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天蘿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闊別多年,彷彿他還是那個虛張聲勢的小乞丐,投奔了這個不受寵的逍家小姐,心甘情願的做了她的侍從。
林流風突然有種衝動,倘若,倘若還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
她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他也不必要去做什麼皇子王爺,就像最開始的那樣。
一天天,一年年。
能陪在她身邊都是好的。
“小姐……”
林流風喃喃開口,恍惚不過是一瞬間,就像過去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他再懷念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是嗎?
“籲——”
馬車漸漸減速,終於在皇宮正門口處停了下來。
“我會拿着虎符去接應你,你隨機應變。”
樓天蘿說話,便做勢要走,卻不料,被一直沉默的林流風扣住手腕。
“天蘿,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
“不,不光是爲了你自己。”
林流風的眼神深沉,扣住那隻手腕的手掌也漸漸用力,他望着樓天蘿,一字一句的說:“抱歉,我要違背誓言了。你要活着回來,否則我就殺了鳳琛給你陪葬。”
“你!”
樓天蘿不料他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驚訝之餘還有惱怒,連帶着眼神也冷了幾分。
“你這是做什麼。”
她冷冷的說,用力一抽,把自己的手腕從他手裡解救出來。
“你能爲他做的,我都可以爲你做。”
出乎意料的,林流風收起了一貫的笑容,俊俏的臉上多了幾分莫測的意味,他似乎並不在意樓天蘿的話,而是伸手替她正了正衣襟。
“小姐,活着回來。”
林流風說完,便撩開車簾,自顧自的下車,往御書房的方向去了。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她也沒有下車去追一步。
良久,一根青蔥玉指才緩緩挑開了車幔。
樓天蘿垂了垂眼眸,伸手掏出虎符,在一干前來阻擋的侍衛面前晃了兩下。
“讓開。”
“皇上,風王爺來給您請安了。”
大太監得了通傳,便輕聲請示道:“要不要老奴去回了風王爺?”
“這個逆子,居然還知道來給朕請安。”
皇帝放下手裡的奏摺,冷笑一聲,“不用了,宣他前來,朕倒要看看,他這回能爲那個女人做到哪一步。”
“是。”
大太監屈膝行禮後,便讓旁邊的小中人前去宣召,自己則滿臉堆笑,雙手遞上一杯熱茶,哈腰道:“皇上看了這麼久的奏摺了,還是喝點茶水潤潤嗓子吧。”
“嗯”
皇帝聞言,便接過茶杯,影青瓷的杯壁上勾着一些細細的梅花,顯得分外的清洌,倒是有幾分特別的味道。
綠梅青花,
當年的那個人也是獨獨愛着這綠梅。
連宮裡的用具都獨一無二的用着綠梅勾花,有一年正逢她的生辰,他便早早的讓內務府去江南覓了大株開的正好的綠梅回來。
前朝有張妃喜愛珍奢,以玉簪花爲物,冰檀,鹿角膠,白芷,浸於花苞,是爲玉簪粉。
他那時也是年少,想着生辰之禮便仿了這前朝的玉簪粉,做一妝綠梅粉贈她。
結果,
皇帝想着那啼笑皆非的往事,眼底就不自覺的露出細細碎碎的笑意。
綠梅哪裡是那麼易存粉的?
萬金從江南尋來的綠梅,找了最靈巧的宮女,才知道綠梅方不容易製成苞粉,拆了一株株的梅花,方纔做成十枚不到的綠梅粉。
她聽說了以後,笑的前俯後仰。他本來是心有忿忿的,結果,見她寶貝的緊,也算是得了些安慰。
綠梅猶在,只是這故人卻不知身在何方了。
皇帝的笑意一瞬即逝,他揭開茶盅,抿了一口裡頭的熱茶。
茶水入喉生津,脣齒留香,竟是比往日喝的更有些滋味。
“這是什麼茶?怎麼味道如此不同?”
大太監伸出的手沒得一僵,隨即便回過神來,接過皇帝手裡空了的茶盞,強笑着道:“這是風王爺特地送來的老君葉,說是前些日子才尋到的新寶貝,就送宮裡來了。”
“是麼?”
聽說是林流風送的,皇帝臉上的顏色漸漸緩和了些,“外頭天寒的厲害,快些去宣了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林流風便推門入內,甫一見到皇帝,便立身而跪,以首伏地:“父皇萬福金安。”
“行了,起來吧。”
皇帝冷哼一聲,便示意一邊的太監賜座。待林流風謝了之後,皇帝正欲開口問些家常,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腹中突然一陣劇痛,這痛感實在太過強烈,皇帝募的皺緊了眉頭。
“父皇?”
林流風正想着要說些什麼,卻半晌,沒聽見皇帝的問話。
在一擡頭,就見到皇帝緊緊皺着眉,額頭上冷汗涔涔,竟是一句話的都說不出來。
“父皇!”
林流風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正欲攙扶,不料卻被皇帝大力甩開。
“你個逆子!那茶水裡,你放了什麼?”
皇帝的眼神狠戾,一隻手撫着肚腹的位置,似乎是連腰板都直不起來。儘管這疼痛太過於劇烈和詭異,他好歹還是保持了一點必要的冷靜。
茶水,他喝過的東西,只有茶水。
“茶水?什麼茶水?”
兩個都是聰明人,對上林流風茫然的眼神的一瞬間,兩個人都是心頭一驚。
不是他。
皇帝立刻做出了判斷,沒有人會蠢到用自己的名義在食物裡下毒,這樣,一旦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只會連王位都坐不安穩。
“父皇,你聽我說。”
隨即也反應過來的林流風連忙上前,也不顧皇帝的反應,一把扶住他,急切道,“兒臣沒有給您送過什麼茶水,這也不是兒臣所爲,我,我這就去給你傳御醫……”
說着轉身欲走,卻被皇帝死死扣住了手腕。
“來不及了。”
皇帝的臉色看起來壞到了極點,腹中的五臟六腑此時似乎都打結成了一團,若不是事態嚴重,他又有着驚人的毅力,現在,早就該滿地打滾了。
“扶朕起來,快。”
“這”
“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你的兄弟們了。”
說着,皇帝抖抖索索的靠着林流風的扶持站了起來,轉身,摁下了密道的按鈕。
“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