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窗戶,窗戶發出啪啪的響聲。
窗前對座的二人,卻沒有看向窗外。
崔三論再次下了顆子,棋盤上瞬間形成合圍之勢:“爲君者,可不擅兵,可不習文。因爲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俊,才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但爲君者必須要正確認識自己,不可自大,不可輕賤。”
“自大者,容易偏聽偏信,做事極端。輕賤者,易被官員糊弄。可行制衡之道,不可形成黨爭之勢!黨爭與國,百害而無一利!”
崔三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蘇玄明垂下眼眸,心跳短暫地漏了一拍。
這時,蘇雲煙走了進來,崔三論只掃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當初聖上想要驅狼,於是放虎,還覺得自己有御虎之能。當初,他就應該派監軍,給虎拴上繮繩。一步走錯,到了現在這個局勢,就該把虎高高捧起,使其登上神座。虎若噬主,必遭天下萬人唾棄。”
“唉,他就是你們的錯題本!”
蘇雲煙聽完這番話,眨眨眼,緩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義祖這是在說什麼。
“這……說這些合適嗎?”
崔三論連下幾個棋子,把蘇玄明殺得丟盔棄甲後,便徹底對棋局沒了興趣。
“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們阿孃比你們親外祖要聰明。你阿孃最喜歡謀定而後動,她在做一件事之前,就會想到最壞的結果,然後與之做相應的準備。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們也要早做準備纔好。”
崔三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漫不經心地走出門:“你們阿孃就你們三個孩子,若即便日後再有兒女,和你們年歲相差甚遠,不會是你們的競爭對手。無論局勢以後如何,你們切記,你阿孃曾說過團結就是力量!”
蘇雲煙往外追了幾步,沒追上,返回來問蘇玄明:“義祖最後幾句話是什麼意思?阿孃有相好的了,怕我們不同意?還是說他怕我們兄妹仨會起爭端,哈哈,怎麼可能?”
蘇玄明摸摸蘇雲煙的腦袋:“也許有人希望我們三起爭端。總歸你要相信,阿孃,大哥二哥都不會害你,你永遠是我們最疼愛的小妹。”
蘇雲煙翻了個大白眼:“這還要你說嗎?你們若是對我不好,阿孃得砍劈了你!”
就在這番談話過去了沒兩天,永昌侯府就迎來年輕皇帝的封賞。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徵虜大將軍顧南夕,實乃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乃文武兼備,出力報效!茲特封其爲忠義侯,錫之特命於戲,威振夷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昌侯府長子蘇玄明,忠誠正直,才智過人。茲特赦爾,降爵承襲永昌侯之位,封永昌伯!”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義侯顧南夕之次子蘇雲亭,有其母之姿,茲特赦爾爲忠義侯世子!”
連着三道聖旨,恍若一道驚雷,劈得永昌侯府上下幾欲吐血!
京都李府,李閣老在休養幾日後,病情有所好轉,可以下牀來走動。
他正在散步,猛地聽到這三道聖旨,一口老血噴出,徹底人事不省!
佟太師府,佟太師難得有閒暇時光,正在給夫人畫眉。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佟太師的手往下一滑,原本的柳葉眉瞬間被毀於一旦。
“莫管我了,你去忙你的吧。”太師夫人皺着眉,對着銅鏡擦掉那一道長長的黛痕。
“無防,我這次一定不會失手。”佟太師重新捻起一根眉筆,感慨道,“有豬一樣的隊友,還不如有神一樣的對手。哈哈!”
京都,福全茶樓。
得知這一消息後,茶樓第一時間就炸開了鍋。
衆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紛紛吐槽。
“聖上這做法太不地道了!這不是給蘇家三兄妹下蛆嗎?!”
“老大蘇玄明繼承永昌侯之位,還搞了個降爵,只是一個伯爺!大將軍顧南夕的忠義侯之位,卻交給蘇二郎繼承!聖上這是等着兄弟倆幹起來呢!”
“殺人誅心,莫不如是!”
“別這麼說,人家兄弟倆都各自有前程,這不是件好事嗎?”
“那可真是好極了!”
相州,宋府。
宋知州這陣子忙得不行,十一妹的百達快遞要在全相州鋪開,他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
於是,宋知州把自己的娘子也接到相州來,給自己打下手。
至於自家的胖嘟嘟的兒子,當然要帶在自己身邊!
這相州雖然在掌握之中,但總有些宵小,想行冒險之舉!
“相公,聖上封賞了!”宋娘子板着一張圓嘟嘟的臉,滿目冰寒。
宋知州見狀,就知道那小皇帝肯定又鬧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宋知州接過消息,整個人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竅!
“忠義侯?!他是在諷刺誰?警告誰呢?!”
宋知州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現在全大周的聰明人誰不知道,聖上忌憚乾孃,乾孃也防備着聖上。
在這個關鍵時刻,聖上不得不封賞,卻在賞賜裡摻了這麼大一坨屎!
如果不是乾孃做事謹慎,講究師出有名,是不是打了勝仗之後,還會被這個年輕的皇帝下旨斥責?
還有明知永昌侯不受乾孃待見,還讓蘇大郎降爵承襲!
再把忠義侯世子之位,賞給了蘇二郎。
咋的,生怕這兄弟倆,打不起來唄?!
宋娘子的眼眶也紅紅的,她在爲乾孃感到不值!
大將軍原本可以在京都享受榮華富貴,爲了大周,爲了天下百姓,甘願去邊關受苦。
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立下這麼多戰功,卻值得了聖上的一個忠義侯!
這個侯位掛在身上,那時時刻刻都像是被人戳着腦門子警告,要忠君愛國!
乾孃還要如何愛國?還要如何忠君,他纔會滿意?!
這個旨意也隨着朝廷邸報傳到大周各郡。
南郡刺史府,朱大人看着邸報,良久不語。
幕僚輕嘆一聲:“終究是年輕,格局小了,辦事有失妥當。”
朱大人把邸報往旁邊一扔,有些意興闌珊道:“古語有言,三歲看老,誠不欺我!聖上當年還小的時候,畏懼先皇,時常攛掇着南夕當出頭鳥,等先皇震怒,他又縮到太后身邊去。本性難移,本性難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