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爲謝湘,要他這樣好好地去打發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他甚至連看都不會去看一眼。
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什麼對不起那個孩子的事情。
他的一貫的驕傲不允許他去俯就一個小破孩。
爲了謝湘,他只能這樣做足姿態。
“送他回去?回哪裡?夏雪宜你知不知道?就爲你偷吃了他們家的一隻母雞,害的他爺爺到處尋找,到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回去……”
看見夏雪宜又擺出小時候那種亦正亦邪的模樣,謝湘完全忘記了此刻他們之間身處的是何境地,越來越火大的說道。 “呃……我已經知道了,是我的錯,我給了那孩子一根金條,吳大娘也給了他一根金條,雖然她的金條也是我給她作爲我們叨擾的謝儀的,不過給了她就算是她的人情了,兩根金條總可以抵得過一隻母雞了吧?”
夏雪宜對着謝湘眨眨眼睛,幾乎有些嬉皮笑臉的說道。
“什麼?你們給了艾葉兩根金條?真是一羣瘋子,夏雪宜你是想害死艾葉嗎?”
謝湘氣壞了,揮舞起一隻手,瞪着夏雪宜怒聲說道。
夏雪宜頓時滿臉黑線,他一把抓住謝湘揮舞的手,不服氣的叫道:“你真是不講道理啊……你把一顆夜明珠髮針都送給那孩子就不是要害死他?”
夏雪宜幾乎有些咬牙切齒,“那個孩子真是招你喜歡啊,轉眼你就把我送給你的東西給了他,那也就算了,只要你高興我也無所謂;兩根金條不夠一顆夜明珠的一個角兒,我只聽說官兵不講理的,沒見過你這秀才也這樣的不講理啊?”
謝湘掙扎了一下,卻沒能甩開夏雪宜的手。
夏雪宜的質問雖然叫他心裡很感到理虧,但是他卻不願意認輸,憤聲強詞奪理道:“夜明珠和金條會是一樣嗎?”
“艾葉不會認識他頭上的髮針是一顆夜明珠,別人也不會相信一個衣衫破舊的孩子會戴着一顆真的夜明珠,如果那顆髮針不是你給我的,你會相信這樣一個衣衫寒酸的孩子戴着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髮針嗎?”
怒氣之中突然開口和夏雪宜爭吵了這麼多話,謝湘不禁氣虛的喘息了一下。
但是,他卻還是覺得不能釋懷,夏雪宜不應該就那麼拿着兩根金條草草的把艾葉給打發了,最起碼要等他醒過來……
“我知道,不能說一個孩子戴着一顆夜明珠沒有危險,可一般情況下別人可能只會覺得那一定是顆不值錢的贗品,就算是有危險,也得碰巧遇見識貨的。”
“但是,因爲那顆髮針是我給他的,他可能會仔細保管,將來他長大了就會有用途。你現在卻給了他兩根金條,如果他回去可以找到他爺爺又好一些,如果還是找不到他爺爺,一個孩子帶着兩根金條,還有一顆夜明珠,啊,我的天,不行,我得去找他……”
謝湘越說越擔心,突然用另外一隻手使勁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翻身下牀。
夏雪宜哭笑不得,趕緊拉住激動的謝湘:“別別別……謝公子,你聽我說,你的腳暫時還不能落地,你先好好地躺着,你也別和我吵了,我投降,我認輸,我的錯,行吧?這樣吧,我去把那孩子給你找回來如何?”
謝湘一使勁,頓時才感覺到雙腳傳來一陣刺骨錐心的疼痛,忍不住齜牙咧嘴了一下,頭也是一陣天旋地轉,又坐跌回牀上去,半晌纔看見自己的雙腳都纏着繃帶。
“那你還不趕緊去?”
謝湘咬咬牙,賭氣對夏雪宜嚷嚷道。
夏雪宜認真的對着謝湘的臉看了看,自言自語似的的嘀咕道:“我怎麼又會遇見你這樣一個毫無道理的人呢?我是不是前輩子欠了你什麼呢?弟弟,我等會去行不行?你餓了沒有?”
謝湘一隻手使勁的敲了敲牀:“別叫我弟弟,我不是你從小的那個大寶了,請叫我謝湘,或者謝公子,夏雪宜,我正告你,艾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正式絕交,我不會再認得你!”
夏雪宜伸出一隻手去摸摸謝湘的額頭,嬉皮笑臉的說道:“唔,這麼嚴重,弟弟,不不不,謝公子,你不會還在昏聵吧?一個萍水相逢的野孩子而已嘛……”
謝湘”啪“的一巴掌打下夏雪宜的手,怒目瞪着夏雪宜。
那神情,好像要抓住夏雪宜咬幾口似的。
夏雪宜見謝湘真的急了,趕緊舉起雙手說道:“不鬧了,不鬧了,我先拿點東西你吃,然後我就去找那個孩子,如何?”
謝湘瞅着夏雪宜點點頭,慢慢地說道:“那孩子將來會是一個忠勇大器之人 ,夏雪宜,你就當積德了吧。”
夏雪宜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你肯好好地兒和我說話,我就算是積德了。”
……
爲了討好夏雪宜,吳大娘倒也確實沒有去爲難艾葉。
她讓手下一個得力小廝拿了那兩根金條,僱了一輛馬車把艾葉送出城去。
儘管小廝一向畏懼老闆娘如虎,但是,在出城之後……
很不幸,謝湘的擔憂就像所有的壞事情定律一樣,立刻運行生效了。
而且更糟糕。
吳大娘貼身的小廝看起來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美男子了,當然了,面目粗笨的也混不到吳大娘得力面/首的地位。
他伸手拍了拍艾葉:“小子,知道你家是往哪條道去的嗎?”
機靈的艾葉立刻從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眼睛裡看出了不懷好意。
不是艾葉真是特別有天資,這可憐的孩子練就的這種敏銳全是被他生存的環境所逼;他必須得學會非常警醒的自我保護,否則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他趕緊做出懵懵懂懂的樣子,撓撓自己的腦袋說道:“老爺,我記不起了……您能讓我下去看看不?爺爺往常帶我進城都是走來的,坐在馬車上我分不清了。”
坐在馬車裡的小廝舒服的踢了一下腿,在心裡嘎嘎笑了幾聲,媽的,一個稀裡糊塗的小破孩,老闆娘真是糊塗油蒙心,拿兩根金條賞他?
自己跟了她幾年,白天黑夜的不知道賣了多少死力氣,性命都給了她,從來就沒有見她這樣大手筆過。
不就是看着那個什麼叫夏雪宜的江洋大盜臉蛋俊俏體態風流嗎?這兩天老闆娘恨不得人都貼上,真是連那男人帶進落芳院的一條狗都是好的。
和夏雪宜比起來,他們這些人真是連他帶進來的一條狗都不如。
而且,這些人都還必須做出比狗還要溫順的樣子。
昨天夜裡吳大娘輪流拿他們泄火兒,五個不中用的小廝都被她給從身上踹下去了,一怒之下,那個可怕惡毒女人竟然揪住一個小廝往他口中倒了半包藥粉……
那個淫/**人終於泄了火,那個可憐的兄弟就算不廢,估計最少半年也爬不上老闆娘的牀了。
沒辦法,奴才就是奴才,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這個奴才還要比其他的奴才待遇好些,比如,從來沒有被老闆娘強行灌藥,比如,今天老闆娘交給他的這份差使……
他心裡清楚,這全是託他爹媽的福,叫他生了這張比其他人更俊俏些的面孔,老闆娘才沒有捨得往死裡荼毒他。
正如那句話所說的:得不到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老闆娘是專門的叮囑了他,叫他好生的送這孩子回去,替這孩子拿好夏公子和她的賞賜,但是,把這孩子送到家以後……
別說老闆娘,誰也不能保證這孩子就有福氣享受得了這筆意外之財。
三尺紅綾掉大街,自己不撿別人撿,何況,小廝又饞涎欲滴的看看艾葉髮髻上那顆顫巍巍的夜明珠髮針。
常年纏綿在老闆娘的枕蓆上,他對於這些珠寶首飾他並不陌生。
雖然這個小廝也有些不明白一個小破孩怎麼會得到這樣一個更值錢的物件?
不過他也不想去弄明白,左右不過是老闆娘和她的那些姘頭給的,這些江洋大盜有的是用不了金銀珠寶。眼下只要先把這小破孩給送回去,然後再把這些東西弄到他手裡就對了。
所以嘛,與其便宜別人,不如自己取而得之。
不過,這城門口人來人往的倒也不好就搶了他,還有一個車伕,總不能都一起殺了。
總得送到家了,再做個被強人入室殺人搶劫的假象。
可以說,從坐上了馬車開始,這個小廝就在盤算着怎麼能把這些屬於艾葉的東西全部據爲己有,並且最好還不令吳大娘得知。
吳大娘對他們這些下人的要求一向是令出必行,極其嚴厲的,這個小廝儘管持寵而驕,心裡多少也有些畏懼不遵守老闆娘吩咐的下場。
不過,財帛動人心,他覺得,只要他做的巧妙,沒有人去向吳大娘告發,一個和落芳院無干的野孩子,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最主要的,他們這些跟着吳大娘混的人,都是荒淫貪財慣了的,如果艾葉得到的只是三五兩散碎銀子,頭上也沒有那顆夜明珠髮針,這個小廝斷然也不會起什麼無良念頭,最不濟就是把艾葉送到城門口攆下馬車得了。
現在,面對這樣大的誘惑,真是想不叫一個強盜犯罪都難啊!
“嗯,快下去看看清楚……老爺我真沒時間和你瞎耽誤功夫。喂,趕車的,停下,這小子忘記回家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