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在靜室裡枯坐了兩個多時辰之後,楊朝芳的心中仍是猶豫不定。
冬天的白日很短,眼看着外邊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楊朝芳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拿出一個主意來了。
外邊的議事廳裡,闔族上下的重要人物都已經來了,他們在等着自己的決定。
打,面對陳家和王家的聯盟,毫無疑問,楊家難佔優勢。
雖說各家都會盡力隱藏自己核心的機密,但大家同處一城,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絕對的秘密可言,誰家有幾斤幾兩,彼此都清楚得很。
陳家目前在單父城裡的力量之中,陳橫江能夠掌握的核心力量,大概就是他們父子兩個,除此之外,大概只有七個第四重匯元境界的高手。
而王家雖然崛起較晚,但眼下在單父城內,也有一個第七重內勢境界的家主王子服,外加兩個第五重神力境界的高手,以及五個第四重匯元境界的高手。
這些加起來,就是眼下他們兩家聯盟所能動員的最大力量。
若論總的力量,其實他們兩家聯合,也未必就比楊家強到了哪裡去。
但最關鍵的是,楊家在高層這一塊上,卻有着無法彌補的絕大缺失。
是的,楊家眼下有第五重神力境界的高手一共六個,這個數字,即便陳、王兩家聯合起來也不是對手。
而百年積累之下,楊氏支脈極廣,各個支脈的人匯聚起來,第四重匯元境界的高手,更是可以達到二十多個,比陳、王兩家聯合起來的力量,又要強大了許多!
但問題是,誰都知道,在真正對戰的時候,只要級別差了一重境界,那就將是人數優勢所無法彌補的!
眼下老爺子重傷臥牀之下,楊家能拿出來的第六重剛柔境界的高手,居然只有一個了!而且那人還是老爺子的同輩人,眼下也已經是六十高齡,真的打起來,怕是實力堪憂。
所以,能夠有資格、有實力抗衡陳橫江、王子服這兩個第七重內勢境界高手,和陳昂這個第六重剛柔境界高手的,只有自己一個。
而其他的,不管是第五重神力境界還是第四重匯元境界,在面對對方這三大高手的時候,大約只有等着被宰掉的水平……
如果只多出來一個王子服,那還好辦,以五叔的實力,再加上幾個神力境界的高手,大概可以暫時困住他,讓自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陳橫江,但是現在,隨着陳昂這個新鮮熱辣的剛柔境界高手橫空出世,以及老爺子被他給打成重傷,這個可以勉強達成的平衡,一下子就破了。
這兩個時辰裡,楊朝芳把自己手裡可以動用的每一分力量——也就是現在正在楊家議事廳裡吵鬧不休的那幫人——都仔仔細細的計算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不管怎麼算,結果都只有一個:輸定了。
別看議事廳那幫人現在還都一個個氣勢洶洶的,開口閉口就要去把陳家和王家都給滅了,其實一旦大家對戰起來,自己肯定要對上陳橫江,那麼剩下的,當他們對上王子服或者陳昂,就只有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可能。
說到底,這百年的承平發展,讓家族中很多人都失去了上進之心,以至於到現在青黃不接,自己這一代除了自己之外,居然連一個剛柔境界的人都沒有……
可恨他們一個個還沒有絲毫的自知之明,還以爲楊家有多麼強大。
但問題是,不打麼?
老爺子被陳昂那小子打成重傷,成皋更是被陳昂當衆殺掉,如果不打,族中子弟們該怎麼想?大廳裡那幫正在叫囂的人,又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與家族的生死存亡相比,兒子被殺、老父重傷,都不值一提,但問題是,楊氏家族要想繼續在單父城存活下去,這口氣就絕對忍不得。
…………
半晌之後,楊朝芳深深地嘆了口氣,滿臉疲憊。
怕就怕,就算是自己能把這件事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不擴張,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小摩擦來處理,陳家和王家還不會善罷甘休呢。
陳橫江和王子服的鼻子,怕是早就聞出來楊家的外強中乾了吧?
這時候,靜室之外傳來腳步聲,然後,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大老爺,天黑了,掌燈吧。”
楊朝芳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過去拉開了門。
外面已經是暮色四合,院中一切,都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了,叫人看得心中倍添憂愁。
“大家都還在議事廳?”楊朝芳問。
“回老爺,各位老爺和少爺們都在呢,都在等您拿主意。”那老僕回答道。
楊朝芳聞言卻是無奈地笑了笑,扭頭認真地看着他,“拿主意?我能有什麼主意好拿……更叔,你說,我該怎麼辦?”
黑暗之中,那個被他稱作更叔的老僕猶豫了片刻,幽幽地道:“陳家那位六少爺,老僕只見過兩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咱們家老爺子的六十.六.大壽上,他跟着陳橫江過來道賀,說起來倒是記憶猶新,那個時候他雖然只有十五歲,卻是英氣逼人,據說那個時候,他正在衝擊匯元境界?按說兩年的時間,別說剛柔境界,他能突破神力境界,就已經是前所未聞的天賦異稟了,而現在,從他跟老爺子對戰的過程來看,他絕對已經是剛柔境界了,這已經無法用天賦異稟來形容了……唉,老奴老了,老了……”
聽着他沒頭沒尾的感慨,楊朝芳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照這麼說,在一個十七歲的剛柔境界高手面前,自己豈不是也已經老了?
甚至可以說,此時正呆在議事廳裡那一幫四十歲才突破神力境界的所謂高手們,早都該入土爲安去了?
“是啊,本來陳橫江和王子服即便覬覦咱們楊家的基業,卻也只敢偷偷的惦記罷了,而現在多了陳昂這個變數……”說到這裡,楊朝芳嘆了口氣,看向更叔,問:“外邊可有新消息傳來?”
“據說王子服親自拜訪陳橫江,在陳家呆了足足一個半時辰,而且剛剛得到的消息,陳、王兩家已經議定了要聯姻,都是下一輩的年輕人,也都是族內的重要子弟,陳家四男四女,王家四男四女,都是正在婚嫁之齡的年輕人,婚期就定在了半月之後。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麼異動。”
楊朝芳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全面合作呀!”
頓了頓,他眉頭緊蹙,自言自語道:“看來,陳橫江是想要等陳橫澧和陳學義回來之後就……”
老僕更叔深深地嘆了口氣。
頓了頓,他道:“老爺子剛纔命人把老奴叫了過去……”
楊朝芳聞言一驚,看着他,問:“老爺子開口了?說了什麼?”
更叔道:“老爺子說,如果你覺得打起來沒什麼把握,那就把咱家的坊市丟出去叫他們兩家去搶吧,如果你怕背上罵名,老爺子可以來拍板。”
“這……”楊朝芳聞言語結。
剛纔在靜室之內,其實他已經無數次考慮到這種可能。只是顧及到老爺子那裡可能會出現的剛強態度,顧及到議事廳內那些家族長老的意見,還有諸如名聲、氣勢之類的問題,他每次想到這裡,總是會直接就把這個可能給拋開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建議竟是從剛強了一輩子的老爺子口中說出。
是啊,想來老爺子雖然要強,心裡卻清楚得很,楊家如今外表看着強大無比,其實內裡早已空虛不堪了。
如果能忍痛割掉一部分利益,換得家族的喘息之機,然後好好的約束族人,勵精圖治地好好培養下一代子弟,那麼以楊家這些年積攢下的家底,想要再次崛起,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但是,難道真的沒有其他道路了嗎?
難道真的要讓剛強了一輩子的老爺子出來揹負這個恥辱?
良久,楊朝芳道:“那坊市每年的收入佔了咱們家族所有收入的三分之一還多,如果就此丟掉……”
不等他說完,老僕更叔便道:“老爺子說,斷尾求存而已。”
楊朝芳點點頭,然後突然邁步走進庭院。
站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他的腦海裡飛快地將無數種可能一一推敲過一遍,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道:“我不怕丟掉利益,如果丟掉那座坊市,能讓家族的下一代人驚醒過來,我一點都不會心疼這一點利益,如果背上些罵名,就可以讓下一代人振奮起來,讓他們記住家族的這次恥辱,那麼我可以跟老爺子一塊兒來揹負這個罵名,但是……”
猶豫了片刻,他無奈地道:“如果一旦把坊市丟掉,我怕不止老爺子,就算是加上我,也會掌控不住楊家了。”
扭頭看着老僕更叔,他嘆息道:“這些年富貴浸淫,要說修煉,他們或許沒多大興趣,但要讓他們把嘴裡的肉吐出來,他們卻會有足夠的膽子造家族的反!”
老僕更叔聞言默然。這些年的冷眼旁觀,他知道楊朝芳一語中的。
頓了頓,楊朝芳突然道:“更叔,你去,去交代下去,從現在開始,我要那個陳昂的一切情報,我要知道他在離開陳家大宅之後的一舉一動,和常去的地方、行走的路線!”
更叔聞言一驚,擡頭看着楊朝芳。
夜幕之中,他看到一雙神光炯炯的眸子正在閃爍着莫名的光。
愣了愣,更叔吃驚地道:“大老爺,這怕是……這可是不合規矩呀,如果一旦不成,咱們跟陳家的矛盾可就……”
不等他說完,楊朝芳已經一擺手將他打斷,然後,他淡淡地道:“我親自出手。”
更叔聞言啞然。
然後,楊朝芳緩緩地道:“既然是陳昂的橫空出世打亂了這種平衡,那我就親自出馬,把這個局勢扳回來!順便,就算是爲成皋那個廢物報仇了吧!”
良久,老僕更叔深深地躬下身子,“老奴,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