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承君此諾,使我思君朝與暮 14
蘇七七第一次有機會,正面的、細細的、單獨的,跟這個電視裡常出現的B市父母官,打照面。
這個女人在她心裡,一下子冒出來許多身份,是柳市長,是溫浮生的母親,是曼生的嬸孃,是溫道筠的二嫂,是溫先生的太太,是溫夫人。懶
柳少卿下車,微笑着跟車子裡的人說了些什麼,這才朝蘇七七看過去。她的表情並不算柔和,自帶一股穩靜和端肅,卻又不顯咄咄逼人,看在眼裡,只覺謙虛安詳,莊重大方。
“溫夫人。”蘇七七微笑,頷首。
柳少卿柳眉一挑,停住步子,竟笑了:“蘇小姐?”
蘇七七點頭,“是。”
柳少卿點了點頭,繼續走,蘇七七忙跟上她的腳步。
只聽她又說,“很久沒聽別人這樣稱呼我了。”似是感嘆一樣,輕輕的“嗯”了一聲。
蘇七七也不知自己有沒有哪裡做的不對,只是奇怪,自己似乎並不怎麼怕這位柳市長,溫夫人。正想着,已經快到門口,忙把手裡的花遞出去:“祝您生日快樂。”
柳少卿微笑,接過來,說:“謝謝。”
進門,油綠的木屏風立在大門之內,擋住外面的視線。屏風之後便是前院兒,院子裡栽種擺放着各種蘭花,多數都是普通的品種,也有幾盆稀有品種。中間是一條石板路,直直的通到前廳。蟲
蘇七七跟着柳少卿繞過了屏風之後,聞到一陣香味,似是桂花香,若有若無的。
“蘇小姐今日有口福。”柳少卿回了一下頭。
“溫夫人叫我七七好了。”蘇七七忙說。
“那你也不要拘謹,跟他們一樣。”柳少卿揚了揚下巴,“喊我阿姨。”
屋子裡傳來笑聲,聽得出來,是熟人。蘇七七點點頭:“阿姨。”
敞開的大廳,中間站着的是個身形高大的老爺子,旁邊立着的是一個穿着乾淨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手裡端着個大瓷碗,後面圍了一撥兒小的。
柳少卿趕緊走上臺階兒,迎了上去。
“爸爸。”
老爺子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少卿,纔回來,來來來,你桂姨又做這桂花糕了。”
柳少卿笑着,把蘇七七介紹給老爺子,只說現在跟曼生一起工作,曼生沒少給她添麻煩。
一下子,許多人都盯着蘇七七,她多少還是有些羞窘的,根本不敢去找溫浮生的位置,竟有點兒手腳不知如何擺的意思,就差沒對老爺子作揖行禮。
老爺子笑,說:“看着就是個乾淨的孩子,跟曼生差不多大吧?”
蘇七七點頭:“我們同歲。”
從旁邊走來一個婦人,看着比柳少卿年歲還大些,呵呵的微笑。曼生挽着她的手臂,一臉小孩子嬌嗔的表情,蘇七七心裡大概明白,這也許就是曼生的母親了。
“所以說,人家孩子個頂個兒的,都比曼生懂事。”那婦人側過頭,手指戳着曼生的胳膊,“你說你,整天給我們添麻煩,一點也不曉得害臊。”
“誰讓你們大家都這麼寵我呢。”曼生笑嘻嘻的,乖巧又俏皮的樣子,可人極了。
大家都笑起來。
等蘇七七一路跟衆人打了個照面下來,桂花奶奶拿着新做好的桂花糕端出來,幾個人嘻嘻哈哈的,圍上去一搶而空。桂花奶奶笑眯眯的,拍掉他們的手,說:“還有呢,搶什麼。”
溫家將房子內佈置的透出軍人的簡樸,近乎平易近人。不提奢華的裝備,甚至沒有附庸風雅的擺上水墨畫或者古董收藏,倒是有幾幅字,大多是草書和行書。
蘇七七擡頭看着其中一幅,是沒有落款的瘦金體,清雋雅緻,寫的正是: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爲使……
溫崢嶸注意到她的視線,反應極快:“女娃娃,你看的懂?”
蘇七七回過神來,恰撞上溫道明微不可查的微笑,於是點點頭:“認得一點,宋徽宗的瘦金體,寫的是莊子的《齊物論》。”
她此言一出,柳少卿、溫道筠、溫浮生,連着旁邊的幾個,一齊朝她看過去,蘇七七卻只看着眼前這個老人。
溫崢嶸眼睛一亮,擡了擡下巴:“年輕人,如今懂看這個的少了。”
又問:“覺得寫的怎麼樣?”
溫浮生盯着蘇七七,心裡不由得捏了把汗。這幅字是奶奶生前所作,奶奶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書法頗有造詣,晚年的時候纔開始醉心瘦金體,只是,後來……
蘇七七卻不看他,又看了一眼那字,緩緩開口道:“筆法流暢,清雋雅緻,只是覺得,許是因爲字體的緣故……”她斟酌着開口,“不喜興。”
溫崢嶸深深喘了一口氣,半晌沒出聲。蘇七七不知哪裡說錯了,忐忑看了一眼老人,見他正盯着那一幅字,若有所思。
“爺爺。”溫浮生忍不住開口。
“唔……”溫崢嶸應了一聲,“我去歇會兒,人老了,站一會兒,就乏了。”
“爸爸,那吃飯的時候,我再叫您。”柳少卿忙說。
溫崢嶸點點頭,剛纔還開懷的樣子,這會子幾乎是挪着步子走了。
蘇七七抿了抿脣,心裡明白,自己大概是觸到老人家的心事了,一時間,便有些無措。
“不關你的事。”溫浮生走到她身邊,輕聲說。
“七七你別見怪,我爺爺是想起奶奶來了。”曼生也壓低聲音說。
年輕人多,葉小寶幾個人又是這裡的常客,根本不懂什麼叫客氣,不一會兒,氣氛又熱絡起來。
溫浮生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檔兒,暗暗捏了蘇七七一下,帶着她走出來。
於是溫浮生在前,蘇七七在後,轉了好幾進門,先是走過院子,後來漸漸轉到內室。內室大多是木製,跟大廳比起來,更顯古樸神秘。
蘇七七便停住腳道:“你這是帶我往哪兒去呢?”
“這是我家,你還怕我走丟?”溫浮生笑。
蘇七七撇撇嘴,從前倒不知道,他還有這潑皮耍賴的幼稚樣兒。
這時,天已經晚了,廊子裡有燈光透出來,夜色很明。蘇七七左右看了看,只看見一疊假石山,接上廊子。四周都是花木,像是個小花園子。
溫浮生指着廊子旁邊的一個房間,說:“那是我房間。”
蘇七七覺得臉熱。
“先帶你認認路,早晚要過來的。”溫浮生揶揄道。
蘇七七站在走廊上,默默的不出聲。
溫浮生笑:“逗你玩兒呢,還真當你永遠面不改色呢。大廳裡吵的慌,你下週就跟曼生去日本,我們也沒機會好好見個面。”
“等會兒,他們找不到我們兩個,要起疑的。”蘇七七輕聲說,連着腦袋都低了下去。
溫浮生上前一步,挽着她的手,道:“我們別站在這兒,那兒有椅子,我們過去坐下來。”
一邊說,一邊牽着她走。
蘇七七起先將手縮了回去,又被他握住,就這麼跟着他走了過去。
連着那一排鳳尾竹,旁邊有一張小巧的露天椅子,就列在花樹下面。椅子前面,擺着許多大盆的荷葉,綠成一片。
廊子裡的燈光照着地面雪白,兩個人影並在那裡,看着溫馨旖旎至極。
溫浮生握着她的手,想了想,說:“我奶奶最喜歡的哲學家,是道家的莊子。她一直覺得,莊子的文章,那是才華絕世的。莊子,還有道家的思想,便是窮極一生去領悟,也是深奧的。”
蘇七七不自覺的點頭,她自小長於道觀,縱然如今道教沒落,耳濡目染,卻也看的,聽的,不少,自是比一般人多一層,甚至更多層的體會。
說起這些,蘇七七便覺得心情莫名的有些起伏,幾乎是本能的,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隨意的聊着,兜裡的手機毫無預兆的響起來,溫浮生眉頭一皺,接起來。
沒有意外的,葉小寶不懷好意的聲音傳出來。
“跑哪兒偷着樂呢,今兒你是主人,麻溜溜的,快出來招呼客人。”
溫浮生聽見他聲音後頭的喧鬧聲,看一眼蘇七七,脣角驀地牽起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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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回到大廳,苗阿姨洗了一盤子水果,端上來。夏清舞的肚子還沒顯出來,坐在那裡正隨手侍弄着一盆蘭花。
蘇七七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她,這會子,便上去打招呼。
夏清舞安靜的坐着,擡眼細細打量她,正好桂花奶奶端着茶上來,瞧見蘇七七站着,忙說:“姑娘,坐,坐。”
蘇七七隻好在夏清舞旁邊坐下來。
桂花奶奶放下茶壺,又走開了,蘇七七見夏清舞沉默的樣子,也不好意思開口隨便亂講話,見她杯子空了,便順手給倒上。
夏清舞輕點頭,說了聲“謝謝”,當下便抿了一口。
菜還沒上來,幾個男士便圍着茶几坐下,簡單的來一局牌,蘇七七坐着尷尬,正要過去看熱鬧,卻聽夏清舞叫住她。
“蘇小姐。”
蘇七七一愣。
夏清舞臉上浮起微笑,蘇七七還沒見過夏清舞笑,這才知她笑起來也是這般嫺雅動人。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女人都這樣美,只覺得怎樣都看不夠。
“很抱歉,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把你看輕了。”夏清舞看着她,“別告訴我,你不記得。”
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我不信你不記得。”
蘇七七自然記得,那樣的眼神,似是輕蔑,又似嘲諷。
“說來話長,我也不知怎樣解釋。總之,是我偏見在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夏清舞說着,稍坐直身子,拿起茶壺,給蘇七七面前的杯子也滿上,然後淺笑着望着她。
蘇七七看了一眼杯子,笑了一下,端起杯子,爽快的喝了一口。
“女娃娃!”溫崢嶸不知什麼時候又走了出來,蘇七七一愣,很快意識到是在喊她,忙站起來。
溫崢嶸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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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閱讀愉快,晚安~~~明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