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情只顧看寧致遠的一顰一笑,文浩然卻更留意寧致遠說些什麼。說句良心話,論氣質談吐,寧致遠雖然年輕卻遠在那兩位之上。在節目上的他,一身素淨黑色西服和奶白襯衫,搭配銀灰色幾何格紋細領帶,隱約露出的襪子和領帶是同樣花色,整體顯得高級而低調。
那兩位“前輩”有點倚老賣老的意思,話說得密不透風,滔滔不絕,主持人都沒法插嘴。反觀寧致遠,身體放鬆,神情專注,話不多,但一開口就是一陣見血,字字珠璣,四兩撥千斤。
主持人可能覺得兩位大佬的話太無趣,刻意把話題重心轉到寧致遠身上。
“寧總,前陣子貴公司收購好購網的消息一出,不吝於在互聯網業界爆出一顆炸彈,據說您有意繼續拓展事業版圖,朝實體銷售終端進軍,這個傳言屬實嗎?”
寧致遠莞爾一笑,溫和地說:“這些商業機密,似乎不適合在公開的場合細談。我能說的是,快客公司還很年輕,我們的公司文化就是quicker(更快)!和在座兩位老總比起來,快客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只有努力向前跑才能跟上時代發展的腳步。我們不怕摔跤,凡是對公司發展有利的投資渠道,我們都會去嘗試。”
主持人笑說:“寧總的口風好緊啊!之前造成股市連續漲停板的勁爆消息,據說是被N大一位的小女生套出來的,怎麼,今天不給面子,不願放點消息給我們電視臺?”
電視臺促狹地在背景上放出寧致遠前傾身體湊在薄雲耳邊說出那個重磅新聞的瞬間,臺下聽衆看到這張曾流傳一時的照片,一陣喧譁笑語。
李總哈哈大笑,順杆兒爬調侃寧致遠:“寧總少年得志,風流倜儻,估計得使個美人計才能挖出好料。”
寧致遠並不惱怒,順水推舟地說:“張總說得對,英雄難過美人關,若是主持人願意犧牲一下,像我在N大接受訪談那樣,坐得離我近一點兒,多拋兩個媚眼,我頭一暈,就把公司的機密都合盤托出了。”
挨着主持人坐的張總作勢就要起身:“老弟,來來來,你跟我換換座位。”
寧致遠卻不肯挪:“哦,不要,我不習慣當着別的男人的面和女人親密對話,還是離得遠些比較自在。”
這一出輕鬆的插曲,讓寧致遠不動聲色地把球接住,卻迴避了實質性的回答。
顧情感慨說:“看看,什麼叫腹黑,這簡直是腹黑帝!臉上陽光明媚,做低伏小的樣子,其實整個局面都在他掌控中,一點桃色小花邊算什麼,他要不想說,就憑那個主持人的水平,是絕對撬不開他的嘴的!上回收購好購網的爆炸新聞,雖然薄雲口風緊,但那個關鍵的問題是恐怕寧致遠提前放風給她的,否則他怎麼可能乖乖回答,都是套好的局!寧致遠這個人吧,表面上經常搞點緋聞和出乎意料的動作,其實他聰明着呢,媒體越是盯得緊,他的曝光率就越高,就等於是免費替快客公司做宣傳!他們都被寧致遠耍得團團轉呢!”
“你的
意思是,他那些和女明星出雙入對的照片,甚至他利用薄雲說出那個收購好購網的消息的事,其實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我覺得有可能哦!他是個商業天才,太懂得眼球經濟的門道,追求的就是戲劇化的效果,吸引大衆關注。你看,一個收購計劃,如果他一本正經召開記者會宣佈,和在一場都是年輕人的校園活動中,被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輕啓朱脣,狀似無意地問出來,哪個更有新聞價值?當然是後者啊!薄雲跟他湊近說話的那個瞬間,當時各大網站都傳瘋了,殊不知每個人都在義務替快客公司的商業策略打廣告啊!我太佩服寧致遠了,真的,別以爲我只是迷戀他長得帥,他真正最吸引我的是這裡。”
顧情指指自己的腦袋。文浩然沉默,是的,寧致遠是一個金字塔頂端的存在,無論在財富還是智慧的層面,他都只有仰望的份兒。
文浩然點頭同意,顧情樣子看着大大咧咧,實則對這些商業手段說得頭頭是道。
“寧致遠沒兩把刷子,怎麼可能在幾年之內就把快客做得風生水起。我覺得壓力很大,我們的申請書可能人家根本看都不會看一眼,太幼稚太粗糙。”文浩然突然感到有些沮喪,寧致遠這個人太深不可測。
顧情卻持相反意見:“不,你千萬別這麼想。快客公司的三百萬獎學金明擺着就是買個熱鬧和口碑,不會真的指望我們的方案做得多麼專業,在校的大學生能有多高的水平?人家心裡有數呢。”
文浩然的爸爸文斌打電話給他。
“兒子,還在學校趕着編程呢?”
文浩然忙扯個謊:“是啊,催得緊,天天熬夜。”
“那你開學要不要回家?總要把秋天的換洗衣服什麼的帶去吧,要不我給你送去?”
文浩然忙說:“我有空了就自己回家拿。”
“好吧,那學費還是直接匯到學校賬戶上對吧?我今天用你的網銀轉賬。”
“好,謝謝老爸。”
文斌聽起來很開心:“我們家運氣真是好到爆,前幾天都是好幾個批發的大生意,今天又來了一個人,把鋪子裡所有的存貨都盤走了,連根內存條都沒剩下。別的商鋪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我跟你媽今天收拾好櫃檯就可以去退租了。”
文浩然嗓子裡堵得慌,開口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強打起精神,裝作很高興的樣子說:“是啊,我們真是比中大獎還幸運,可以提前解脫,你跟媽早點回家休息吧,既然存貨都變成現錢,現在就沒壓力了,你們可以休息一陣子再做打算。”
文斌還沒從興奮中緩過來,跟兒子絮叨了好一會兒才掛斷電話。顧情看文浩然臉色不對,推推他說:“怎麼了?”
文浩然家裡什麼情況,顧情是清楚的,他不瞞她:“我家商鋪收了,數碼商城要拆遷。”
“那以後呢?還能繼續開鋪子嗎?起碼有優先續租的權利吧?”
文浩然搖頭:“難說,還不知道誰接手,這棟樓改建成什麼
樣子。我爸媽在數碼商城做了十年生意,突然結業,他們其實都很難過。若說繼續幹這一行,市中心的旺鋪都貴得離譜,轉讓費加裝修和租金什麼的,起碼一次性投入就是幾十萬,我們小本生意哪裡承受得起這麼高昂的開銷。可能只能在城市邊緣地帶開個小鋪子吧,總得維持生計。”
顧情的性格是凡事往積極的方面想,她握着文浩然的手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擔心。城市這麼大,人口這麼多,你爸媽有技術有經驗,總有能站穩腳跟的地方。若是單純因爲錢的問題,我可以跟我爸媽求助……”
文浩然捂住她的嘴:“你千萬別跟你爸媽提我家的事,我不願平白無故受人恩惠。”
顧情意識到她的建議傷害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忙挽回說:“是我太笨,你還有一年就畢業,肯定能找個高薪厚職,到時候你爸媽可以提前退休,安心享福,不必再起早貪黑做生意。”
文浩然心裡沒底,只好順着顧情的話給自己打氣:“託你吉言,但願如此!”
正說着,顧情的父母都來了,原來已經是晚飯時間,他們從外面餐廳買了些飯菜帶給文浩然。他很不好意思地道謝,這些日子顧情的母親李惠瓊沒少往醫院跑,幾乎每天都要接送寶貝女兒出入醫院,每次來都是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吃食。顧振國這是第二次來,但他能理解,人家可是高官,哪有那麼多空閒。
顧振國寒暄幾句,就坐在一邊,翹起腿,他有些疲倦,沒力氣應付女兒和小男友。
李慧瓊卻是精力充沛,問長問短,文浩然說他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不願再給他們添麻煩。李慧瓊拉着文浩然的手:“傻孩子說傻話,身體要緊,什麼叫麻煩我們呢?你可不許私自出院,除非醫生說真的沒問題了。”
顧清說:“他着急出院是想趕着做一份企劃,事關好幾萬的獎學金呢!”
顧振國慢吞吞地問:“什麼獎學金這麼豐厚?”
顧情嘰嘰喳喳地把快客集團的創業計劃獎學金描述了一遍,埋怨說:“爸,我當時就跟你說過的,你看,你根本沒往心裡去。”
李慧瓊笑眯眯地也損丈夫一句:“總說女兒上大學就跟你不親了,你是貴人多忘事!”
她轉而問顧情:“你才升大二,行不行啊?我聽着覺得這個獎學金的要求可不低。”
顧情把文浩然捧得高高的:“技術高手在這裡呢!全計算機學院數一數二的!我跟着浩然混,肯定沒問題。”她興奮地把註釋修改得密密麻麻的申請書給母親看,確實是下了苦功的樣子。
文浩然苦笑,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上下不得。李慧瓊看兩人這個樣子,含蓄地說:“那很好,本來擔心你們每天在病房裡就是看肥皂劇殺時間,既然在忙正經事,我們就很欣慰。盡力而爲,不要把得失看得太重。”
文浩然客氣幾句,送顧家夫婦帶着顧情回家去。顧情扒住門框對文浩然說:“我明天早上再來,我們繼續商量怎麼做PP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