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設吼了聲,朱玉珍倒是聽見了,並沒有停下扭動,朝小孫子看了眼,邊扭邊說:“小孩子哭幾聲沒啥,別大驚小怪的。”
說完繼續跳舞,壓根沒當回事兒,還覺得兒子小題大做,農村的孩子都是往地上一扔,誰管呢,小孩在地上爬,摸到啥都往嘴裡送,雞屎鴨糞的也沒少吃,不照樣養得壯實,比城裡孩子健康多了。
顧建設扯下了小兒子的尿布,屎尿糊得一塌糊塗,他兒子大腿上都沾了不少,而且紅通通的,顯然他媽這一天就沒換過尿布,他要是不回來,小兒子的腿都要漚爛了。
火氣一下子竄到了頭頂,黑着臉的顧建設走到錄音機前,啪地按一下,音樂聲戛然而止。
“你幹啥呢?下班回來就發神經!”
朱玉珍不高興地吼,可看到兒子鐵青的臉,她有點心虛,聲音小了些,“單位有人惹你生氣,你也不能帶着火回家啊!”
顧建設拽着她去看小兒子,怒聲道:“你多久沒換尿布了?我要是不回來,你就不管小武死活了?他可是你親孫子,當初小武他媽出事,你非要保小,還說你能養,你就是這樣養的?早知道你這麼不靠譜,我就保小文他媽了!”
後一句顧建設說得怨氣沖天,他現在真的腸子都悔青了,前老婆雖然模樣不漂亮,可老實聽話,以他爲尊,家裡的事一點都不用他操心,下班回家還有熱飯熱菜,和現在一地雞毛的生活比起來,顧建設覺得,以前的生活真是天堂了。
可他卻親手把這美好生活給毀了,當初要是選擇了保大,現在他還能過上愜意的日子,也用不着每個月給他媽八十塊生活費了。
朱玉珍摳索的很,八十塊生活費,至少要剋扣一半,天天青菜豆腐,一個月能吃上一回肉都是好的,前老婆在的時候,大兒子白白胖胖的,現在卻變成黑皮猴子一樣,小兒子也瘦巴巴的。
“不就是一點屎尿嘛,有啥大不了的,洗洗就行,你嚷嚷啥!”
朱玉珍臉色也變得難看,她真不覺得有問題,農村孩子哪個不是這樣養過來的,也沒那麼多尿片換,再說現在又不是冬天,尿片溼了也不會凍着,緊張個啥。
她抱起了小孫子,直接去水龍頭下衝,顧建設頭皮都緊了,現在可是十月,他洗澡都要用熱水了,這麼小的孩子衝冷水,他媽這是在把他兒子當牲畜養呢。
“用熱水!”
顧建設一把奪過小兒子,
衝他媽怒吼。
朱玉珍心裡也有火,黑着臉提了一壺熱水,咣噹倒進了盆裡,也不添冷水,就不管了,顧建設心裡堵着一團火,更多的還是無奈,他現在很慶幸小時候是林玉蘭養大的。
林玉蘭照顧他很精心,細微之處都很周到,如果是朱玉珍養,他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顧建設自己去添了冷水,給小兒子清洗乾淨,順便洗了個澡,看到小兒子瘦成排骨一樣的身體,他心裡很難受,又想到了死去的老婆。
要是孩子他媽還活着,小兒子哪至於受這種委屈啊。
嘈雜的音樂聲又響起了,朱玉珍開了錄音機,繼續練舞,顧建設給小兒子穿好衣服,放回了搖籃,再次關了錄音機,這一下把朱玉珍徹底惹毛了。
“你發神經回自己家發,別在我這鬧,走走走,帶上小文小武都走,我養不好,你自個養去!”
氣炸的朱玉珍,用力推着顧建設出門,她還想着明天排舞時豔壓那老孃們的呢,兒子卻總是拖她後腿,她辛辛苦苦替兒子養兩個孫子,一聲感謝都沒有,現在還怪她當初放棄兒媳婦,哼,簽字的可是兒子自己,她就是勸了句,拿主意的又不是她,憑啥怪她?
“你現在簡直不可理喻,天天就知道跳舞,孫子不管,飯也不做,家務也不搞,我看你是着魔了!”
顧建設也很生氣,他每個月交八十塊生活費,連口熱飯菜都吃不上,兒子還得他自己帶,他這八十塊是交了個寂寞?
要是他有老婆,八十塊能天天吃上熱乎乎的三菜一湯,兒子也不用他操心,他就能專心一致工作了,這些日子他之所以沒鬥過顧野,肯定是因爲家裡的破事太多了,影響了他的發揮。
顧建設心跳了跳,是時候娶媳婦了。
與其每個月給他媽八十塊,還不如娶個老實聽話的媳婦進門,現在的所有麻煩就都解決了,晚上還有熱炕頭。
這個念頭一起,顧建設心跳得越來越快,恨不得現在就去託人說媒。
朱玉珍和兒子在門口推掇着,走廊上不少人指指點點的,顧解放下班回來了,揹着手哼着小曲,老遠就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顧解放心裡一緊,加速到了家門口。
聽清了事情原委,顧解放臉色黑得像墨一樣,再看狗窩一樣的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孫子,還有毫無悔改之心的朱玉珍,他心裡的火氣突突地衝了上來。
“進屋!”
顧解放喝了聲,拽着朱玉珍進屋了,又砰地關上門,不多時裡面就傳來了罵聲和哭聲,是朱玉珍和小孩的,跟交響樂一樣。
走廊上的羣衆們聽得興致盎然,顧家這些日子真熱鬧,天天都有大戲看,不過朱玉珍也是活該,一把年紀了還學人家跳舞,哼,老不正經,活該捱揍!
顧家的這出鬧劇,楚翹過了幾天才聽說,機牀廠裡有幾個家屬在朱玉珍的紡織廠上班,滬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轉來轉去其實都認識,所以顧解放家的這點子破事,根本瞞不住,全傳到楚翹耳朵裡了。
“啊喲,顧建設他媽現在打扮得跟老妖婆一樣,還描眉抹脣呢,五十幾歲的老太婆了,還穿那個大紅的蝙蝠衫健美褲,屁股繃得緊緊的,走路一扭一扭的,臉都丟光了。”
“不會是外面有情況了吧?要不然一把年紀了,咋突然愛打扮了?”
此話一出,幾個女人靜默了,但沒幾秒氣氛便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