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聖誕節剛過,蘇遙淼女士一個電話就把林蘇給召回家了。事情是這樣的,快過年了,林蘇她哥哥吸取了去年的經驗,提前跟她嫂子說,今年過年留家裡,要是她想回去,等過完年再陪她回去。她嫂子當時就不樂意了,說:“憑什麼過年一定要在你家啊,我一年都在你們家,過年了就不能回躺孃家。”

她哥耐着性子跟她嫂子解釋,把去年的情況也拿出來說了,說:“去年也去的你家,輪也得輪到我家了,是不是?而且去年那陣仗,你也見到了,今年要是再去你家過年,我爺爺非得氣得不認我這孫子不行。”她嫂子氣呼呼地說:“你爺爺那就是老頑固,什麼都得聽他的,不聽他就發火,就是你們這些人老慣着給慣壞了。”

林蘇哥哥是個孝順的孩子,爲了她嫂子,已經覺得虧欠家裡了,這會兒聽她嫂子這麼說,也不高興了,說:“那是我爺爺,你嫁給我了,他現在就也是你爺爺了,你要尊重他!”林蘇嫂子一聽這話,這不就是在指責她嘛!當下就哭着說:“我不尊重他?那你們家裡人又尊重我了嗎?你爺爺,心裡就他寶貝孫女一個,別人就什麼都不是。我嫁進你們家快兩年了,你見過你爺爺給我倒一杯茶,夾過一次菜麼?是,妹妹是他親孫女,他疼妹妹是應該的。可是也用不着這麼寵着吧!吃飯的時候,什麼好吃的都緊着妹妹,我也不說什麼了,畢竟妹妹年紀小,大家都寵着她。可是憑什麼我就只能看着你們家人的臉色呀!吃個飯,你媽都能挑出我一百個毛病來。妹妹在飯桌上用手抓雞腿吃就行,是可愛,到了我這兒,就是不文雅了!這算是什麼!我不說,不代表我不介意!”

她說的都是事實,可是語氣實在不好聽。林蘇哥哥尊重老爺子,疼愛小妹妹,容不得別人說他們的不是。這會兒,她嫂子不但說到了老爺子,還帶到了林蘇,他就更不高興了,對她嫂子說:“那是我妹妹,我們全家都疼她,那是正常的。從她一出生起,她就是我們全家的小公主,大家就是都把她捧在手心裡疼着。這沒錯!我們這裡跟你們家那邊不一樣,我們家的女孩子很金貴的。況且,你哥哥也很疼你啊!如果你把蘇蘇當自己的妹妹,把爺爺當你親爺爺,你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會說出剛纔那樣的話來!”

她哥哥說完就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了,她嫂子站着,指着她哥哥,哭着說道:“我沒把蘇蘇當妹妹?我沒把你爺爺當我爺爺?那你們家的人呢?他們什麼時候把我當做自己的家人了?你媽媽就不說了,我做什麼她都看不順眼。還有你爸爸,每次有什麼矛盾,全家都站在你媽媽那邊。你姑姑和你叔叔,都瞧不起我,對我就沒有過好臉色,一下說我該這樣,一下說我該那樣。你嬸嬸,說是沒說,可是我跟你結婚兩年了,她跟我說的話,我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你們全家人,有哪一個把我當做家人了?你又憑什麼這麼要求我!”

她嫂子說完,就委屈地蹲在沙發邊哭了。她哥哥其實是疼老婆的,也不願意這麼吵,可是她嫂子實在是得理不饒人,把全家人都數落了一遍,那她哥哥就不幹了。她哥哥看着她嫂子,說:“我家裡人沒把你當家人?那麼你呢?你什麼時候把他們當做過家人。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你是後來加入的,是要你自己慢慢地融入我們這個大家庭,不能總是讓大家遷就着你。我叔叔和我姑姑會要求你做什麼,那是爲了你好,他們說的,哪件事情讓你受傷了,哪件是害你了?我嬸嬸本來就話不多,你看她跟蘇蘇一直有話說,那是因爲蘇蘇是她女兒,她平時跟我們話也很少的。你如果把他們當做你的家人,你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頓了頓,她哥哥又說:“我去你家裡的時候,那麼努力地去討好你孃家的人。你嫂子那樣的性格,我也依然順着她,那是因爲她是你嫂子,是你家人,我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嫂子了。可是你呢?你自己想想,這兩年你爲我們這個家做過什麼事情?過年的時候,你有沒有給我爺爺奶奶買過什麼東西?連蘇蘇這個小孩子,都知道用零花錢給爺爺奶奶買件衣服,買點補品,你卻什麼表示都沒有?你覺得自己有資格批評他們嗎?”

林蘇嫂子這會兒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兒,她哥哥也不忍心再說下去了,說了句:“我出去走走,你想想吧。”就出門了。然後她嫂子越想越委屈,就給家裡打電話。然後,事情就搞大條了,林蘇嫂子的嫂子,那是個剽悍的存在啊,林蘇在她哥哥的婚禮上見過,那要是擱古代,絕對是個女土匪,還是頭子。這一聽,可不得了了,火冒三丈,說是自家姑娘在林蘇家裡受委屈了,

被欺負了,當下帶着人家一家人就找上門來了。

林蘇也覺得神奇,他們竟然特地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跑到蘇州來找林蘇家的人理論。而且人家不去林蘇哥哥家,直接跑到老爺子那兒了。林蘇哥哥接到老爺子電話,班也顧不得上了,請了半天假,跑過去的時候,老爺子臉色已經不對了,杵着柺杖,說:“你惹出來的事情,你自己解決!”說完就要上樓去。

林蘇她嫂子的嫂子,那個剽悍的女人,就說:“老爺子,你這話不對了,欺負我家妹子的又不只他一個,現在是咱們兩家的事情,你是家裡的大家長,怎麼能不在場呢?你這麼一走,是瞧不起我們的意思嗎?”林老爺子當下就氣得想拿東西砸她哥哥,混賬小子,給他找了這麼一戶親家。

林蘇嫂子的孃家人,最剽悍的當屬人家嫂子和表哥,一個是女土匪,另一個就是男強盜。林蘇是話都不敢跟人家多說幾句的。人嫂子一拍桌子,說:“我家妹子嫁到你們家,不是爲了受氣的,這一年多的時間了,瞧你們把我家妹子欺負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她前天實在委屈了,給我們打了電話,我們都還不知道她受了這麼多委屈了!怎麼着,你們是欺負她孃家不在這裡,沒人給她撐腰嗎?現在我們來了,看你們還敢不敢欺負她!”

林蘇爸爸也氣,氣得直想拍桌子,跟人家打一架才能泄憤,被林蘇媽媽拽住了。拜託,人家那長得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打架能手,他們這一屋子老弱病殘的,哪裡是人家的對手,真打起來,只能被人家摔死。於是,林浩翔同志順了順氣,說:“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怎麼欺負她了?你自己看看,我們是打她了還是罵她了,這一年多來,我們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倒是你們,一過來就跑到人家家裡頭來大吵大鬧的,像什麼樣子!”

人家表哥可不幹了,這不是人家城裡人瞧不起他們山區的人,在說他們沒教養嘛?人家表哥一火,拍了桌子,把水杯裡的水都濺出來了,林蘇想,應該很疼。人家大吼一聲:“什麼狗屁東西,沒欺負她,她能哭成這樣啊?你們不要以爲你們城裡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窮歸窮,也不會讓自家妹子受欺負的!”

看見桌上一灘水的時候,老爺子的青筋就已經在暴跳了。這輩子還沒人敢在他面前拍桌子呢,他的這些小輩,對他都是服服帖帖的,哪個敢這麼放肆!娶了個孫媳婦兒,竟然全家都要跟着受氣,真是反了天了要!林蘇她哥哥看見老爺子臉色不對,忙對人家表哥說:“表哥,有什麼話咱們去我家裡說,有什麼脾氣衝我發。”

林蘇伯母本來不想管這事兒,準備讓老爺子給人家一家人一個下馬威的,結果她哥哥自己跑出來找罪受,那護犢的媽媽就不肯幹了,拉着她哥哥說:“什麼衝你發呀!你是出氣筒啊!平時你老婆有什麼氣已經朝你發了,怎麼,現在跑去給人家一家人當出氣筒啦!你答應,我可不答應!”林蘇她哥哥拉着她伯母的袖子,心裡直嘆氣,他老媽這護犢護得真不是時候。

林蘇嫂子抽抽搭搭地說:“我怎麼朝他撒氣了,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林蘇伯母一瞪眼,說:“我是你婆婆,你一口一個‘你’的,有沒有點禮貌,你爸爸媽媽怎麼教你的!”然後,火就這麼點着了。本來嫂子她哥哥並沒有說話,這會兒一拍桌子,站起來,走到她伯母面前,五大三粗一人,氣勢洶洶地站在她伯母個一米五六的人面前,凶神惡煞地說:“你說誰沒禮貌呢?我們家怎麼管教小孩兒不用你這個老太婆來說話!”

林蘇她伯母雖然被人家哥哥這氣勢嚇了一跳,但好歹這是自己的地盤,輸人不輸陣,擡起頭,說:“我兒媳婦兒,就得像我兒媳婦兒的樣子,你們不教,我來教!”林蘇伯母就是嘴硬,不管怎麼樣,嘴上都不能輸。然後自己就要吃虧了,嫂子哥哥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大家當即都傻眼了。林蘇小哥哥說,他當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想這架是打定了,要是去報警,警車開過來,會不會很丟人。

早就說過了,林蘇哥哥是孝子,眼看着自己老媽因爲自己被打了,這火氣也就上來了,一把推開他大舅子,吼道:“你動什麼手!”林蘇大伯伯也站起來維護自己老婆,看着嫂子哥哥說:“動手打女人算什麼男人!你爸爸媽媽不會教育小孩兒,我們也管不着,可是進了我們家的門,就得守我們家的規矩!”林蘇小哥哥給林蘇複述這段話的時候,說他第一次覺得他大舅舅是如此地爺們兒!林蘇砸吧着嘴,對她小哥哥說:“小哥,你當時也應該去插一腳的,顯得你也爺們兒了!”她小哥縮縮

脖子,說:“我又不傻,纔不去找打呢!”

可不唄,現在進入這個爆炸圈,那就是找打。很快,嫂子哥哥,林蘇哥哥,嫂子的嫂子,林蘇大伯伯大伯母,嫂子表哥,嫂子表嫂,嫂子表姐,就都加入了戰鬥圈。林蘇她老爹林浩翔同志,林蘇她老孃蘇遙淼女士,還有林蘇她姑姑,姑父都去勸架,然後,林蘇媽媽和林蘇姑姑雙雙被推倒在地,林蘇小哥哥把兩人扶起來之後,就真的跑去打電話報警了。

老爺子看着這個混亂的場面,一拍桌子,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一口氣沒喘上來,倒了下去,還好林蘇她小哥哥和奶奶扶得及時。然後,和警車一起來的,還有救護車。林老爺子被擡上救護車,警車跟在救護車後面,後面還帶着林蘇嫂子孃家的五個人。林蘇小哥說,那陣仗,比他哥哥結婚的時候還牛掰,可多人圍觀了。幸好那會兒老爺子昏倒了,要不然看到那些圍觀的人,都得氣昏過去。

林蘇坐在車上,一路上聽她小哥把事情給講了一遍,直拍她小哥的大腿,嚷嚷着:“這麼精彩的畫面,我沒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她小哥砸吧了兩下嘴,說:“懸,這麼一鬧,老哥跟大嫂,指不定要離婚呢!嘖嘖,還真是精彩。不過早上外公醒過來的時候,還說了‘幸好囡囡不在,要是傷了囡囡,我非告得他們全家都進監獄去’。瞧瞧,老爺子這心偏的,一點也不關心我和老哥有沒有受傷。”林蘇“嘿嘿”笑了兩聲,說:“你羨慕不來的,要不你下輩子也投胎當女生好了。”

說笑歸說笑,到底是家裡出事了,林蘇還是擔心的。跑到醫院,見她爺爺躺在病牀上,原本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可心疼了,眼淚就流出來了,趴在她爺爺懷裡,可勁兒地說:“爺爺,咱們不生氣了,好不好?”老爺子一看寶貝孫女的金豆子,心疼得直把丫頭往懷裡摟,說着:“嗯,爺爺不氣了,不氣了,囡囡,乖,不哭了,喲,瞧這眼睛紅的,爺爺心疼死了。”林蘇就抽抽搭搭的,扁着嘴坐在老爺子牀邊,任由老爺子一下一下地揉她的手。

鄭一航坐在旁邊看着林蘇和老爺子,有些哭笑不得,這爺孫倆真是有趣,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老爺子對林蘇這溺愛的,難怪人家嫂子要吃醋了。不過嘛,能看到這隻小兔子自己跑回來,他們家這場鬧劇,倒還是有些價值的。

林蘇瞥了眼沙發上坐着的她老哥,又順帶着瞪了鄭一航一眼,然後指着她老哥,可傲嬌地說:“你得讓他們來道歉,不然我跟他們沒玩!敢氣得我爺爺昏倒,我要去網上下個程序詛咒他們!”鄭一航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本來挺嚴肅的一話題,到這丫頭嘴裡,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子?

林蘇哥哥無奈地看着林蘇,道歉了還?他現在連自己家門都不敢進了,林蘇嫂子的孃家人,把他們家都給佔領了,一副沙和尚趕掉倪和尚的架勢。林蘇說:“他們這是要局地爲王啊,真當自己是土匪頭子啦!”說着,還擄起袖子,拽着她小哥,說:“走,咱們找他們去,敢氣我爺爺,丫我揍不死他們!”然後,林蘇被蘇遙淼一把揪住了耳朵,蘇遙淼另一隻手插着腰,也是一副剽悍的模樣,說:“臭丫頭,哪兒學的這麼流裡流氣的,簡直就是個小流氓!”林蘇扁扁嘴,捂着耳朵討饒。

鄭一航站起來,走到蘇遙淼身邊,溫和有禮地叫了聲“阿姨”,然後說:“這事兒本就是我們這輩人惹出來的,是該我們出面解決。蘇蘇說的雖然粗俗,倒也不是沒道理,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蘇遙淼倒是很聽鄭一航的話,把林蘇往鄭一航那邊一推,說:“行,那你們去吧。”又對着林蘇說:“林蘇蘇,你敢打架,看你回來我不削你!”

老爺子這邊不幹了,說:“囡囡不能去,要是讓人家打了可怎麼辦!不能去,讓兩個哥哥去就行了。”林蘇小哥心裡直喊偏心,他們被打了就沒關係呀!林蘇扭着腰,往她爺爺那兒一坐,說:“爺爺,我給您討回公道去。我保證,要是真打起來了,就讓我哥哥跟他們打去,我拔腿跑,我跑得可快了,絕對不會被逮回去揍的!”林蘇再三保證自己不會被揍,老爺子才放行,臨走時還說:“囡囡,要是真打起來了,千萬記得要跑啊!”

鄭一航一個沒站穩,差點摔死,看來,林蘇這奇葩的性格,是遺傳自她爺爺的。然後睨了眼身邊的林蘇,正揮着手,一臉英勇就義,上戰場的感覺。鄭一航突然覺得,林蘇不是隻小白兔,反而有點像吃了小白兔的大灰狼,怎麼看,都覺得她正亮着兩隻大獠牙,準備開咬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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