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周景雲邁進章家醫館,章士林忙從桌案後站起來打招呼。
聽到這個稱呼,廳內看病取藥的其他人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這就是東陽侯世子?”
“真好看啊。”
“少看兩眼吧,免得惹禍上身。”
“皇后家都是因爲他,要滅族了。”
“還有杜氏…..”
“我家鄰居的表兄也被抓走了。”
聽到議論,章士林有些尷尬,周景雲神情如常:“我來取我母親的藥。”
自從莊籬去世後,東陽侯夫人大悲傷身,一直在吃藥。
章士林將早就準備好的藥拿出來,又遞來一盒香:“這是託少夫人指點製出來的,安神效果很好,夫人的病還是要多睡。”
她做的藥,是真的,那她的存在也是真的,周景雲微微一笑,接過道謝。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木然的神情變得高興,但看到他的臉色鮮活幾分,章士林也很高興,叮囑他幾句養身,便送了出去。
周景雲催馬向前,到了路口又停下,護衛在前回頭詢問“世子?”
周景雲說:“從東市過。”
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當時莊籬來京城因爲身份不便不能出門,他只要有時間都從東市過,買點吃的帶回去,讓她嚐鮮。
如今莊籬不在了…..
“母親最近飲食不佳。”他說,“買點羊肉胡餅。”
護衛應聲是,調轉馬頭,主僕兩人向東市去。
看到周景雲過來,李家鋪子的店夥計熱情招呼:“世子有段日子沒來了。”
說完這句話,店夥計又覺得不妥,那是因爲東陽侯府少夫人出事了…..
周景雲並沒有答話,只說:“二十個串肉,三個羊肉胡麻餅。”
那店夥計帶着歉意:“真不巧,串肉要等一下,胡麻餅也只剩兩個。”
周景雲微微愣,看了看天色:“不是已經開門了?還沒準備好?”
“不是不是。”另一個夥計在旁笑說,“有個小娘子還沒開門就等着了,剛包走了一爐。”
周景雲心裡哦了聲,下意識向街上看去,見一輛馬車緩緩行駛,似乎隱隱還有肉香氣散開。
也是個愛吃肉的小娘子啊。
周景雲看着那輛馬車拐過街口消失在視線裡。
……
……
許媽媽從內院走出來,周景雲迎上去。
“胡麻餅和肉串夫人留了一些。”許媽媽說,將剩下的遞給他,“多出來的世子拿去吃吧。”
周景雲看着退回來的數量,點頭:“肯吃就好。”
“世子放心,夫人現在吃喝正常了。”許媽媽說,“藥端過來也都喝,不用勸了。”
只是還不想見世子。
東陽侯夫人突然不肯讓世子在跟前伺候了,問,也不說原因,只說不想見到這個人。
許媽媽怎麼勸也不行。
周景雲笑了笑:“見不見我無所謂,母親身體養好就好。”
許媽媽嘆口氣:“世子快去歇息吧,外邊也亂糟糟的。”
東陽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立刻就去別院參禪了,過年回來的兄弟們也都離開了,家裡現在冷冷清清也沒多少人,周景雲沒有再去分這些肉,帶回去遞給春月:“我留一張餅,兩串肉,其餘的你們分了吧。”
春月應聲是,親自去廚房交代加熱,不多時將熱過的串肉和餅,並一碗清粥小菜送來。
周景雲已經換了家常衣裳,坐在窗邊慢慢吃。
婢女們如同以往不在跟前伺候,院子裡傳來小丫頭們的嬉笑聲。
“分肉了分肉了。”
“少夫人以前就常給我們分好吃的。”
“好了好了,別吵,快去廚房吃,”
嬉笑隨着腳步聲遠去,院落裡恢復了安靜。
周景雲在室內,忍不住笑了笑。
怎麼能算不存在呢?
雖然他“娶”她是他人織造的念頭,但他與她真實的生活在一起,留下了真實的痕跡,就算離開了,也是存在。
……
……
上官月來到餘慶堂,庫房裡彌散着羊肉味。
“好香啊。”他說。
白籬問:“在公主府吃過了嗎?我在街上買了李家鋪子的羊肉。”
上官月點頭:“他家的羊肉非常好,我聽說過,但沒吃過。”又一笑,“跟你一比,我倒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娘子了。”
蔡掌櫃在一旁皺眉,那是因爲公子對這些吃吃喝喝不感興趣,哪有心情吃吃喝喝啊。
倒是這個“死了的”東陽侯少夫人怎麼回事?天天就這麼大搖大擺到處亂逛嗎?不怕被人認出來?周景雲爲查妻子死亡真相,將整個皇后楊家都下了牢獄了……
嗯,莫非這就是陰謀?
那周景雲殺妻是真是假?
周景雲知道他妻子還活着嗎?知道他妻子跟公子成雙入對嗎?
太混亂了,他理不清思路。
蔡掌櫃正胡思亂想,庫房的門被敲響,有人急急衝進來。
“公子,駙馬和公主剛剛都讓人送來消息了,杜氏的案子有結果了,明日陛下會昭告天下先太子與先帝是被杜氏矇蔽,父子成仇是被人操控陷害,太子是冤枉的,要爲先太子恢復李姓。”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但真切聽到這一刻,蔡掌櫃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對着牆上那空蕩蕩的名字所在跪下“太子殿下啊,您終於能有名姓了——”
上官月也看向牆上,手裡還握着一根串肉,沒有激動大笑也沒有流淚。
有意思吧,一個人的姓名是被他人左右。
何止姓名,性命也是,是父,也是君,生了你,也能要你死。
當帝王,有權勢真好啊。
他低頭吃了口肉。
來人還在激動的繼續說話。
“…..只是因爲白妃快生了,皇帝不便離開京城,讓宰相去帝陵告知先帝這個消息,陛下會過後親自去祭天告祖。”
“….還有,公主說讓您的樓船停開。”
上官月微微皺眉:“這不太好吧,耽擱多少人玩樂。”
耽擱玩樂這叫什麼話!蔡掌櫃起身過來,急聲說:“公子,公主這是要帶你進宮面聖,表明身份了。”
說句不敬的話,給先太子洗脫罪身是爲了什麼,爲了活人,爲了讓這個還活着的兒子,恢復皇室子的身份。
上官月擺手:“知道了,但不能說不開就不開了,今晚再開一次,我告訴大家,家中有事暫停幾日,這也算是言而有信。”說着挑眉一笑,“言而有信,對一個皇室子來說,可是優良品質。”
這種大事公子是知道輕重的,蔡掌櫃也不再多說:“我們安排好公子恢復身份後的事。”
比如皇帝只要一宣佈公子的身份,他們立刻就要讓這消息傳遍街頭巷尾,傳遍天下。
上官月點點頭,將最後一口肉吃了:“阿籬,我們回家吧。”
蔡掌櫃站在庫房門口,難掩喜色目送,但又皺了皺眉,看着前方並肩的兩人。
公子恢復身份後,身邊不好再帶着這個女子吧?
紈絝子弟外室子,聲名不計,但作爲皇室子弟可不行,尤其是還要說一門名門貴親,得姻親助力。
這個白籬逃犯之身,還曾是東陽侯世子的妻子,身份複雜不堪。
該勸勸公子,跟公子說明白利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