士趕緊收回目光,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剛纔真是嚇死我了,真的好險,病人差點就——”
一旁輸血的科系護士長擡頭,問了句:“第一次進手術室?”
“嗯。”年輕的女護士點頭。
她叫葉嵐,在門診部做了三年護士,剛調來心外科不久,這確實是第一次進手術室。
劉護士長邊忙着手頭的善後工作,邊提攜指點新人幾句:“以後別一驚一乍了,時醫生不喜歡手術的時候太吵,會,”想了想,劉護士長照原話轉述,“會影響時醫生動刀的心情。”
職場菜鳥護士:“……”
她懵逼了,難道大名鼎鼎的天才全能外科醫生,是看心情動刀嗎?
葉嵐嘟囔了句:“可是剛纔病人真的很危險?”
“危險?”劉護士長似乎聽到什麼好玩好笑的,侃了一句,“沒聽說過醫院裡的傳聞?”
天北第一醫院是h市最大的公立醫院,所有科系加住院部總共十七棟大樓,她消息就是再靈通,也沒辦法在一棟的門診部聽到九棟心外科的所有傳聞。
葉嵐是新調來的護士,秉持不恥下問的原則,一本正經地向護士長取經:“什麼傳聞?”
不待劉護士長開口,在做掃尾縫合的周醫生接了話:“從醫五年,六百七十二臺手術,成功率百分之五以下的四十三臺,失誤死亡率,”特地着重咬字,“零。”
小護士懵,這麼神乎?
劉護士長補充總結:“可以說,只要時醫生點頭了,就是一隻腳已經進了棺材,也能給拉回來。”
果然是天北第一醫院的王牌,手術技能扛把子……
葉嵐星星眼,崇拜之情來得猝不及防啊:“時醫生好厲害啊!”
周醫生笑笑:“你還是太年輕,不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他從醫十五年,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是天才。
手術室外,門突然打開,男人緩步走出來。
守在走廊裡的家屬立馬衝上前:“時醫生,時醫生,我兒子怎麼樣?”
是個老人家,六十歲左右,白髮花白顯得蒼老,正抓着男人的手腕,他用另一隻手取下口罩,對老人家展眉:“手術很成功。”
好個俊郎乾淨的男人,口罩下的五官,很美,恰到好處,精緻勝過女子,卻沒半分女氣,只是脣色有些淡,不像他的眉眼那般濃墨重彩。
老人家也看愣了一下,才移開眼。
老人是患者的父親,大抵是年輕時從事過化學物料的工作,指甲有些發黃,激動地抓着男醫生的手,不停地道謝:“謝謝時醫生,謝謝時醫生。”
他溫和地笑着:“不用謝,是我應該做的。”
“謝謝,謝謝,要是沒有時醫生,我兒子他……”
老人哽咽,語不成調,被他抓着手的男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了句‘我還有病人’,便轉身離開。
老人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時醫生的手,真涼。
這位醫生是他兒子的主治醫生,他打聽過,都說這位時醫生醫術高超,待人良善,是個極其好的人。
時醫生有個溫柔的名字,像江南女子,叫時瑾。
手術室這條走廊一直往裡走,右拐,是消毒清潔室,這時候已是近黃昏,沒有人,亮着一排燈,還是有些暗。
時瑾低頭站着,半邊臉籠在暗處,水聲雜亂無章,他一遍一遍洗方纔被老人碰到的手腕,塗抹皁液,用軟刷重重地擦,直到手腕的皮膚通紅,才淋水,衝去手上暗黃色的消毒泡沫,取了無菌布,慢條斯理地擦去水漬。
他擡起頭,光滑的金屬消毒櫃上,倒影出男人精緻的容貌,還有一雙陰翳的眸……
外科樓大廳裡,這會兒是新聞聯播的時間點,液晶電視上播放着異常吵鬧喧囂的鏡頭,像是演唱會的現場,尖叫與歡呼聲振聾發聵。
諮詢臺的兩個小護士,偷閒看着電視。
萬人空巷的體育館,絢麗的鎂光燈下,女人站在舞臺上,畫着濃厚的煙燻妝,短褲,夾克,長髮撩起,她微微仰頭,沙啞而獨特的嗓音飆出最後一個轉音,她舉起手裡的木吉他,親吻琴絃,高聲道:“我的榮耀,與你們同在。”
聲落,粉絲狂亂的尖叫與掌聲一波接一波。
隔着屏幕,電視外,也是一陣狼嚎。
“啊——啊——啊——”
諮詢臺的這小韓護士,血槽要空了!她暈頭轉向,一手扶額一手扶住身旁的同事:“我要暈了暈了!快扶住我!”
同事小趙護士瞟了一眼電視機裡的女人。
唱搖滾彈吉他的女人,確實,很美,很帥,冷豔又神秘,笑起來三分純七分魅,可……又瞅了一眼身邊捂臉喘氣快要暈厥的小韓同事:“要不要這麼誇張。”
對方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就對着電視機一臉花癡:“你不懂,身爲資深笙粉,沒有一個不想嫁給我家笙爺的,我家笙爺的存在,就是爲了打擊男人這種生物!”
笙爺。
演藝圈只有一個女人,被稱爲爺,那就是創作搖滾巨星姜九笙,一個邪魅又清冷的女人,笑起來總是帶着三分涼意。
小趙護士不由得想起了家裡那對才七歲大的龍鳳胎,打小不對盤,有生以來第一次統一戰線就是——身爲了姜九笙的腦殘粉。
一個女人,怎麼會這麼男女老少通吃!
小韓還在盪漾呢,轉頭就看見一個人,水墨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兒似的,美得清淡舒服,她甜甜喊了聲:“時醫生。”
時瑾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看得專心致志。
“您也是……笙粉?”小韓護士被自己這個猜想給驚到了。
時瑾搖搖頭,電視這時被人換了臺,他取了臺上的巡查表,便轉身走了。
小趙護士盯着時醫生那兩條逆天的大長腿,托腮思考:“難道時醫生也被你偶像打擊到了?”
她家的龍鳳胎就總說,看了笙爺之後,就覺得自家老爹就是‘生活暴擊’的實例體現。
“怎麼可能,別的男人就算了,時醫生可是食物鏈頂端的啊。”小韓護士春心蕩漾,忍不住心裡yy的小九九,“不過,我覺得時醫生看我家九笙小姐姐的眼神怎麼比我還狂熱。”
小趙護士推了她一把,好笑:“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腦殘。”
時醫生可是一朵高嶺花哩,誇張地說,醫院十個護士,有九個對他目的不純,剩下那個是已婚的。
“我這是老婆粉!纔不是腦殘粉!我可是要給我家笙爺生猴子的!”小韓護士抗議之後,瞅了瞅走遠了的美人醫生,一本正經地八卦,“真的,我上次去時醫生的辦公室,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電腦桌面,就是我女神的高清照,一看就是資深寵愛笙爺五百年的!時醫生藏得這麼緊,難道是私生飯?”
小趙護士一巴掌拍過去:“時醫生那樣清風朗月的貴公子,你可別把他拉下神壇。”她的看法是,“嗯,我懷疑他根本不喜歡女人。”
噢!重大機密!
小韓護士嗅到了一絲姦情的腐臭味。
“上次院長家裡那個,長得牡丹國色的,情急之下拉了一下時醫生的衣服,聽說時醫生當場就脫了,慢條斯理脫得那是當真貴氣優雅,然後,”
小韓好激動啊:“然後呢,然後呢?”
院長的掌上明珠覬覦時醫生的美色,這是衆所周知的!
小趙護士笑:“然後時醫生倒了一瓶醫用酒精,一把火就燒了,而且還十分禮貌紳士地對院長家那個說了一句話,”小趙護士清了清嗓子,學着貴公子的優雅,“我這還有酒精,需要洗手嗎?”
可想而知院長家的那牡丹國色,得有多肝兒疼。
貴族就是貴族,殺人無形啊!
“不愧是神壇上的男人啊!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覬覦的。”小韓護士感嘆完,又跑去拿了遙控器,調到演唱會的頻道,繼續盪漾,“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時醫生和我女神配一臉,一個溫潤如玉的高嶺花,一個冷豔勾人的天仙攻,啊啊啊——好有畫面感!”
“嘖嘖嘖,”小趙護士搖頭,一臉嫌棄,“你的表情,好淫蕩。”
淫蕩就淫蕩!
三千萬笙粉,沒一個不對着笙爺淫蕩的好嗎!我淫蕩我驕傲!
“不過我倒真好奇,時醫生這樣的男人,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子的。”小趙護士搖頭,“完全腦補不出來。”
小韓護士繼續腦補高嶺花和天仙攻撲倒和被撲倒……
見過時瑾的人都有一個同樣的想法,這個男人,是二十一世紀裡最後一位貴族,有風度,卻並非風度翩翩,後者太過浮躁,而時瑾,恰到好處。
心外科,時瑾。
辦公室外,門口的名牌上只有這簡單明瞭的五個字。
男人開了電腦,坐下,將醫生長袍脫下,揉了揉眉頭,擡眸看着電腦屏幕,目光癡纏,許久許久,擡起手,拂着屏幕裡女子的臉。
wωw☢тт kán☢c○
“笙笙……”
淡色的脣,溫柔地念着這兩個字,男人一雙濃墨般的眸,一點一點殷紅。
“笙笙。”
“笙笙……”
他傾身,將脣貼在涼涼的屏幕上,描摹圖片裡,她的脣形。
目光,癡迷到陰沉。
------題外話------
這,是一隻披着貴公子外衣的變態忠犬追妻的故事。
另外推薦老書《貓爺駕到束手就寢》
ps:“有風度,卻並非風度翩翩,後者太過浮躁,而時瑾,恰到好處。”此句引用墨寶非寶的話,我很喜歡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