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已經第四天了,雨還在下。(

等白鴿打點好一切下樓後,卻發現一樓一個人都沒有。

奇怪,平常這個時候媽媽早就起牀了……她疑惑着,走進廚房,想自己做早餐,卻發現高敏已經站在臺前準備了。

「媽,」白鴿走過去,「要幫忙嗎?」

高敏沒有回到她,很專注地忙碌着。她掀開煮着的鍋,伸進勺子拌了拌。

「媽媽!」白鴿提高了音量。

高敏停住了手裡的動作,「白鴿,媽媽做了新品種的粥哦……」

「要不要嚐嚐……」高敏說着,雙手將鍋子端起,慢慢地轉身……

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出現在眼前。眼珠是瞪出來的……鼻子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嘴角裂開了……

白鴿驚恐地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轉身逃走,卻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定住了,無法動彈。

「很好吃……白鴿來嚐嚐吧……」高敏說着,舀起一勺送到白鴿嘴邊。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粘膜……還帶着一種腐爛的臭味……

白鴿這纔看清,勺子裡的根本不是粥,而是……肉沫和血……紅黃相間……

「嚐嚐吧……」高敏咧開嘴,烏黑的血涌出……

「啊啊啊——————」

「叮叮叮,快起牀,快起牀。」

白鴿猛地坐起來,呆滯地望向牀頭櫃的鬧鐘,愣了許久,才意識到剛剛是在做夢。

那夢……好可怕。血腥與腐臭夾雜的味道,彷彿還縈繞在周圍。一回想起來,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白鴿,」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白鴿。怎麼了嗎?」

白玉的聲音。(

「啊,沒什麼——」白鴿喊道,「只是做了個噩夢——」

「哦,那我先下去了。」

「好——」

白鴿下樓時,只看到幾個小輩圍坐在餐桌前用早餐。

「爸爸媽媽呢?」白鴿問道。

「還在睡吧,」徐若夕道,「媽媽和若檸也沒下來……」

「不可能啊,媽媽一向早起……」白鴿疑惑道,「那早餐是……」

「是江月姐做的……」

江月聞言,擡頭衝白鴿笑了笑,「只是粥而已,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粥?白鴿突然想起了早上的夢,胃裡不由一陣翻涌。

「白鴿?」

「啊,」白鴿擠出一絲笑,「江月姐做的,一定很不錯……」

「外面——」一個紫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是徐若檸。「快去看外面——」

外面?外面怎麼了?衆人皆一臉驚訝,遲疑了會兒,還是拿着傘出門了。

屋外,雨依然下着。雨珠串成一層透明的簾幕,將別墅與遠處的山相隔。

「那,就是那……」徐若檸伸出手指向別墅的左後方,她的手不停地顫抖,「我、我不想去……」

「若檸,冷靜點,」徐若夕摟住她,「你看到了什麼?」

「我、我……」徐若檸嘴脣已失去血色,「是、是……」

「我去看看,」江月掃了其他人一眼,「你們在這裡等。」

「我和你一起去。」景塵忙道。

「我們還是都去吧,」白鴿提議,「這樣比較好照應……要不小夕你陪若檸在這裡等。」

徐若夕剛要說什麼,徐若檸開口了:「我、我也去……」

於是,一行人向屋後走去。(

「啊,那是……」不知是誰叫了一聲。

是一個人。雖然雨下的很大,但景塵還是很肯定。一個人趴在地上。

當衆人靠近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再看地上,一個黑衣男子趴着。雖然有雨水的沖刷,但還是能看到男子頭部隱隱的血跡和灰白的腦漿……

「啊——————」

「啊——————」

「啊啊啊——————」幾聲尖叫突然響起,幾乎刺破耳膜。

「爸、爸爸……」白鴿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捂着嘴,眼淚大顆大顆地涌出,腿開始發軟,幾乎要跌倒,幸虧江月及時扶住了她。

「若檸……」徐若夕緊緊地抱住徐若檸,把臉埋在她的胸口,全身顫抖,不敢去看第二眼。徐若檸臉色發白,怔怔地抱着徐若夕,目光移向遠處。

白鴿已經完全呆住了。

「報警,有手機的趕快報警。」景塵說道,聲音中沒有一絲慌亂。

「沒信號。」江月放下手機,蹙眉道,「我去屋裡看看。」她說着就走了。

「怎麼回事?」一個人影從遠處走來,「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麼?」

「媽媽……」徐若檸這纔有點反應,「舅舅他……」

「啊—!」白永熙看清了地上,不由抽了一口冷氣,「這、這是怎麼回事?」

「墜樓。」景塵答道。

白永熙先是驚訝、恐懼,繼而臉上閃過一絲詭異。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是江月跑過來了。

「電話線路……」她停下來,喘了口氣道,「故障了……電話沒法打出去。」

什麼?一時間,衆人神情各異。

「我下山去報警。(

「沒用的,山路被泥石堵上了。」一直沉默的白玉突然道,「出不去,誰都出不去……」

「什麼?」景塵皺起了眉。

「出不去的……」白玉喃喃道,一臉恍惚的神情,「誰都出不去的……」

「白玉哥!你冷靜點!」景塵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搖了搖。

「景、景塵……」白玉似乎回神了,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種恐懼的神色,「它來了,我們誰都出不去。」

「誰來了?」景塵神色凝重,「你知道些什麼?」

「哇啊啊啊啊啊——」白玉突然大叫起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他叫喊着後退,然後轉身飛快地跑進了別墅。

「白玉哥——」

「白玉哥……還是不願出來麼?」徐若檸看向剛從二樓下來的景塵,後者搖了搖頭。

「爸爸死了……」白鴿蜷縮在沙發上,雙眼無神,「媽媽失蹤了……」

「白鴿姐……」徐若夕已經平靜下來了,伸手搭上了白鴿的肩,想給她依靠。

氣氛十分沉重,大家都一言不發。

「我上樓去。」江月起身道。

白永熙也跟着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白鴿,嫂子說不定只是出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白鴿仍然呆呆地注視着前方。

白永熙嘆了口氣,上樓了。

「白鴿姐……」徐若檸有些擔憂地看向她。

半晌,白鴿纔開口:「我沒事……」淚,卻再一次順着臉頰流下……

景塵默默地看着,揉了揉眉心,思緒紛擾。

當晚。衆人用完晚餐,都早早地進了房間。

徐若夕和往常一樣,坐在牀上擺弄徐若檸的手機。(

「小夕……我昨天去那裡了。」徐若檸突然道。

「嗯?」徐若夕繼續打着,沒在意。

「我說我又去那裡了。」徐若檸重複了一遍。

徐若夕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後呢?」

「我覺得那個地方太詭異了……」徐若檸臉色發白,「舅舅的事……好奇怪……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

「會不會是我們叫出來的那個……把舅舅……」

徐若夕忙捂住徐若檸的嘴,「別瞎說!」

「可是……」

「若檸,別想了。」徐若夕道,「那只是個意外。」她把手機扔到一邊,又道:「我累了,我們早點睡吧。」

「……嗯。」

白永熙盯着鏡子,裡面顯示出一張蒼老的臉。不過四十二歲的年紀,皮膚卻黯淡枯黃得如同五十歲。眼角深深的魚尾紋,饒是用高級化妝品,也不能完全遮住。

外人眼中的白永熙,一直是優秀的。不論是學習還是工作,永遠是佼佼者。

卻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代價。說她工於心計也好,說她不擇手段也罷。她只要她想得到的。

比如父親的遺產。她是父親最優秀的孩子,所以應該都給她,誰也不能和她搶。誰也不能。

徐誠那個男人竟然敢和她離婚。竟然敢忤逆她。

拜徐誠所賜,她那段日子過得極其潦倒。

但不久,機會來了。父親病了,是絕症。

既然是絕症,那麼……她還記得,每天飯後她都會給父親端上一碗藥湯,一碗加了點料的藥湯。

看着父親體力漸漸不濟,看着父親腦子慢慢糊塗。直到某一天,父親摔下樓梯,半身癱瘓,神志不清。

之後竟然得知父親提早立好遺囑把大部分財產都給了白永惠。那個父親從孤兒院領養的白永惠。

也罷。她是不會那麼容易認輸的……

這不,哥哥死了。嫂子失蹤了。白永惠也不會來看望父親。

現在的一切對她很有利……

白永熙想着,露出了微笑,鏡子裡的人也笑了,在浴室昏暗的燈光下,相當詭異……

突然,白永熙停止了笑,怔怔地盯着鏡子。

鏡子裡的人還在笑。

白永熙晃了晃頭,鏡子裡的人也晃了晃頭,但是還在笑。

白永熙不敢相信地伸出手,鏡子裡的人也伸出手。依然在笑。

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讓人渾身發冷的笑……

白永熙知道自己此刻沒有笑。不僅沒有笑,可能嘴巴還驚恐地張大了……

然後,她看到有什麼爬到鏡子裡的那張笑臉上了。

黑褐色的……圓柱形的……緩緩蠕動着……從髮際爬出,慢慢地爬滿了整張臉……

蟲。是蟲。某種不知名的蟲類。

「啊————」白永熙尖叫了一聲,繼而擡起雙手瘋狂地捶着鏡子。

「碰、碰、碰、碰——」鏡子在重擊下不斷振動。

白永熙不停地捶,用力地捶。鮮血順着手臂流下也渾然不覺。

鏡子漸漸出現了裂縫,越來越大。

慢慢的,鏡子裡的那張臉變得支離破碎。那些黑褐色的蟲子也消失了。

「呼、呼、呼……」白永熙喘着粗氣,把雙手慢慢放下。血滴到地上,暈開了。

她走進浴缸,脫去了圍在身上的浴巾。打開水龍頭,調試花灑的溫度。

等感到水溫差不多了,她站到了花灑下。

溫暖的水澆在冰涼的身軀上,十分舒服。

白永熙衝了一會,感覺不對。

背上有點癢。

她伸出手摸向背部瘙癢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有東西粘在她的背部。黏黏的……滑滑的……還會動……

腳下也有點癢。

她有些呆滯地往下看。

蟲。幾隻黑褐色的蟲從漏水處爬了出來,蠕動着,蠕動着……

「啊啊啊————」白永熙驚恐地叫着,擡起腳狠狠地踩着那些蟲子。

一隻。兩隻。三隻……

每踩一腳,就感到蟲子粘滑的身體。隨着腳的落下,變大,變扁,噴出濃稠的黃色液體。

終於把那些蟲子弄死了。白永熙鬆了口氣,卻感覺身上非常癢。

她擡頭一看,發現蟲子正源源不斷地從花灑中噴出……混合着濃稠的黃色液體一起噴出……

「啊——啊——啊——」白永熙一邊尖叫,一邊狠命甩着身上的蟲子。

她試圖關掉花灑,卻發現水龍頭失靈了,怎麼也關不掉。

身上的蟲子越積越多,越積越多……

慢慢地爬滿了她的全身……堵住了她的口鼻……

她只感到自己身體內外都是蟲子……

「咯咯……咯咯……」一個沙啞的笑在浴室裡迴盪,顯得異常響亮。

「小夕。小夕。」徐若檸推了推身邊的似乎已熟睡的徐若夕,「快醒醒。」

「嗯……嗯……」嘟囔着,似乎還在睡夢中。

「真是……」剛剛似乎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徐若檸想了想,下了牀,打開房門出去了。

她來到白永熙的房門前,敲了敲門,「媽媽,你睡了嗎?媽媽?」

沒人應門。

果然是聽錯了麼?徐若檸想着,轉身離開。

「咯咯……咯咯……」

徐若檸停下了腳步。剛剛……是什麼聲音?

她哆嗦了一下,飛快地跑進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