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或許有十夫不擋之勇,有了堅甲利器後便敢於向百人發起衝鋒,但是在被問到其他的專業話題時就答不上話了。那感覺就彷彿腦子裡有什麼被堵住了一般,她甚至還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彷彿重新回到幼時被催促讀書時的光景中。
以前只在下面看着縣令審案很威風,所以巴不得有今日一場公開判決來痛快一下。至於其中的種種細節倒還真沒曾考慮過,以她曾經的經營狀況也沒遭遇過如此的清算,所以就算是有人當面給其一項項列出也只有茫然。
於是四娘整個人都陷入了毫無頭緒的狀態中,只感覺自己完全聽懂了每一個字,但就是沒能理解它們串起來是什麼意思。
王濤倒是稍微聽懂了些,他就插話建議道:“要不找個專業律師吧,這種事情就得找專業的來做。”
“律師?善解律法之人麼?”衛聞聲咕噥了一聲,他沒想到對話之外的人會突然說話。可能這是濤兄弟老家的用詞吧,稍微意會一下倒也有那麼些意思,“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判罰不僅要讓苦主獲得賠償,但也卻不能讓被罰者受苦太過。否則這就不是懲罰,而是故意傷害了。把握其中的分寸才能讓人心服口服,限制公門的臂膊才能讓國人不會畏公如虎,哪一邊過度都會讓城邑陷入動盪。”
“報復還得限制住手腳?好吧,是這麼個理……”四娘在詫異中似是想到了往日的某些實例,想想覺得有道理便也表示了贊同。
她原本的心思中其實是打算借題發揮的,最好能借此機會將姚家一網打盡,也省了他們不時搞出噁心事的能力。不過想想自己在平時也沒少做過缺德事,真要論起來還不知道該怎麼判呢。只要這麼一想就覺得有限的權利其實也挺不錯,所以最終還是有了從善如流的心思。
衛見話題進行得很順利便趁勢進言:“國人中有善數者不多,而計竹、籌喬是其中的佼佼者,且在鄰里中也素有公正之名。我建議讓他們二人蔘與對姚家債務的清算,這樣無論誰有異議也找不出問題了。”
“哦……你是想爲這二人攬事吧?”若說了一大堆陌生之事還可能攪亂四孃的腦子,但是聽到這二人的名字就立刻搞明白了。
計竹和籌喬都曾是公門中的文吏,也的確以善於處理分割財產而著稱。看來衛剛剛說那麼一大堆其實是要照顧老同僚,或許還有藉機將特定人羣收攬在他身邊的打算。
畢竟以自己所能控制的羣體就只有血勇和小聰明,而在智慧和名望上則具備明顯的短板。她或許能以現在的強勢駕馭胥吏團體,但這些重獲權力的人們遲早會用專業能力來戲耍上級,而且還能讓業務不熟的自己着急乾瞪眼。
四娘在以前或許還會心生戒意,她可不想自己努力上升的機會給別人啃出蛀洞。好在王濤提出可以搞個名爲技校的東西,可以讓河青城中尊敬自己的信衆們學得有用的本事,以忠心加能力就應該可以好駕馭了吧?
可以說忠誠之心是她現在最在乎的事情。故而可以不必在意區區兩個人的臨時任用,但必須得衛老頭剛剛的習慣性稱呼作出糾正:“不過都說過多少遍不要再以國人相稱了,以後都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是信衆嘛。而且也只能是暗流神教的信衆,這點可千萬不要忘記了。”
“知道了。”
一聲答應就說明此事已在教團中獲得了共識,他們都是過往體制的背叛者,所以就格外在意對於過往的認同。就是在任用人員的方面也要做出刻意更改,以免過往的機構會被重新建立起來。
接下來進行的事情便沒有多少懸念,獲得授權的人們就開進姚家和各個產業之中,然後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統計和查封。然後便該由專業的胥吏發揮本事了,他們開始根據姚家過去的受益情況來計算懲罰力度。
富有之家便因此被迫吐出了大量的財產,男子腰間的金劍會被奪去還債,女子頭上的珠環就不得不換成了木棍。同時的窮困之家雖不至於落到賣兒賣女的地步,但他們新近弄來的綵衣都會遭到沒收,最後一個瓦罐也要被無情地奪走。
可以說姚家所有人都是按照同樣的比例受到了懲罰,他們對於損失的感覺應該是大致差不多的。如此的措施多少算是爲了實現相當的公平,不過按比例切割之後卻還是存在明顯的不同。
牛羊能剩下的重量怎麼都比蟲蟻要多得多,故而原本佔據主要資源的主枝之家雖然陷入了哀傷之中,可依舊可以有餘力盤算着以後的生意。窮困之家則是一下子喪失了僅存的存身之糧,爲了日後的生計維持下去就不得不多尋找些活幹,否則就得讓全家人都陷入困頓了。
好在判罰的過程是乾脆又利落,在很多專業人員的轉移下很快就結清了姚家的債務。於是接下來迎來的就是更加乾脆的大分家,不但是旁枝要從主枝上切割下來,就是小片的枝葉也紛紛要脫離旁枝。
以至於姚姓戶數最多的人家也不過五人,最小的人家甚至就只有一人,可以說是數百人的大家族旬日之間就遭到了瓦解。此事一出也讓城中的其他大戶們戰戰兢兢,幾乎誰都不再敢做出過分的投機行爲。
因爲認爲姚家的瓦解是教團陰謀在西城開始流傳,各家大戶都認爲這是要借用人性之中的貪慾來瓦解他們。要不爲何偏偏就是讓粟米倉儲最多的姚家上鉤呢?而且讓他們破產的手段也是那麼的眼熟。
記得從前一個遠來的遊商也是因此被氣死的,與那人隨行的女兒也寧肯在城邑中淪落風塵,就是不願向姚家低頭。更要命的是這個女子居然也有翻身的一天,而且還親手將過去的仇家肢解成小塊,可以說是相當的具有傳奇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