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上主啊!炮彈擦着桅杆過去了,差一點就擊中了尾桅!…”
“該死!快把帆升滿!快升滿!…”
月色忽明忽暗,大海也陰鬱的猶如深淵。轟鳴的炮響,狂亂的驚呼,還有船隻破浪的獵獵風聲,一同在旗艦的周圍響起,就像深淵逼近前的厲嚎!
船長布魯諾被突如起來的喊聲驚醒,而緊接而來的炮聲,更是嚇得他一個哆嗦,額頭瞬間就冒出了汗來!他們竟然在夜間沒有防備的時候,被土人偷襲了!這絕對是危險的情形,是葡萄牙航海守則中最爲危險的一條!
“該死!快!滿帆加速!動員所有船員,包括船艙的苦力水手!…”
布魯諾赤着腳,提着佩劍,就從船尾的船長室中奔出。而兩顆呼嘯的石彈,就擦過尾桅,轟然落入數米外的海面。他急急看向身後,只見昏沉的夜色大海中,亮起了獸眸一樣的火光,張開了深淵海獸般的巨口!兩艘形制相近的輕快帆船,就像深淵海獸的獠牙,兇狠的往船隊的兩艘船衝來!
“上主啊!土人怎麼會有卡拉維爾快船?!還悄無聲息的摸到了這麼近的位置,這又怎麼可能?!…”
這一刻,布魯諾膝蓋發軟,幾乎是呻吟出聲。襲來的那兩艘帆船,一看就是經典的卡拉維爾船型。中間的三角帆拉的極長,哪怕風力不大,速度也快的驚人。而在三角帆下面,則是更令人驚恐的場景!那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土人的戰士。雖然看不清他們魔鬼的臉龐,但那一把把長矛、銅斧和彎刀,都在夜色中閃爍寒光!
“啊!這麼多穿着皮甲的土人戰士?!那是我們交易的彎刀?甚至還有兩門炮…Foda-se!拿我們的武器偷襲我們?一羣該死的野蠻人!”
布魯諾滿是恐懼,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些土人多的,就像秋末的麻雀,撲向了田裡的麥稈!而他們的意圖,已經在明顯不過,毫無疑問…
“Foda-se!頭兒!土人大船,還在全速靠近!他們的船頭,徑直向我們衝來了!他們要跳幫!他們一定是要跳幫!!…”
“哪有上來就跳幫的?!這是柏柏爾人,是柏柏爾人的海盜打法!…”
“快加速!把船速拉起來!…土人太多了!對面船上的土人太多了!一旦被接上跳幫,我們就完了!…”
“轟!轟!…”
又是兩顆石彈,從後方的土人船頭射來!一顆擦着船尾飛過,另一顆則轟然撞上了船舷,打出了個碗口大的破洞。
“…你們要聽見戰爭,也聽見戰爭的風聲。你們要小心,不要驚慌,因爲這是免不了的,不過結局還沒有到!…”
這一刻,布魯諾不知怎的,想到了這句馬太的福音。作爲在南方大陸摸爬滾打、燒殺搶掠了十年的海軍軍官,他終於從土人被偷襲的震驚中,勉強定下了心神。緊接着,他瞪大了一雙鷹眼,環顧着整個海面戰場的局勢。
“風從北往南刮,敵人從東南來,半逆着風…嘶!東南更遠處是什麼?還有一大片看不清的小船?…”
“該死!敵人太多了!必須立刻離開戰場!北邊的逆風,東南邊有土人的支援…必須全速向西逃離!讓西爾維拉的副艦也快逃!…”
月亮從雲層中探出,讓海上的戰場變得明亮。四艘輕快帆船,已經形成了梯形上的四個頂點,一齊往西邊航行。眼下,西邊的葡萄牙人和東邊的王國海軍,各佔了一個梯形的斜邊。由於船速的差距,雙方還在不斷靠近,整個梯形的上下底邊,都在逐漸變短!
“快!把船舷的8磅炮推到船尾!儘快射擊,阻礙追擊的敵船!把火繩槍也架到船尾!和火炮一起開火!不管能不能打中,給我嚇唬土人,讓他們慢一些追!…”
“該死!土人的帆船,都追到兩百米內了!…今晚警戒的眺望手,究竟在做什麼?怎麼讓敵人靠的這麼近?!…”
布魯諾心中怒火翻涌,恨不得拿出鞭子,狠狠抽打警戒的船員,再把他吊死在桅杆上。被敵人摸到這麼近的距離,在葡萄牙海軍的經驗中,完全是災難性的!
今晚的風不大,並且變化的很,近海航行又需要非常小心…對面土人的船速,估摸着只有兩節多!對面一個小時,也就能航行4、5公里,也就是一刻鐘1公里出頭。
船上都是資深的海軍水手,從一開始發現敵人,到船隊砍斷船錨,緊急升帆啓航,才用了半刻鐘多。而後旗艦緩慢加速,又花了大半刻鐘,才升到一節多。對面在這一刻多鐘的時間,估計一口氣追擊了1公里多,這才逼近到了異常危險的兩百米內!…
也就是說,警戒的眺望手和船員,大約在1公里左右,發現了敵人的蹤跡!實際上,在今晚的環境下,這種發現敵船的距離和反應,完全證明了眺望手和船員們的合格!
這也就是資深的葡萄牙海軍,代表着整個歐陸最高的航海經驗和水平,才能從夜襲中反應過來。哪怕換做卡斯蒂利亞人的海軍來,都沒有這麼的專業和敏銳!
像是之前哥倫布帶領船隊,直接冒冒失失的駛入瀉湖,被王國的槳帆船包了餃子…這樣的錯誤,葡萄牙海軍就絕不會犯!哪怕夜間被偷襲,他們也能第一時間砍斷船錨,急速升帆逃離!
“旗艦上的瞭望手是廢物!站那麼高,什麼都沒看到!…該死的西爾維拉,怎麼管的船員?他的瞭望哨,更靠近內側,竟然沒有先發出警報…他們更是廢物!可惡!…”
“最可惡的,還是該死的野蠻土人!白天還在和我們貿易,晚上竟然就來偷襲!…不對!他們都是獨木舟,哪裡來的輕快帆船?難道是西邊來的?那什麼西潘古古巴?…嘶!這幾天的停泊,難道是土人的陰謀?!!…”
布魯諾悚然而驚,越想越是恐懼。他就像是一頭驚怒的困獸,在船上煎熬的踱着步子。這個時代的海戰,就是這樣的時間漫長,哪怕是偷襲,也快不到哪裡去!就像眼下,兩艘船雖然只剩下兩百多米的距離,但船速的差距,已經拉到了一節不到,也就是一分鐘30米不到。
如果保持這樣的船速,那大概七分鐘後,追擊的王國帆船,才能撞上葡萄牙探索隊的旗艦。可旗艦的船速還在緩緩加快,雙方的航速差也在逐漸變小。這短短的兩百多米,海上互相能看到對方的臉,卻不知道要真正追多久,纔會接舷廝殺!
“砰砰!砰砰!”
軍需官馬蒂姆帶頭指揮,六七個船員正紅着眼,慌亂地裝填火繩槍。天色昏暗,船隻又起伏不定,射擊的精準度實在夠嗆。他們就這樣往追擊的敵船方向,胡亂的“砰砰”射擊一輪,又再次慌亂熟練的裝填着。
至於那門8磅炮,則被水手長哈羅多,帶着大約翰,還有幾個抓來的土人苦力,拼命的推到船尾邊。接着,水手們開始裝填彈藥,而貴族學者馬丁則渾身顫抖的,拿出那件精巧的量角器,開始測量射擊的角度!
“上主啊!這些貪婪的船長水手,我早就說了提前返航!要是落入野蠻土人的手中…該死!這羣不信上主的野蠻人!…”
生死關頭,貴族學者馬丁的壓力很大,心中更是恐懼又憤慨。作爲一名真正的貴族,他還沒享受好海島莊園的生活,又怎麼能像是卑微的底層海狗一樣,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裡?而若是落到野蠻人的手中,他天主世界的貴族身份,也就絲毫起不到用處了…
“調整角度!調整角度!再上調一點,對準中間的桅杆!…只要打斷桅杆,或者損壞對面的船帆,又或者破壞他們的吃水線…他們的速度就會降下來了!對,再墊高一點!…”
學者馬丁仔細測量着角度,但顫抖的手怎麼都定不下來。8磅炮的威力足夠,但裝填太慢,最多隻夠射擊兩次!而眼下船隊的生死,就在他指揮的射擊上了!
“上主保佑!…差不多就是這個角度!…對,就這樣!”
爲了測量的更清楚,學者馬丁退後了兩步,緊貼在右側的船舷,讓自己保持穩定。他努力指揮着水手們,調整着火炮的位置。他的身前,是幾個滿頭大汗,仔細校準火炮的水手。而在他身後,則是一個低頭噤聲、搬着彈藥的土人身影。而就在他深吸口氣,準備喊出“Fogo”的開火命令時…那土人早已等候許久,猛地丟下手中的彈藥,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驟然飛撲而來!
“開火!…啊?你!…不!不要!!…停手!呃!…啊啊!不!!!…”
“啊?馬丁學者!!…”
“轟隆!!…”
學者馬丁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震動了整艘旗艦!而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在炮手驚慌的點火後…伴隨着一聲“轟隆”的炮響,兩個人影就這樣糾纏着,一同墜下了船舷!
啊,從田裡回來了,三天直接瘦兩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