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小村子,在黃土高原的邊緣處,村裡面住着不到一百戶質樸醇厚的農民,小村子的人都是喝着《詩經》裡面經常出現的渭河水長大的,村子裡曾經有幾戶比較牛掰的大戶人家,好像都是曾經的國商陝商的後裔,後來抗戰內戰加上十年浩劫之後,小村子就變的普普通通的了,九十年代初的時候,突然曾經輝煌過的一大戶人家李家一個已經七十歲的老人卻突然回來了,頓時小村子熱鬧了起來,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七十歲的老人手裡竟然還抱着一個嬰兒,大家得知,這個嬰兒原來是這李家老人的孫子。
時間過的飛快,嬰兒也慢慢長成了小男孩,老人也慢慢變的更老,只是每天李家老宅後面的村子制高點土山總是會出現兩三個人影,村民們每天早上下地幹活的時候,就會聽見雷打不動的琴聲,一個滄桑,一個凌亂,到後來,滄桑的琴聲沒了,凌亂的琴聲變的圓潤了。
轉眼二十一年,小男孩從走出小村子到走出小鎮,又到後來的走出小縣城,長成了小夥子,而老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就坐在老槐樹下看着望着。
而今天,小男孩回來了,老人卻走了,這一走便是陰陽兩隔。
老耿是小村子的村長,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忙的要命,因爲昨晚十二點過後,小村子裡面年齡最大,最有威望的李家老人駕鶴西歸了,當村民通知他這個消息之後,村長老耿嚇了一跳,就說昨天下午李老爺怎麼沒在老槐樹下拉二胡唱秦腔,就說昨天晚上一入夜,貓頭鷹亂叫個不停,在關中地區,晚上貓頭鷹叫是喪兆,原來出大事了,老耿趕緊穿上衣服到了李家,只不過更讓老耿嚇了一跳的是,老李家的門前竟然停了十來輛汽車,老耿心驚膽顫的和村民到了老李家之後,卻看見數十個人全部跪在李家大廳裡面,竟然還有穿着軍裝的軍人,這一刻,老耿和村民終於知道,他們以前在田間地頭猜測了無數遍的李老爺曾經是何等的風光。
看到那個三生和二龍經常叫龍叔的男人之後,老耿纔敢進到大廳裡面,因爲這個男人經常來村子,好像是李老爺的義子,大家也都很熟悉,男人看見老耿後,和老耿商量了一會,告訴他說,一切按照關中的風俗習慣來,所有事情都和他商量,並派了幾個人幾輛車讓他自由支配,老耿從來沒經歷過這事,有點顫抖的說道,得把三生那孩子叫回來,男人淡淡的點了點頭。
此刻三生終於回來了,老耿一看見三生,聽着那悲涼的喪樂便很不爺們的紅了眼睛,這個孩子太苦了,從小無父無母,現在連唯一相依爲命的爺爺也走了,任誰都覺得可憐。
老耿走到車前拍了拍李三生的肩膀說道“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耿伯,辛苦你了”李三生很平淡很平淡的說道,沒有流淚,也沒有眼紅,因爲爺爺說過,老李家的爺們不準流淚,他不想讓爺爺看見他流淚。
看見老宅對面停着十多輛車,越野居多,轎車只有三四輛,加上紅旗,一共三輛是掛着軍牌的,想來是這些人帶來的。
李家老宅門前早已經由着村民搭起了一個大帳篷,村民們來來往往的忙碌着,農村人只要一家出了事情,全村人都會幫忙,這是最原始最質樸的感情。
李三生心情沉重的進了老宅,老宅早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的,爺爺的靈堂搭建在大廳裡面,正中間掛着的遺像是生前唯一一次龍叔來的時候照的,來來往往與李家老宅的有許多披麻戴孝的人,李三生都不認識,在關中只有親戚本家纔會戴孝,但這些人顯然不是。
等到李三生走到靈堂前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他很想見到的那個人,龍叔,龍叔穿着一身孝服跪在靈堂旁邊守着靈,旁邊還有三四個男人,剩下的人站在大廳裡面招呼着前來祭拜的村民。
跪在靈前和旁邊的幾個男人小聲說話的龍叔看見李三生之後,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李三生的面前,雙手緊緊的抓着李三生的肩膀,眼神堅毅的說道“小三生,不怕,天塌不下來,塌下來還有龍叔給你頂着”
“嗯”李三生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他還不是孤家寡人,他還有龍叔,他還有小司徒,他還要等二龍醒來一起殺回西安。
“先給爺爺倒杯酒,告訴他你回來了”龍叔沉身說道。
李三生點了點頭,一步步走到靈前,很平靜的跪下,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那聲音讓整個大廳的人都心疼,他們知道這個孩子很傷心,但他卻憋在心裡面,不想讓別人看到。
李三生磕完頭之後,從西安帶着他回來的那個少將男人和中校男人也跟着磕了三個頭,後面是那個異常危險陰暗的男人,最後是小司徒,小司徒磕完便哭了起來,哭着喊着說道“爺爺,司徒還沒給你背完《大藏經》呢”
誰拉都拉不起來,小孩子的感情就來的這麼直接,李三生對着要啦司徒的人搖了搖頭,司徒哭夠了也就不哭了,只不過那聲音聞着傷心聽者流淚,讓大廳裡面很多人唏噓不已。
李三生接過村子裡的大娘給自己的孝服和孝,穿好之後便安安靜靜的跪在龍叔的旁邊,小司徒哭夠了,也穿好孝服戴好孝跪在他的旁邊,李三生看了眼躺在靈牀上蓋着臉的爺爺,自言自語的說道“爺爺,你怎麼就走了呢,你還說過要給三生抱孩子的”
龍叔聽後搖了搖頭,這麼多年,苦了這孩子了,也跟着看了眼靈牀上給了他榮耀和富貴的義父,但從來卻不讓他叫一聲義父,想到,義父,不死不出頭,出頭就得死,對三生是不是有點狠了。
又看了眼跟着自己昨天傍晚到的李家老宅的劉家男人,如果有人看到這個軍界大佬劉家的兩個權勢滔天的男人此刻跪在一個陝西關中平原上一個小村子普普通通的老頭的靈前,會不會覺得有點驚世駭俗天方夜譚了。
別人認爲會,但他不認爲,爲什麼,不爲什麼,因爲他劉家今天的輝煌和榮耀是這位老頭一手鑄就的,更何況李家另外一個男人是爲了他劉家死的,這份債他劉家一輩子都還不起。
不僅劉家還不起,還有一跪在劉家兩個男人旁邊的他們,他們也還不起,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跪在自己旁邊的那幾個人,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還債的日子,苦笑,也是自己還債的日子。
等到李三生轉過頭來,看着龍叔很失落的說道“龍叔,我沒把二龍帶回來”
“你爺爺說過,二龍命大,不富貴不榮耀不跋扈不死,他會醒來的”龍叔安慰的說道。
“龍叔,你知道?”李三生震驚的說道,這些事情李三生想來龍叔肯定不知道,但是現在龍叔竟然告訴他知道這些事,李三生怎麼不震驚。
“有些事,以後再告訴你”龍叔苦笑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李三生不再說話,安安靜靜的在爺爺的靈前跪了兩個小時之後,纔開始跟着村長耿伯看爺爺的葬禮的準備,關中的風俗習慣是壽終正寢的老人要在家裡面放上三天到五天才能下葬,李三生覺得五天有點太長了,畢竟剛剛見到的那些人顯然不是普通人,包括龍叔,李三生也越來的懷疑龍叔的身份,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所以想來不能耽誤他們的時間太長,便和耿伯商量三天後下葬。
本來李三生還擔心自己回來的匆忙沒帶錢,畢竟許多東西都要用錢,耿伯告訴他,龍叔已經專門派了一個人跟着他,只要用錢就找那個人,而且也給他了幾輛車支配,請喪樂隊,請戲班子,請專門辦喪事服務的人。
下午,李三生和小司徒去了村南邊的公墳,爺爺的墳點是他早早就選好的,在公墳地裡面一個比較偏遠的地方,爺爺曾經笑着告訴他說,這個墳點風水好,來生還能當你爺爺,記得那個時候,李三生笑的很開心很開心,如今早已經物是人非。
李三生和小司徒帶着幾瓶杜康老酒來到公墳裡面,挖墳的人是耿伯找的專業的人,還有兩個龍叔的手下,李三生給這些人一人倒了杯酒,又聊了幾句,後來又跳下去看了了看裡面的情況,傍晚的時候才和司徒回到李家老宅。
到了晚上的時候,村子裡面來幫忙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回家了,第一天的事情比較少,第二天的事情是最多的,因爲要做喪席,要讓幫忙村裡村外人吃飯,特別是最後一天下葬的時候,會來很多人幫忙下葬,關中人認爲下葬的時候來的人越多也就代表着這個人的威望越高,而爺爺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輩人,自然來的人就特別多,不過這些事情都有耿伯張羅着,李三生也不必擔心。
晚上李三生回來的時候,正看見那個已經披麻戴孝身材矮小瘦弱,眼神陰暗,只有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纔會多那麼一點感情的男人正在和龍叔說着什麼,而中午跪在旁邊的幾個人卻不在了。
“爺,外面有點情況”
“老二,這些事情還用我教你嗎,這關中的土地就是用來埋人的”龍叔淡淡的說道,顯然已經生氣了。
“爺,知道了,我和老八去做”老二陰狠的點了點頭。
這些事情李三生自然不知道,忙碌了一天,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上一會,等到一會可以和爺爺說說話,陪爺爺走最後這麼一段路,心裡對龍叔的身份越來的懷疑,剛纔看到外面的那些車的車牌大多數都是東北的車牌,李三生想到二龍以前和自己開玩笑的那句話,但是搖了搖頭,有點天方夜譚。
李三生來到書房,書房是爺爺平時獨自一個人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也放着爺爺這輩子太多的秘密,進了書房看到爺爺的桌子上的筆墨有人動過,便有點生氣,因爲爺爺已經好多年沒有寫過字了,這明顯是有人亂動了,等到李三生走到書桌前面的時候,看到書桌上那白紙黑字之後突然愣住了,李三生瞬間百感交集,那是爺爺的筆跡,上面用正楷寫着兩個大字: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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