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沁微微頷首向御君示意問好,“託御君的福,黎沁安好。御君安好?”
的確有段時間沒碰到他了,樾國邊境尚不穩定,想來這幾個月蔣氏父子沒少操心對敵之事。
黎沁每次去御花園都剛好巧遇御君,似乎他們二人間真的很有緣分。
梨嬪見過御君次數不多,但這麼近的距離接觸還是實打實的第一次。若是尋常女子,見了這種滿身血腥氣的男子,許是會害怕的。黎沁轉眼看這梨嬪,未曾在意御君,站在並蒂牡丹前看了一會兒,緩緩折下了一朵。
“在這爭奇鬥豔的御花園中,並蒂花開不如一枝獨秀,娘娘覺得御君說的是否正確?”
梨嬪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梨嬪見過御君。剛剛本宮真是被御君給震懾住了,這纔沒有上前問好,望御君不要見怪纔好。”
“臣,不敢。娘娘是玲瓏人,臣相信娘娘日後定是大有前途,微臣在此想替公主做個請求,不知娘娘可否應允?”
“御君哪兒的話,公主本就是幫助本宮獲得榮寵之人,公主的事就是本宮的事,更何況有御君之言?”
“我要說的,對娘娘來說不過舉手之勞,在日後公主若有難之時,娘娘能與御君一起說句話。”
“本宮銘記於心。”
黎沁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完全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後面的事梨嬪也沒太在意,像是知道御君有話和黎沁說,目光刻意地飄向了遠處。
“託公主鴻福。微臣安好。”御君薄脣勾了勾,“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公主好文采,令微臣佩服。不知公主肚子裡還有些什麼。”
黎沁疑惑的看了御君幾眼,她怎麼覺得御君今天怪怪得?該不會是那張銀色的面具下有着不爲人知的雙重性格?
別說這句話從一代武將嘴裡念出來,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讓御君見笑。沁兒不過是有感而發,算不上什麼。”黎沁臉上泛起了輕微的潮紅,輕輕將話題引了過去,“御君貴爲將領,卻畫得一手好丹青。不知沁兒哪天有幸,能見上御君之作?”
“世人謠傳,公主勿要放在心上。”御君頓了頓,“論起學問見識,微臣的確甘拜下風,聽聞公主前日用世人聞所未聞的梯田之法,解了西北地區的燃眉之急,更解開了大王多年心頭之患。”
見御君終於切到了正題,黎沁心下明白了幾分,原來御君是來討教梯田之法的,怪不得說話如此詭異。
黎沁謙虛,“正所謂淺者見淺,深者見深,沁兒只是誤打誤撞,誰想到被父王被御君這等睿智之人往深了想了,御君莫再折煞沁兒了。”
御君有意探探虛實,聽到這黎沁避而不談,眼中的笑意倒是更濃了。雙手抱胸打量了黎沁好一會兒,緩緩開口,“微臣有事,先行告退。”
黎沁被他那麼盯着渾身不自在,現下御君提出告退,自然再好不過。黎沁早已見怪不怪,所謂將領,大概脾氣性格都有些古怪,就像御君,每次聊的好好的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有事要走。
“御君慢走。”
黎沁回過神來,梨嬪還在不遠處等着她,“讓娘娘久等,沁兒陪娘娘去別處走走,娘娘別見怪。”
剛剛梨嬪看似知禮數地遠離幾步,給她們二人讓出適當的空間,其實不然,依梨嬪的性子,不出意外,不僅他們方纔的對話聽了個七八成,心裡的算盤都打了七八百回了吧。好在他們是利益同盟關係,又有共同的對頭,說起來的確是自己人。
無妨,有梨嬪在,若御君和她談話之事被有心人拿來興風作浪,也算有個人證。
梨嬪走着走着狀似不經意的隨口一問,“公主,何爲梯田之法?聽宮裡宮外的人傳了個遍,臣妾是在好奇。”
經過前兩次,黎沁知道不能太小瞧梨嬪。她今天能這麼問,若是知道了將來指不定能做出些什麼出人意料之舉,笑着打太極,“農種問題,姐姐身處後宮,衣食無憂,想來是用不上的。”
梨嬪故作不悅。“公主莫不是不想告訴臣妾?”
“娘娘誤會了,沁兒可是爲娘娘着想。”黎沁不動聲色的把皮球踢了回去,“樾國開國至今,嚴令後宮不得議政,娘娘莫不是忘了?”
“多虧公主提醒。本宮差點犯下大錯。”梨嬪盯着黎沁好一會兒,笑了笑只說了這句。人家不想說,也不能逼。
黎沁剛想出言提醒梨嬪,她們出來多時,是時候回梨淑殿了。萬一碰上哪尊惹不起的大佛,只能自認倒黴。哪成想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公主既然明知後宮不得議政,還爲大王獻計,莫不是視法度爲無物?”
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後宮除了伍貴妃,再無他人。
黎沁無奈,只得轉身向伍貴妃行禮。真不知道是該說黎沁一言即中的好還是表揚她心想事成的好。
“喲,昭陽公主好大的威風,貴妃娘娘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
黎沁直呼頭疼,光來個伍貴妃還不算,旁邊還買一送一的搭上了個馨妃,當真是冤家路窄。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狹路相逢,勇者勝。既然躲不掉,只能坦然面對了。
“貴妃娘娘,沁兒不僅僅是後宮之人,更是樾國公主,一切都應以樾國社稷爲先。談不上什麼無視法度。”黎沁看了眼馨妃,“馨妃,在嫡公主和貴妃說話之時,你不僅插嘴,更是頂撞嫡公主,擾了貴妃與本宮的興致。”
伍貴妃聽後,狠狠的瞪了眼馨妃:蠢貨,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沒人當你是啞巴。自己蠢就算了,竟還要搭上本宮,連帶着被黎沁那丫頭奚落一番?
馨妃感受到伍貴妃投來殺人似的眼神,哆嗦了下身子,委屈地低下頭退到一旁。
“那公主倒是說給本宮聽聽,何爲梯田之法?”伍貴妃不屑地笑笑,“公主若是打着爲樾國社稷爲先的名號無視後宮法度,本宮定有重罰。蘇嬤嬤,你說本宮此法可好?”
蘇嬤嬤大眼一瞪,“娘娘的方法,自然是極好的。”
梨嬪抿了抿脣,走到伍貴妃面前,“嬪妾見過貴妃娘娘,馨妃娘娘。”轉身又對着黎沁屈膝,“公主殿下,後宮法紀您不能擾亂,還是要說清楚的。”
黎沁傻了眼,這梨嬪莫非真是怕了這伍貴妃?
“梨嬪說的真好,公主,你的人都倒戈向着我了,快說吧。”
不等伍貴妃說完,梨嬪繼續開口,“公主殿下,梨嬪一個小小嬪妾尚知後宮法紀不能亂,貴妃娘娘和公主定是更不會亂的。那麼剛剛馨妃打斷公主貴妃談話,衝撞公主之罪如何處理?”
黎沁更是傻了眼,這梨嬪原來是這個意思,換了是她絕對是想不出的,只是她剛張嘴準備說話,梨嬪已經接了嘴,“嬪妾這就尊公主意思辦。”
“啪啪啪”三聲耳光響徹御花園,馨妃捂着臉驚呆了,這梨嬪居然敢打自己?
一旁的伍貴妃陰沉着臉,她不是馨妃這傻子,她知道這耳光怕是還不回去的。
黎沁臉上滿是佩服,這梨嬪真是太厲害了,藉着自己公主的身份,竟是大了馨妃三個耳光。
“喲,梨嬪娘娘也在啊。奴婢這廂有禮了。”蘇嬤嬤見到梨嬪這個小蹄子竟還敢當面站住來叫囂,有點沉不住氣,“梨嬪娘娘,在伍貴妃娘娘面前怎敢放肆!”擡手就想給梨嬪一個耳光。
黎沁真本事的確沒有,但在雀樓時習過最基本的防身術還是記得的,一下擋在梨嬪面前,一把抓住蘇嬤嬤的手,“嬤嬤的意思是本宮讓梨嬪出手懲罰是本宮錯了?”
“奴婢不敢,只是伍貴妃娘娘執掌後宮,處罰也該是娘娘開口。”
蘇嬤嬤話音未落,“啪”的一下再次響徹御花園,蘇嬤嬤臉上多了一個手掌印,“嬤嬤說得真好,要上下有序,所以本宮打嬤嬤這一巴掌,嬤嬤服不服?”
“你居然敢打我?”
“啪”的一聲又是一個耳光,“剛說完嬤嬤就忘了,你是奴婢,在本宮面前自稱我?”
“不勞公主動手,還是讓嬪妾來吧。”梨嬪說罷給了蘇嬤嬤幾個耳光。
伍貴妃最先反應過來,臉上青白交加,好不精彩。
“賤人!竟敢口出狂言!”伍貴妃被挑戰權威不說,還被一個嬪妃如此奚落,梨嬪真是好樣的。當即咬牙切齒地說道,“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打。”
“且慢,貴妃娘娘想要的解釋,黎沁現在就給你。”
“好。”伍貴妃使了個眼色,護衛就退下了。本宮倒是要看看,一個雀樓來的野丫頭,能說出什麼治國之論來,到時候兩個賤人一起罰,豈不快哉?
“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所以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纔是上策。”黎沁頓了頓,“至於梯田之法那就更簡單不過了。只是讓樾國的百姓能種出自己的莊稼,吃上自己的糧食,不再有求與他人。所謂民農非徒爲地利也,貴其志也。民農則樸,樸則易用,易用則邊境安,主位尊。民農則重,重則少私義,少私義則公法立,力專一。民農則其產復,其產復則重徙,重徙則死處而無二慮。”
黎沁見解震驚了所有人,世人皆以爲昭只是個養尊處優被寵壞了的公主。不成想她竟學富五車,有如此深之見解 。
伍貴妃見風頭被黎沁搶了去,哪能甘心,“本宮愚笨。公主的治國之論,社稷爲先,本宮聽不懂。莫非公主誆本宮來着?”
黎沁撇嘴,伍貴妃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她自己心裡一清二楚。她肚子裡可是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結晶,哪是她一個後宮婦人能懂的理。
“還愣着幹什麼。給本宮狠狠地打,不打到她們求饒不準停手。”真是反了天了,梨淑殿的一個個跟着她作對似的。
“是。”
黎沁和梨嬪兩人當下被侍衛牢牢地抓住,馨妃不失幸災樂禍,蘇嬤嬤眼露兇光,擡手。黎沁認命地閉上眼,大清後宮有爲容嬤嬤,樾宮有蘇嬤嬤。這宮裡的老嬤嬤當真不讓人待見。
“今兒個御花園可真熱鬧。”樾王眼神一凝“愛妃這是要打誰打到求饒?說來給孤聽聽,孤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