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蛇湖部落的遷徙
“熱土之民啊,在大地上漂泊,像風中的落葉,落往不知的歸處。羽蛇神啊,照亮了光明的前路,遷徙的長路上,遍佈山石與荊棘.”
帕普祭司講述了北方的可怖,楚楚特頭人做出決斷,蛇湖部族隨即開始了遷徙。這場遷徙是如此的匆忙,卻沒有太多的猶豫,就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在傳承的史詩裡,部落的先祖來自極爲遙遠的北方,從荒涼的戈壁一路行來。而現在,便是又一次走向南方熱土的遷徙。
實際上,“託託納克”(Totonac)的含義,是“熱土”。“託託納克人”,便是“熱土之民”。
時間緊張,到處是呼喊與匆忙。青壯們穿着纏腰布,赤着上身,背起一簍簍糧食。婦女們穿着遮掩的袍裙,低着頭,背起布匹與陶器。頭人楚楚特則親自指揮着幾個壯漢,扛起象徵部族傳承的木雕。
至於部族丟下的老人,就留在即將空蕩的村落,看着蔥蔥郁郁的農田,等待着短暫而未知的命運。他們盤坐在村外的土壇上,敲着古老的皮鼓,唱着神靈的歌謠,送別一去不回的人。
“高高的太陽神啊,指引着南下的路,向着祂炙熱的光芒,尋找播種玉米的沃土。舊日的雷神啊,掌控着無盡的東海,記得沿着海岸行走,便有食物與水。新日的雨神啊,捲起可怕的颶風,不要在祂盛怒的時節出行,躲避席捲的洪水”
蒼老的歌聲,迴盪在田野間,傳入帕普祭司的耳中,讓他駐足回望。
在託託納克人傳統的多神信仰中,除了繁榮的羽蛇神外,還有掌控陽光作物的太陽神,掌控無盡水域的舊日雷神,以及掌控颶風暴雨的新日雨神。他們的納瓦信仰,與高原的墨西加人,既有許多相似之處,也有更多獨特的神靈。
“楚楚特頭人,帶上這麼多東西,這樣慢吞吞的遷徙.”
帕普祭司皺起眉頭,越過棕櫚葉與樹枝搭建的低矮茅屋,看向北方寂靜的青翠叢林,憂心忡忡。
“我們又怎麼能跑得過,阿茲特克人南下的軍隊?”
“沒有糧食,我們就撐不到秋收。沒有棉布與陶器,我們就無法獲得其他部族的幫助。而沒有傳承的木雕,我又如何以先祖的名義,引領部族?”
聽到帕普祭司的話,頭人楚楚特搖了搖頭,眼中有些不以爲然。雖然他聽了帕普祭司的勸誡,決定舉族遷徙。但是他心中依然帶着僥倖,不認爲阿茲特克人的軍隊,會那麼快就打到這裡。
“更何況,還有強大的琴波阿里(Cēmpoalli),擁有兩萬多部族的廿水城部,擋在我們的北方!”
“強大的琴波阿里,擁有兩三千戰士的廿水城部.”
聞言,帕普祭司臉上一滯,心中也生出了些遲疑。在納瓦語中,“琴波阿”(Cēmpoal)的含義,是“二十”。“琴波阿里”(Cēmpoalli),便是“二十水之地”,擁有許多水渠與湖泊的富饒城邦,廿水城。
廿水城位於羽蛇古城以南六七十里,是一座真正古老的城邦。它建立於奧爾梅克時代的末期,特奧蒂瓦坎時代的早期,傳承有1500多年的歷史。據說特奧蒂瓦坎諸王東征瑪雅時,曾經在廿水城留下記述的圖板,血祭六百俘虜,祭祀舊日衆神。
這座古城位於沿海的平原內陸,緊鄰着阿克託潘(Actopan)河,距離海岸線則有十幾裡。帕普祭司南下的時候,急急划着小船逃亡,並沒有看到廿水城的情形。
“守衛羽蛇古城的時候,廿水城部出了七百多武士,後來被阿茲特克人完全擊潰,傷亡不小。廿水城又與許多沿海城邦一樣,沒有城牆”
帕普祭司心中憂慮,看向頭人楚楚特。
“楚楚特,你沒有見過阿茲特克軍團的威勢.在雷霆的銅獸,燃燒的火箭面前,廿水城部恐怕抵抗不了幾日!”
“帕普祭司,廿水城部可是兩萬人的大部落!哪怕陣亡了數百戰士,也依然能拉出三四千民兵。這座城邦雖然沒有城牆,但是有許多小堡壘一樣的神廟。那些神廟都位於十多米的金字塔高處,全部用磚石修築,再用蝸牛與貝殼燒出的灰漿粘合,極爲堅固!即使盡全力,用石矛戳刺,都不能傷到石廟分毫。石廟也不怕火燒,更何況現在還下着雨.”
楚楚特嘴角揚起,回想着親歷的見聞,深信着廿水城的堅固。這麼強大的城邦,再不濟,也能擋上數日。
“我們沿着河流,穿過叢林,去往金灣城,只要兩三日時間。算上你南下的日子,廿水城部總不會連三四日,都撐不過去吧?”
“嗯確實!三四日的話,廿水城部總該是能撐到的。”
帕普祭司想了會,勉強點了點頭。他不再催促,只是靜靜看着蛇湖部族的遷徙。一絲隱憂在他心中纏繞,卻又辨不分明。
“琴波阿里.廿水城部是最早向墨西加聯盟臣服,進行朝貢的託託納克部族之一。那裡是墨西加聯盟的‘賬目之地’,駐紮有聯盟的使者,收集託託納克附庸各部的稅收和貢品有墨西加人的使者.總不會,出現什麼變故吧?”
帕普祭司抿緊嘴脣,思量許久,胸中又涌出憤怒。
“託託納克西方諸部,向墨西加聯盟朝貢了十幾年!結果因爲或許有的罪名,就被湖中軍團征討,大肆屠戮神裔與祭司!從今以後,阿茲特克人的虎狼之心,天下的部落都會知曉!託託納克的尊貴者們,唯有聯合起來,決死抵抗到底更南方的米斯特克、薩波特克諸部,也要建立盟約”
羽蛇祭司的思緒,在連天的細雨中紛繁,卻又落入溼潤的沃土,看不到真切的溪流。他嘆了口氣,伸出手來,幫着頭人楚楚特一起忙碌,指揮部族遷徙。
夜色籠罩大地,火把在村落外點亮。部族忙碌了大半日,纔算收拾妥當。部落民們最後在村莊中歇息一日,哭聲與低喊聲都未曾止歇。第二日清晨,兩千多人的部族,才踏上遷徙的林中土路。而從清晨走到黃昏,衆人才走出十多裡。到了晚上,部族尋了處河邊平地,升起篝火。
很快,蒼涼的託託納克歌聲,又在河邊響起。這是獨一無二的語言,雖然已經開始與納瓦語相融,卻還保留着遙遠高原的起伏與頓挫。
“.太陽神坐在高高的樹上,看着熱土上的人,在荒蕪的大地上流浪.祂注視了託託納克人許久,才慷慨的命令道.‘你們,熱土之民,可以在樹蔭下歇息,躲避我最威嚴的光芒。但是,伱們要閉着眼,繞着樹,給我跳一支祈禱的祭舞’.”
“‘啊,至高的太陽神啊!感謝您!.’先祖們俯下身來,向太陽神行禮。他們不敢上前,不知道如何閉着眼睛,繞着樹跳舞。他們也不敢後退,不敢違逆神靈的旨意。他們想,如何才能兩全呢?.”
“‘我來!’睿智的英雄酋長走上前去。他低着頭,腰間繫着一根長繩,縱身一躍,把繩索系在樹上。太陽神灼熱的目光注視下來,酋長卻閉上眼,從樹上倒立而下。他就這樣閉着眼,倒立着,用繩索繞着大樹,在空中旋轉舞蹈,像是一隻勇猛而靈活的山鷹!.”
蒼涼慷慨的歌聲中,帶着難掩的哀愁,在月光與樹林外唱起。部落民們聽着歌謠,吃着煮軟的幹南瓜,神情黯然而低落。
帕普祭司啃着珍貴的玉米餅,聽的眉頭直跳。這首古老的歌謠,同樣講述了託託納克先祖遷徙的故事。而隨着故事流傳下來的,還有一項託託納克人的祭祀習俗,一直流傳到後世。那是如同老鷹捕獵一樣的,“空中飛人舞”。
“楚楚特!這歌唱的,真讓我瘮得慌!英雄酋長的遷移,可是被各種神靈考驗,一路走一路死啊.快去讓唱歌的人停下,太影響士氣了!”
頭人楚楚特眉頭一揚,想了想,低聲吩咐了親衛幾句。親衛匆匆離去,片刻後,歌聲就停了下來,營地中變得一片死寂。
帕普祭司皺了皺眉,環顧着安歇的蛇湖部族,嘆了口氣。他坐在篝火前,急的嘴上都起了泡,低聲開口。
“楚楚特族長,我們走的也太慢了!大簍小簍的,那麼多雜物,就不能丟下些嗎?”
“帕普祭司,部族多少年沒有遷徙了今天緊趕慢趕,走的並不算慢。”
頭人楚楚特搖了搖頭,無可奈何,拒絕道。
“這些帶走的東西,都是部族重建所必須的。阿茲特克人沒有出現,我就強行帶着部族,丟下田地與村莊遷徙,算是用盡了威望。如果再讓部落民們丟下財物,戰士們就會站出來反對了!”
“要是等到阿茲特克軍隊出現,那就晚了!”
聞言,帕普祭司咬着牙,臉上出現怒氣。
“楚楚特!到時候,你作爲頭人,我作爲祭司,都只有死路一條!”
“.帕普,我相信你說的。我也想走快點,躲開殘暴的阿茲特克人”
楚楚特默然片刻,才低聲回答。
“但是,戰士們並不這麼想。他們覺得.與可怕的漫長遷徙相比,在阿茲特克人手下,或許並不算糟糕.再逼迫他們”
“嘶!”
帕普倒吸一口冷氣,神情變幻不定。好一會後,他才緩緩的低下頭。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明天我再舉行個短暫的祈神儀式,昭示羽蛇神的神諭講一講阿茲特克人,與妖魔勾結的真相.”
夜色漸漸沉寂,篝火明滅,搖曳着變化的陰影,直到晨曦降臨。短促的祈禱儀式,在河邊的灘塗舉行。
帕普祭司帶上羽冠,在衆人敬畏的目光中,跳起與神靈溝通的舞蹈。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講出新的神諭。幾名巡邏的斥候,就渾身是汗,匆匆而來。他們帶回一個滿面狼狽的神裔貴族,和兩個可怕的最新消息。
“昨天,兩萬餘人的廿水城部,已經向可怕的阿茲特克人.不,強大的墨西加軍團投降!”
“今天早上,紅髮蠻子的斥候小隊,出現在北方數裡外的山林。他們與殿後的斥候獵人,隔着河對望了很久!我們部族遷徙的行跡,肯定被他們發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