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您怎麼跪下了!”丹心連忙上前攙扶。
沈四娘卻執着不肯起身。
丹心朝金香使眼色,金香看了看沈昕娘,也連忙上前,將沈四娘從地上拽了起來。
“姐姐……”沈四娘一臉惶恐的看着沈昕娘。
曾幾何時,她還以爲自己可以學會大姐姐這般淡定從容,曾幾何時她以爲自己終有一日能像大姐姐這般處事不驚。可世事逼人,她現在什麼都不想了,只要能安安好好平平順順的活下去,比什麼都好。
“你在怕什麼?”沈昕娘緩聲問道。
“我……”沈四娘眉頭緊蹙,“我怕父親,怕沈家,怕秦家……我……”
她心中惶惶,好似什麼都讓她害怕,可呆在姐姐身邊,看着姐姐淡定如常的臉,看着姐姐平靜從容,好似一切都又不足爲懼,“在大姐姐身邊,就不怕了。”
沈昕娘緩緩開口,“在我身邊,也許會更危險。”
沈四娘卻連連搖頭,“我願意跟在姐姐身邊,便是面對危險,也比回到沈家強。”
丹心金香對視一眼,娘子總是這般,不經意的就會讓人想要靠近,想要依賴。娘子總是有這種力量。丹心想到曾經的自己也是膽小如鼠,旁人一聲嚴厲的呵斥,都能把她嚇出眼淚來,如今在娘子身邊,她連什麼是怕都快要忘記了!
“你若是想清楚了,就留下吧。”沈昕娘緩緩說道。
沈四娘喜不自勝,福身道:“多謝姐姐,多謝姐姐!”
她四下瞧瞧,還真就搶着丹心的活兒來做。
“四娘子,您歇着!您把我的活兒都幹了,我幹什麼?別娘子留下了您,再將我趕走,我找誰哭去?”丹心笑着說道。
沈四娘訕訕縮回手來,“那,那我能做什麼?”
“沒什麼要做的,娘子身邊其實挺悠閒的!”金香在一旁說道。
沈四娘聞言有些鬱郁,她不是留下來當娘子被人養着的,她留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順,總要做些什麼纔好。
“好似聽說過,你繡活兒不錯?”沈昕娘見她徘徊,便開口問道。
“是,尚能拿得出手!”沈四娘連忙點頭。
“我這屏風看膩了,你若不嫌煩,給我繡個花開錦繡的屏風吧?”沈昕娘問道。
屏風可不是個小活兒,花開錦繡,更是從配色到繡花都繁複得很。丹心聞言就牙疼般吸了口氣。
沈四娘卻高興起來,“姐姐喜歡花開錦繡麼?這個我曾經繡過呢!姐姐不嫌棄就好!”
說着她便轉出了屋子,問丫鬟們要針線來。
丹心連忙跟出去,給沈四娘身邊安排伺候的丫鬟。
“娘子喜歡花開錦繡?婢子怎的不知?”金香詫異問道。
沈昕娘垂眸道:“聽說這個複雜些。”
金香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後,便掩口輕笑。
沈昕娘回來了,她的院子自然也熱鬧起來。沈昕娘院子裡的素衣,如今倒是有些不同了。她有銀錢打發丫鬟們,丫鬟們便不似以往那般欺負她。她的日子好過多了。
“素
衣,娘子回來了,你就不想辦法往娘子身邊去?”常常塞錢給她的僕婦慫恿她道。
素衣垂下一張泛白的小臉兒,“娘子回來了,可娘子定然還生着我的氣呢,我……”
“做丫鬟的,常常關心主子,知道主子的想法,知道主子的動向,總能遇上迎合上主子的時候。人想要往上爬,也得看自己努不努力!”僕婦語氣鏗鏘的說道。
素衣彷彿被鼓舞,連連點頭,“我知道,我一直留意着呢!”
“娘子這次回來,與以往可有什麼不同?”僕婦試探問道。
素衣想了想,搖頭,“沒看出什麼不同啊?不過也許有吧,我不能靠近娘子跟前,也不甚清楚。”
僕婦便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這麼說,你是打算放棄了?那我交好於你,豈不是也沒有能盼到得主子重用的時候?”
素衣聞言,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會想辦法的,承蒙媽媽看的起我,我也必然不會讓媽媽失望的!”
僕婦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素衣舔了舔嘴脣,陪着笑臉說道:“媽媽上次給的銀錢,花用完了……”
僕婦白了她一眼,伸手探入懷中,又取出一吊前來,扔在她懷裡,“希望我沒看錯人!”
“不會的。”素衣雙手捧住錢,笑着說道。
原先她在大廚房的時候,因她做的飯食好吃,能討到王爺歡心,不少人跟着巴結她。原以爲到娘子身邊會更好,哪裡想到會落得如今這田地。可人只能往前走,哪裡有回頭路。
“四娘子,您看,新採買來的絲線,是您要的顏色麼?”小丫鬟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
素衣從淨房裡探出頭來向外看。
沈四娘正坐在廊下,比對着手裡幾色的絲線,臉上有淡淡笑意,映着陽光十分溫暖。
這沈四娘自打跟娘子一起回來,就住在王府裡,也不說走,一副要長住的架勢。娘子不好接近,沈四娘也許更好說話些?
素衣盤算着,將手中的掃帚扔在一旁,拍了拍手,出了淨房。
她洗乾淨手臉,換過衣衫,正打算去尋沈四孃的時候,聽聞外院有人送請柬過來。
她躲在廊柱後頭偷看了一眼。請柬是送到上房給沈昕孃的。
“娘子,秦家的請柬。”金香打開請柬說道。
沈昕娘正調着染料,沒有伸手,“說什麼?”
“秦郎君請您樓外樓相見,說您若是不去,他便將沈四娘私自離開秦家的事情告訴沈尚書。”金香憤然說道,“這秦郎君怎麼這樣?”
“他心急了。”沈昕娘緩緩說道。
“他心急就逼迫旁人?這種事情真能做得出啊?”丹心搶過帖子一把摔在地上,想見帖子上必然寫着自家娘子稱呼,又連忙撿了起來,吹乾淨。
“等了那麼多年,如今剛看到點希望,轉眼希望又遠去,”沈昕娘說,“人怕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
丹心聽的一愣一愣的,“他等了許多年麼?這是要找什麼人吶?娘子就是他的希望?”
金香聞言,用肩頭撞了金香一下,“
不問那麼多不行?”
丹心皺眉,她好奇嘛!“那娘子去還是不去?”
“什麼時候?”沈昕娘問道。
“明日下晌。”金香看了看帖子。
次日午後,沈昕娘依約到了樓外樓。
沈四娘聽聞要見秦冉,連頭都沒擡,“我得給姐姐繡屏風呢!”她留在家裡沒出來。
樓外樓的蒙頂石花甚是有味道,沈昕娘品着茶香,神態怡然。
雅間的門被拉開,秦冉撫着摺扇,緩步進來。只是平日裡淡笑的臉上,如今卻沒有什麼笑意。
“沈娘子別來無恙?”秦冉說道。
“我很好,”沈昕娘說,“可秦郎君看起來不太好。”
“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麼?”秦冉問道。
沈昕娘搖頭,“你沒有同我說實話,你找人的事情,我幫不了你了。”
秦冉皺眉,握在扇骨上的手,骨節泛白,“你想知道什麼?”
“那要看你願意告訴我什麼。”沈昕娘緩緩說道。
秦冉聞言,皺眉不語。家族的秘密,族中有規定,不可言。爲了找到他要找的人,他應該違背族規麼?
“我……”秦冉猶豫,“還是先說說你吧,爲何懂風水,會六爻,懂得乾坤道法。一個女子家,又非坤道中人。”
沈昕娘抿了口蒙頂石花,緩緩嘆息,“我告訴過你了啊,我不記得了。”
秦冉氣悶,“既是合作,沈娘子如此,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秦郎君說錯了,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沈昕娘搖頭道,“我來,是爲了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拿沈四娘來威脅我。你倘若再有此行徑,就會知道,我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秦冉想到他離開之時,父親對母親的懲罰,並不懷疑她這話的力度。
“我有位太爺爺,乃是修道之人,道法無邊,隱居深山。在我七歲那年,他選中我,本要帶我走,潛心修習道法。可母親不捨得……說她只有我一個兒子,想要多陪伴我兩年,她生我的時候,落下了病,她說自己活不了幾年了,她希望太爺爺能念她可憐,晚一些再帶我走。”秦冉說道,“太爺爺憐惜母親,便答應七年之後再來帶我離開。”
沈昕娘聽着秦冉的講述,努力想象着他口中太爺爺的形象。
“可是我等了七年,又等了七年,如今三個七年都過去了,太爺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秦冉說完,臉色灰敗。他沒有嘆息,那一口想要嘆出的氣彷彿一直壓在心口上,怎麼也不肯放開。
“你怪過秦夫人麼?”沈昕娘問道。
秦冉擡眼看她,恰好撞入她那一雙漆黑無邊的眼睛裡。她的眼神彷彿能洞穿人心,彷彿如何的心思在她面前都無從遁形。
他抿着嘴,沒有說話,但答案顯而易見。
“難怪秦夫人會如此擔憂,擔憂到害怕任何人接近你,從她身邊搶走你。”沈昕娘緩緩說道。
秦冉臉色難看,“我能說的都說完了。”
“你不知道你的太爺爺在何處深山修道麼?”沈昕娘忽而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