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
含涼殿內白瑛聽到遞來的消息,從牀上坐起來。
王德貴擺了擺手,室內值守的兩個太醫忙退了出去。
王德貴上前扶着白瑛:“娘娘小心。”
其實她沒事,昨晚皇后大鬧,她暈倒是看好時機的,根本不會真讓自己受傷,倒是爲了裝樣子躺了一夜,腰痠腿疼。
白瑛扶着王德貴走了幾步:“怎麼又提先太子了?”
她沒見過先太子,但也不陌生,正是因爲這位太子死了,皇帝爲其他皇子們賜美人,她纔有機會嫁給長陽王。
她很感謝這位太子,死的好。
“當年先帝跟先太子公開衝突,是因爲先太子養私兵。”王德貴對這些舊事很熟悉,講給白瑛。
白瑛聽完問:“所以,那人現在說的是,先太子沒有養私兵,也不是蔣後栽贓陷害,一切都是這個杜氏搗鬼?”
王德貴點點頭:“是,杜氏想要與當時的三皇子廣平王結親,廣平王野心勃勃想取代太子,所以杜氏爲助力三皇子,誣陷栽贓太子。”
白瑛哦了聲,慢慢踱步,先太子如何,被誣陷還是真有野心有什麼關係呢,人都死了,現在扯這個出來做什麼?
“那人是誰的人?”她問。
張擇還是金玉公主?
王德貴搖頭:“都不是,這人是刑部一個書令史,爲官多年,資質平平,也就剛夠資格上大朝會。”
誰的人都不是?白瑛驚訝。
“說是當初先帝在的時候負責整理先太子案,最後不了了之,他總覺得案卷不清不楚,是個心結,所以這麼多年未有放棄,私下一直在查。”王德貴說。
這樣啊,白瑛皺眉:“那陛下一定信他。”
這樣的純臣,不結黨,官職低微,沒有利益牽扯,皇帝必然相信。
跟張擇不同。
皇帝其實並不信任張擇,不過是張擇做的事合心意,要不然這次查皇后,張擇都說是蔣後黨了,皇帝卻並不把皇后立刻扔進大牢,只關在皇后殿,直到金玉公主出面,加以指證,皇帝才下令讓禁衛拿下了皇后。
王德貴點點頭,要說什麼,外邊有內侍聲音傳來“娘娘,有新消息——”
王德貴忙讓進來,問:“怎麼樣了?”
小內侍說:“剛剛上官駙馬跪地求陛下徹查先太子被誣陷案。”
上官駙馬?白瑛驚訝地和王德貴對視一眼,這關他什麼事?
……
……
這當然關他的事。
金玉公主坐在凳子上,袖子裡的手指甲都要掐斷了,閉緊的嘴裡牙齒咬得咯吱響,看着殿內跪地的上官學。
關他那個死了也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的事!
上官學!!
這一次不看她的眼色,突然就撲出來跪下了!
“…..陛下,先太子冤啊…..”
“.果然是這些奸人矇蔽先帝,除了太子,陛下你們這些皇子也一直都受陷害。”
“.這些奸賊,離間先帝皇子,讓天家父子成仇…”
“陛下,臣,悲痛萬分,臣,痛不欲生,臣,替先太子,替陛下,難過。”
上官學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皇帝原本還有些懵,這一番話勾起了往日記憶裡艱難的日子,他的眼淚也流下來,是啊,當年的日子真是難過,父皇脾氣怪異,蔣後虎視眈眈,朝臣們落井下石。
看到皇帝的反應,金玉公主心如死灰,從凳子上滑落跪下,眼淚也流下來:“陛下——皇兄他,太令人心痛了。”
她真是太心痛了!
怎麼會這樣!
她好後悔,爲什麼要多問那麼一句話!
看到公主也跪下來哭,皇帝再忍不住站起來。
“查,查,給朕好好查這個杜氏!”他喝道,指着張擇,又想到這件事張擇也沒查出來,便立刻擺手,看向跪在殿內的那個刑部的書令史,“你起來,起來說話,你叫什麼?”
那書令史雖然從未跟皇帝奏對過,但也並無慌張,起身施禮:“臣,衛行。”
皇帝看着這個面色樸實,眉眼肅正的官吏,過去這麼多年,此人一直未有放棄,是個性情堅毅的純臣啊。
“你來查杜氏謀害先太子案。”皇帝說,再看刑部諸官員,“你們刑部把這件事給朕查清楚!”
刑部諸官紛紛應聲。
張擇看了眼跪在地上哭得幾乎昏過去的上官駙馬,又看了眼手攥着狠狠捶地的金玉公主,視線落在殿內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衛行身上,皺了皺眉頭。
爲了先太子,一直未有放棄?
先太子是死了,先帝也死了,當年的官員們還沒死絕吧?先太子什麼品行,大家都忘記了?
沒錯,的確不是蔣後栽贓他,因爲根本不需要。
先太子以長子自居,桀驁不馴,心思狹隘,經常背後抱怨先帝,皇帝早就對他生了嫌隙,而太子也本就存了勾結大臣養私兵的心,別人挖個坑,不用推他就跳進去了,算什麼他人誣陷!
他們父子一山不容二虎,父不慈,子不孝,互相殘殺早晚的事。
這姓衛的突然跳出來,要說背後沒人,全憑一腔熱血,他纔不信。
是誰?
意欲何爲?
張擇的視線又落在金玉公主身上,是給公主提供人證物證的人?目的就是揭開先太子的舊事,但金玉公主言而無信了?
想到這裡,張擇又忍不住笑了笑。
這背後的人厲害啊,竟然還備着一手,防着金玉公主失信。
…….
…….
“我不管這背後人厲不厲害,他們意欲何爲,我只在意,皇后這次到底死不死!”
白瑛站起來,神情惱火,看着張擇。
“你還笑,本來今日楊氏的案子就了結了,現在又耽擱了!”
藉着來詢問昨晚皇后罵了什麼話做案卷,張擇來見白瑛,將朝堂上發生的事親自講一遍。
皇帝說先查清楚杜氏,再說楊氏的案子。
“杜氏會不會翻供?”白瑛來回踱步,“會不會說是你指使的,是你逼他們指認楊氏?”
王德貴伸着手攙扶,小聲勸“娘娘走慢點。”
張擇說:“說我逼供算什麼稀奇,人人都這樣說我,陛下聽膩了不會在意,至於杜氏,做出這種事,陛下恨極了他們,他們說什麼陛下也不會信了,垂死敗犬亂吠而已,要說影響也有影響,皇后一時半時不會死,但你放心,楊氏不死也要脫層皮,對娘娘沒有威脅了。”
說着看着白瑛笑了笑。
“娘娘別怕。”
白瑛撇嘴:“我有什麼好怕的,要是怕我也走不到今天。”憤憤坐下,擡手捶打旁邊的靠枕,“我只是覺得晦氣,怎麼運氣這麼不好?明明都要結束了,又被橫插一腳!”
……
……
“小郎,小郎。”
午後的樓船上,上官駙馬的腳步聲打破了平靜。
雖然這樓船是他爲上官月打造的,但爲了避免激怒公主,他幾乎沒有來過。
上官月穿着裡衣從屋內跑出來“您怎麼來了?有什麼吩咐,讓人喚我就行。”
上官駙馬臉上滿是笑,但神情又似乎很傷心。
“等不及等不及。”他說,催促上官月,“穿的太單薄,快進去說。”推着上官月進了屋子。
室內暖意濃濃,窗簾低垂,一片昏暗。
左邊的臥房門打開,上官月顯然是在睡覺中被喚醒。
上官駙馬的視線落在右邊,看到那邊也有屋門緊閉。
他是第一次來樓船上上官月的歇息所在,屋子還不小,那間屋子是做什麼的?
不過也只是視線過念頭過,並不詢問。
吉祥捧茶進來,遲疑一下,說:“駙馬,公子,會客廳收拾好了。”
上官駙馬擺手:“不用,就在這裡說。”
吉祥不由看了眼右邊的屋門,罷了,就算現在迴避了,不管駙馬說了什麼,公子還是會告訴她的。
他不再說話,退了出去,關上門。
上官駙馬顧不得喝茶將朝堂發生的事一口氣說了,當聽到那個書令史站出來的那一刻,上官月也忍不住身子發麻。
“小郎,這個人是你安排的嗎?”上官駙馬激動地問。
他安排的人其實是公主,只不過被辜負了。
那這個人…
他不相信有人這麼多年真的在整理他父親的案子,他自己查過了,他父親的案子,說不清道不明,也不值得無關的人關注。
這人,只能是人爲安排的。
是白籬,白籬說的,那個希望。
但有些事知道人越少越安全。
上官月看着上官駙馬,點點頭:“我讓蔡掌櫃他們準備了。”又補充一句,“但具體怎麼做的,我尚未來得及問…..”
上官駙馬撫掌打斷他:“做的好,做的好。”說着眼淚再次流下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太突然了,我,當時我在朝堂上,聽到那衛行說的話,還以爲是做夢,像做夢一樣,我準備好久了,我一直等着這一天——”
他聲音哽咽,語無倫次,擡袖子掩面。
上官月看着哽咽的上官駙馬,自己的眼也酸澀起來。
上官駙馬準備了那麼久,而他卻沒有告訴他,而是找了別人,但上官駙馬看到機會,毫不遲疑撲出來了。
“多謝…..父親。”上官月俯身叩頭,喃喃說。
父親這個稱呼他聲音小,上官駙馬又沉浸在悲傷中沒有聽到。
“快起來,說什麼謝。”上官駙馬說,擡袖子擦去眼淚,“我是來特意給你說一聲,我立刻要回刑部去盯着。”
他臉上滿是喜色。
“此案可以將先太子和先帝的事歸結爲奸臣離間挑撥,先帝是被矇蔽的,不僅對太子如此,其他皇子也是如此,這對陛下來說,是向世人證明與先帝本是父子情深的好機會。”
“這是個好時機!”
“我一定要好好盯着,一鼓作氣,給你父親…..”
他看着上官月。
“…..母親洗去罪名,你們一家恢復身份。”
上官月跪坐在地上再次重重一禮。
……
……
上官駙馬的腳步遠去了,上官月還俯頭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睡着了。
直到另一邊屋門響動。
上官月歪着頭看去,看到白籬站在門邊對他笑。
“恭喜上官公子。”她說。
上官月擡起身子,他不問她怎麼做到的,只鄭重一禮:“多謝白小娘子。”
白籬笑盈盈說:“不用謝,是我們運氣好。”
運氣好嗎?上官月想,唉,這種好運氣,其實是因爲他們運氣不好在先纔有的。
他站起來,笑着點頭:“對,是我們運氣好。”
這段的劇情是解決上官月的身份,差不多快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