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快好了快好了。”念珠忙不迭的答應,端起那碗雞就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可是廚房就這麼大,那裡能藏阿?
“搞什麼鬼?雞燉好了還不端出去?” 虔羅極爲不滿的進門奪過念珠手裡的那碗雞,“趕緊的,把其他菜弄好,快點!”搖擺着屁股出去了。
真正是天作孽,猶可饒;自作孽,不可活。念珠爲了自己弟弟瞢虞不忍下殺手,虔羅和檀郎只要今天不死,過兩天把念珠往宮裡面一送,念珠就是想報仇也無能爲力了。天上有靈,正是白藜假借自己女兒之手復仇阿。
念珠站在廚房裡面臉色一忽兒青,一忽兒紅,幾次欲衝出門去,終歸不敢。那白潔的皓齒死死咬住下嘴脣,鮮血流了出來,她卻渾然不覺。
猛然,堂屋裡面傳來了“撲嗵——咣噹——”幾聲巨響,念珠猛地停在當地,巨大的恐懼感浮上全身,她的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臉一點點扭向堂屋的方向,牙關不自覺地“嗒嗒”地打着輕顫。
彷彿忘記了如何走路一般,念珠一點一點挪出廚房,跟行屍走肉一樣,飄進了堂屋。
堂屋之中,桌子倒在當地,杯盤菜餚撒了一地,虔羅和檀郎面色烏青,七竅流血。看那瞢虞,身子倒在地上扔在抽搐,全身蜷在了一起,手裡死死攥着沒吃完的半個雞翅,卻不見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漸漸的,七竅血出,瞢虞也終於不動了。念珠一下子跪倒在瞢虞身邊,雙手捂住臉,“嗚嗚”地痛哭了起來。
我不殺瞢虞,瞢虞卻因我而死。還是死在我親手下的毒藥之中!念珠五內俱焚,血仇得報的快感無影無蹤,看着家弟弟瞢虞的屍首,念珠邊哭邊重重磕頭,額頭早已磕破。如果可能,念珠寧可不復仇也不願意殺掉自己的弟弟,可惜現在悔之晚矣!
終於,念珠哭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念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牀上,身邊坐着正憂慮的看着她的正是與她青梅竹馬的阿水。念珠一下子翻身坐起,愣愣的死盯着地面。
阿水嚇了一跳,“念珠,念珠?”
方纔發生的一切仿若做夢,念珠終於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麼,嚇得一下子蜷在了牀鋪的最角落,“不要,不要,不要……”
阿水又急又氣:“不要什麼,念珠,我就知道你找我要斷腸草不會有什麼好事,你怎麼會做出這些事情來?”
念珠淚眼婆娑的看着阿水,“阿水哥,檀郎和虔羅通姦,並害死了我的阿爹。我要報仇,可,可是瞢虞,瞢虞他是無辜的阿,嗚嗚嗚……”
“啊——”阿水聽得這個消息,瞠目結舌,半響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阿水哥,你走吧,別管我了。”念珠魂魄彷彿歸了位,擦乾眼淚,念珠讓阿水離開。
“你?你要幹什麼?”阿水還是沒有轉過彎來。
念珠悽然一笑:“還能做什麼,我給他們償命,我去陪我阿爹。阿水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來生,來生我再做你的妻子。我死後,我們家就拜託你了。”
阿水大怒,“你胡說什麼?身體膚髮受之父母,你豈能如此輕賤?你阿爹死的冤,你報仇又有何錯?你就這麼到九泉之下,你阿爹阿孃能原諒你麼?”阿水頓了一下,“瞢虞,他還小,他不會怪你的。這是天意,不能怪你,不能怪你……”
念珠愣愣看着阿水,眼中霧氣上涌,死咬着嘴脣不哭出聲音來,但那淚水,嘩嘩而下。
半響後,念珠淚水漸少。阿水開口:“念珠,如今發生了這個事情,朝歌城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走吧,還有一個時辰城門才關,我送你出城。你家裡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念珠看着阿水:“天下之大,可我能去哪裡呢?”
阿水沉吟了一下,說道:“如今北海七十二路諸侯反叛,太師聞仲征伐正酣。東路也平定未久,東伯侯姜桓楚尚未得到當地百姓的敬服。南路離朝歌太近了。也只有西路可去。都聽說西伯侯姬昌仁義道德,西岐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繁華程度比之朝歌也不見不足。你連夜出城,就往西岐而去吧。”
“我?你……”念珠欲言又止。
阿水慘然笑了一下,“我也想跟你走啊,念珠,可是,可是我有我自己的家,我都有了一個孩子,我怎能拋下他們娘倆?”
念珠那大大的雙眼又泛上了霧氣。
“好了念珠,好人有好報,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幸福。來吧,幫你收拾一下細軟,你化妝成男子,我送你出城。”阿水不敢再繼續看着念珠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沉吟了一下,阿水接着說:“家裡麼,你放心好了,瞢虞我會好好安葬的。那對狗男女麼,哼哼,晚上夜深人靜之時,一把火燒了這宅子,誰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阿水倒也不是莽夫一個,規劃起來頭頭是道。
對生的渴望超過了對死的幻想。念珠終於起身跟着阿水開始忙碌起來。
收拾好了細軟。阿水拿來一些男式衣物,把念珠收拾打扮利落,頓時一個翩翩美少男出現在阿水面前。時值陽春三月,天氣不是很熱,念珠穿一高領衣物,臉上敷上些灰。倒沒人能看出來這是個女孩子。
時間不多,離閉城就剩下半個時辰了。阿水看左右無人,把念珠家門鎖好,領着化妝後的念珠急急走去。
朝歌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此時正是在城內營生卻在城外居住的人離開,而在城內居住在城外種田的人回家的時刻,雖說門口有一小隊士卒在執行公務,可到了這個時候,卻也無法不馬虎一些,畢竟,疏通人流要緊啊。阿水急匆匆地帶着念珠走到朝歌西城門口,帶着念珠就要出門。坐在旁邊品茶的那個城門官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帶着幾個士卒走了過來。
“唉唉,那個,那兩個小子,過來過來。” 城門官在門邊上伸手吆喝着。
阿水和念珠對視了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深深的恐懼。好在阿水畢竟見識的多,滿臉堆笑的走過去,“這位大人,不知道叫住小人兄弟二人有何吩咐。”
“唔,你們兩個是哪裡人?這時候了往哪裡去啊?” 城門官漫不經心的問。
“稟告大人,小人是西城平民區的居民,賤名阿水。這個麼,呵呵,是我孃家妻弟,家住城外西面三十里遠的村子,今日入城看望他姐姐,這不,老丈人讓他晚上必須趕回去。可我那媳婦,有段時間不見這個兄弟了,非拉着吃過晚飯才離開。”阿水近乎諂媚的笑着,“畢竟晚了一點了,我那媳婦不放心,這不讓我送兄弟一程麼。”
“哦,這麼回事啊,那位小兄弟過來過來。” 城門官隨意的說着。
念珠大急,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未動。
“呵呵,大人,我那兄弟年幼不懂事,看見諸位大人凜凜官威,怕是不知道怎麼辦了。”阿水急忙解釋,“大人,這個,呵呵,小人兄弟若再不往回趕,可就誤了時辰,走夜路的話,小人回家恐怕要受媳婦的責備。嘿嘿,那個滋味不好受啊。”說着阿水上前了一步,拉了拉城門官的手,不聲不響之間,幾個貝幣就到了城門官的手裡。
“哦?”城門官同情的看了阿水一眼,壓低聲音道:“看來你在家裡也是受了不少氣啊,男人麼,唉。”城門官拍了拍阿水的肩膀,提高聲音,“既然如此,快快離開吧,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關閉城門了,你要趕回來可得快點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阿水鞠躬作揖的,緊緊扯了念珠一把,跟在人流裡面出了城門。
“唉,也是個怕老婆的。今天總算油水沾夠,回家不用受氣了。嘿嘿,嘿嘿。”城門官自言自語。如此看來,我們這位凜凜官威的城門官大人,也是個家裡低聲下氣的主啊。
……
走的遠遠的阿水和念珠同時長出了一口氣,阿水的內裡的衣衫更是都溼透了。兩人這一次驚嚇可不輕。好在有驚無險,要知道那個時候念珠差一點就起了自盡的念頭。
“念珠,就到這裡吧,接下來的路,你該自己走了。”阿水站住,解下身上的包裹,遞給念珠。“我還得回去處理其他的事情,好在應該沒有人發現你們家裡出了什麼事情,晚上放把火,你就可以安心的在西岐生活了。”
“阿水哥……”念珠嘴脣顫抖着。這一走,可能永遠就看不到自己的阿水哥了,一霎間,兒時種種,青梅竹馬,思緒中紛迭而來。念珠緩緩朝着阿水跪下。
“你,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快起來。”阿水大駭,急忙讓開念珠跪拜,伸手攙扶念珠起身。
“阿水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念珠無論身在何處,都祝願你和嫂子平平安安,多福多壽。”念珠抹去眼淚。深深福了一下。轉身離去……
“念珠,一路保重……”
當夜,朝歌西城平民區一處房產突然失火,因在深夜,發現救之已晚,鄰居們奮力撲救只保住相鄰房產不失。念珠的家,燒得乾乾淨淨,一片白地。
第二日,阿水跟他的父親逢子來災後廢墟收拾,只找到幾處殘骨,沒得奈何,尋一處墳地下葬。念珠一家,就這麼在朝歌城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過得幾日,煙消雲散,再也無人提起。
……
念珠一人出了朝歌,就按照阿水所說,沿着大路向西走去。好在天下太平已久,路上來來往往行人很多,念珠倒也不怕寂寞。可是念珠自出生到現在,就是朝歌城都沒有完全自己轉悠過,更別說一人上路,遠不知人心險惡,世道艱難。
念珠晨起上路,夜來住店,在家中拿出的細軟不少,一路上生活倒是不錯。擺脫了最初的恐慌和畏懼心理,如今的念珠,倒是能好好觀賞沿路的風景人情了。可惜念珠臉皮薄,加之心下有一樁大罪惡,不敢開口問路,自第三日起,念珠便跟隨做生意的車隊離開了向西的正道,向北方偏去。
越走人煙越稀少,越走念珠心裡越發慌。這一日,念珠順路來到一條大河渡口,天已近黃昏。
“公子?公子,公子可要住店?”一個身穿麻布短衫的小夥子看着念珠點頭哈腰。
“不,不用了,我要過河。”念珠臉上一紅,躲過那人的視線。
“哈,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天已近夜,碼頭那側並無客棧,公子如果現在過河,恐怕住店還需走上幾個時辰呢。”那小二依然點頭哈腰。
念珠看看前方等船的確實沒有幾個人,信了那個小二的話,點頭應允住店。
那個小二立刻臉上跟笑開了一朵花一般,引了念珠就向不遠處的樹林中的小店走去。這個店,說起來也算個黑店了。看着客商成羣結隊不敢下手,那些單身的客商,但凡身上有些油水的,半夜都被這羣強盜給餵了河裡的那些魚了。念珠來到碼頭,正好被這羣人看到。眼看念珠身上穿的尚可,包裹鼓鼓囊囊,還是個單身,並且身體瘦弱,就起了歹念。
念珠一入店中,掌櫃的就點頭哈腰的上來請安問好,把念珠引入了院落縱深的地字二號房,這正是他們殺人行搶的地方。
小二點頭哈腰的把房門推開,念珠甫入房門,跟在她身後的掌櫃臉色猙獰,一掌砍在念珠後頸之上,念珠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昏了過去。那小二急忙接住念珠身體,帶往屋內,掌櫃回身看看沒有人注意到,急忙閉門跟上。
二人並不着急檢索包裹,先用房內的繩子把念珠困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堵住念珠的嘴,就等天黑了將人身上捆上大石,往河中一扔了事。然後二人打開念珠包裹,嘻嘻哈哈開始點撿收入。雖說念珠身上東西不算太好,不過看二人神色還是很滿意的。
“人呢?夥計?客棧沒人麼?”突然聽得堂屋有人高聲喝叫。二人嚇了一跳,急忙簡單收拾一下,把念珠扔到牀上蓋好,把門鎖好,迎出門去。
只見堂屋中站着幾位五大三粗的軍漢。居中的那位明顯看起來是個軍官的人看到掌櫃和小二兩人迎接過來,也不多說廢話,直接開口道:“奉王命,迎冀州候蘇侯爺進京,今日徵用你這小店,把所有客人都給我轟出去。”
“啊?這——”聽得此言,這兩個強盜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幹什麼,那個軍官聽聽外面的馬蹄聲,明顯的不耐煩了,直接一揮手,他身後的幾個軍漢就衝了進去,四處檢索起來。
正檢索中,店門大開,當前一位白面無鬚的將領走了進來。只見他頭戴飛鳳盔,身穿金鎖甲,腰間一條雲束帶,一襲大紅袍,端的是威風八面。可惜臉上一抹濃厚的憂愁之色。這位將領一走進店門。已進入店內的各位軍士均單膝下跪,口稱侯爺千歲。此人正是殷商冀州候蘇護。
這蘇護怎麼就到了這處所在呢?
原來當日紂王心念女媧娘娘美貌而不可得,終日鬱鬱寡歡。費仲、尤渾二人獻計各路諸侯進獻美女也讓忠臣商容勸阻。時值紂王八年,各路諸侯進京朝聖,因爲太師聞仲恰好領兵出戰,各路諸侯進京之後都先去拜遏費仲、尤渾這兩個紂王面前的紅人,並奉上賄賂,以便這兩個寵臣能夠在紂王面前替自己說幾句好話。
偏偏冀州侯蘇護爲人性情激烈,剛正不阿,這種事要讓他看見了恐怕都要去管上一管,更別說隨大流去做了。費仲、尤渾二人回府查看禮單,偏偏見不到蘇護禮單,心下覺得此人無禮,暗暗懷恨在心。第二日就向紂王進言說蘇護有一女名叫蘇妲己,生得國色天香,天下聞名,紂王只要選此女進宮,既可解心頭慾念,又不會擔上擾民的罪名。
紂王聞言大喜,立即召見蘇護索要此女。蘇護聽得此言心下大怒,朝堂之上直接呵斥紂王昏庸無道。紂王怒極,要將蘇護下牢,費仲、尤渾二人急忙裝好人攔阻紂王,讓紂王給蘇護時間好好想一想。誰知道蘇護回到寓所,直接點起家將,在午門留下反詩“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而後殺出朝歌,徑自回冀州而去。
紂王聞得蘇護反出朝歌,怒髮衝冠,命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二人點起大軍,殺向冀州。經得幾日廝殺,冀州軍畢竟兵弱力小,連連慘敗。就在蘇護打算全家殉節之時,西伯侯姬昌曉以大義,並分析利害。蘇護終於看在全城百姓和家族的命運上,含淚投降,親自率軍進獻自己女兒妲己並向紂王請罪。
這一日,正好渡過大河,見天色已晚,尋找休息的地方,蘇護又不願有人多做打攪,恰恰就選到了這個地方比較偏僻安靜的黑店。
蘇護揮手讓衆軍漢起身,看向提前派出來打尖的家將頭領,家將頭領看搜索的衆人陸續回來,雙手抱拳剛要向蘇護報告,就聽內裡有人喊道:“大人,這裡有一個客房是鎖着的。”正是念珠所在的地字二號房。
那掌櫃的和小二聞言臉色煞白,腿不自覺地哆嗦起來。蘇護看在眼裡,冷哼了一聲。那個家將頭領急忙轉身進去。然後聽得裡面“咣噹”一聲巨響,顯然是門被軍漢給砸開了。
那掌櫃的還好,小二膽小,腿抖得站都站不住了,軟軟的癱在地上。
那家將頭領出來稟告蘇護:“侯爺,裡面有一個少年被捆綁在牀上,桌上有部分細軟。看來這家是個打劫過往客商的黑店。”
蘇護勃然大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你等惡賊,難道此地無王法了麼?來人,把他們捆起來,給我抽上三十軍棍,如果不死就送當地官吏,讓他們好好查查這幫惡賊的劣行。哼!”
蘇護身後的軍漢飛快的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二人捆的結結實實,擡了出去,就聽得一路鬼哭狼嚎,“侯爺饒命阿,小人不敢了,饒命阿侯爺……”
蘇護哼了一聲,“去把小姐請進來吧。”然後率先向地字二號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