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斜斜穿過墨竹軒,四角懸着的青竹鈴空靈的響了幾下。
莫青璃手裡正拿着一個‘乳’白瓷瓶給鍾離珞的左手上金瘡‘藥’,動作十分緩慢,之後又面無表情的將那隻手跟包糉子似的用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
鍾離珞坐在‘牀’沿,歪着頭看着她,眼裡隱隱有笑意,常人或許以爲莫青璃這副表情是漠視,又或者是生氣,可鍾離珞看得出來她越是認真的時候便越是嚴肅,區別生氣和認真的最大依據便是此刻搭在鍾離珞腕上有些僵硬的手指。
莫青璃將盆裡的血水倒掉,又去仔仔細細的洗了個手,坐回鍾離珞身邊,安安靜靜的。
尋常人家的小夫妻相處久了多半會有一些只屬於彼此間的小動作,這二人就更不例外了。
莫青璃牽起鍾離珞搭在‘牀’沿完好無損的右手,一上一下的含在手心裡,輕聲道:“你不需要去洗劍池,我待會去找她。”
從她忽然改變的稱呼可以看出莫青璃現在是生她師父氣的,也足以說明鍾離珞的苦‘肉’計使得很成功,她就是要藉此給君曦一個下馬威,讓莫青璃完全偏向自己這邊,免得她自視甚高,將莫青璃完全當做可以任打任罵的傀儡了,只不過君曦畢竟是自家媳‘婦’的師父,鬧僵了對雙方都不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現在還是忍氣吞聲比較好,時機未到。
或者換個詞,叫‘欲’擒故縱。
她上輩子二十年的軍師也不是白當的。
“不行,我非去不可。”
莫青璃抿‘脣’,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女’人柔軟的手指,道:“你看看自己的手。”
“喜歡我的手?”
手上的溫度暖暖的,捏得也很舒服,連帶着鍾離珞說出的話都有些慵懶之意,甚至有些含糊,可莫青璃卻總覺得她話裡有層別的意思。
“甚麼?”
“沒甚麼,只是許久沒見你……”鍾離珞身子往後撤了一些,上下打量莫青璃一番,烏黑的眸子目光清亮,若有所悟道:“嗯,覺得你比先前更好看了。”
“胡說。”莫青璃伸手捏上她柔滑的臉頰,力道很輕,近於輕撫,笑:“你這張嘴,怎麼天天跟抹了蜜似的。”
“究竟有沒有抹上蜜,你嘗過不就曉得了?”‘女’人清雅‘玉’顏湊過去,鼻尖相抵,聲音壓低了許多,就像深夜幽林裡蠱‘惑’行人的山妖。
鍾離珞溫熱的氣息緩緩吐在莫青璃臉上,呼吸比往日略爲急促了一些。
有些愛,相處若即若離就好,而有些愛,則需要將自己磨碎,和着歲月一起熬煮喝下去,才肯罷休。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這個‘吻’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熱烈、纏綿、深刻,而兩個內功深厚的人更是將這個優勢發揮到了極致,‘脣’舌相纏的銷魂蝕骨,如斯契合,彷彿靈魂都隨着對方的一進一退而輕輕飄浮起來,飄過高山之巔,那兒有大片大片的雪白木槿盛開。
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額頭相抵,雙‘脣’輕貼,誰也沒有再繼續動作,也不忍打破這一份安寧,任時光如水,水聲潺潺。
莫青璃微眯着眼,一臉餮足的靠在‘女’人懷裡,後頸上一隻溫涼柔軟的手正輕輕‘揉’捏,就像在安撫一隻剛剛飽餐一頓的小貓,小貓懶洋洋的哼哼了一聲。
“樓主大人嚐了這麼久,可否嚐出我嘴上有沒有抹蜜?”
莫青璃舒服得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鼻間發出一聲類似於“嗯”的聲音,只是這軟軟的調子,同二人行親密之事時發出的某種不可言的聲音竟別無二致。
‘女’人眼裡‘波’光湛湛,似乎遇着了欣喜般亮晶晶的,道:“再‘嗯’一聲我聽聽?”
“嗯……嗯?”莫青璃微微擡眸,有些不解。
鍾離珞長長吁出一口氣,將腦海中泛起的綺念壓下去,淡道:“哪裡可以沐浴?我身上全是灰塵,髒得很。”
“竹軒不遠處有個溫泉,我平日都是在那裡沐浴的,你現下就要去洗澡?”
“連着趕了幾天路,身上塵土太重。”鍾離珞拉起莫青璃早先便洗得乾乾淨淨,似乎還帶點香氣的手,湊到‘脣’邊輕輕啄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你是在這裡等我,還是……陪我一起去?”
“我陪你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鍾離珞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我在旁邊守着你。”莫青璃着急補充,於是這番話,倒像是‘欲’蓋彌彰了,莫青璃耳根越來越紅,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山石環繞,水汽氤氳。
鍾離珞身子浸在熱氣騰騰的溫泉池裡,紓解連日來的疲憊,受傷的左手搭在池旁的岩石上,莫青璃手裡捉着塊白‘色’‘毛’巾替鍾離珞擦背。
原本莫青璃是真的打算在一旁守着,奈何某人一隻手受傷了,就站在溫泉池中央楚楚可憐的望着她。
修長的‘玉’頸,白皙的肩背,形狀完美的蝴蝶骨,水流旖旎地往下滑。
莫青璃手裡動作輕柔,聲音溫柔而堅定,道:“阿珞,你不需要去洗劍池,我也不會讓你委屈自己。”
“傻姑娘……”鍾離珞右手掬了一捧水,注視着它慢慢從指縫間漏乾淨,緩緩開口道:“我記得你在千影城那次說,‘鍾離珞,我不是站在你身後,連走一步路都要人扶着的孩子,我既然是你妻子,我就應該是,也必須是站在你身邊的人’,師父也同我說過,你我若都是飛鳥,覓食之時便應當共同承擔風雨。我承認,我很不喜歡君曦,只不過掛着一個師父的名分,她憑甚麼那麼對你,若是別人,我早將她千刀萬剮,可她畢竟是你師父,更是你外祖母,你我要在一起是永遠避不開的。要是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呢?”
莫青璃一怔,沉思片刻道:“我會盡我所能徵得她的同意,可是……”
鍾離珞笑:“覺得委屈我了?”
莫青璃點頭,反應過來鍾離珞看不到後,又低聲“嗯”了一句。
“你可以,我便不可以麼?況且,我不覺得是委屈自己,不過是擦拭幾把劍而已,既然要徵得她的同意,首先要讓她看到誠意罷,這之後我自有辦法。這些日子,你切記不要忤逆她,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不許受傷,不許掉一根頭髮。”
莫青璃假裝蹙眉,爲難道:“可是我每日晨起梳頭都要掉好幾根頭髮的,你打算怎麼懲罰我?”
水聲嘩啦,鍾離珞猛地轉過身面對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一把長長墨發流水般散落下來垂在‘胸’前,水汽縈繞,朦朦朧朧勾勒出她‘胸’前‘挺’括的弧度,風流半掩,細長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樑,微抿的淡‘色’的‘脣’,清逸卓絕。
那雙眼睛就那麼凝視着她,璀璨珍珠一般,幾乎可以從中窺看到漫天流動的浩瀚星辰。
莫青璃手裡捉着的‘毛’巾落到了水裡。
鍾離珞微微牽起了嘴角,貼在莫青璃的耳畔喃喃道:“你說呢?”
‘女’人伸舌輕輕‘舔’了一下。
莫青璃渾身一個‘激’靈,幾乎都能感覺到下腹開始涌動的暖流,莫青璃爲了保險起見下來時身上還穿着中衣,照這樣下去別說中衣,就是穿戴齊整也不管用了,她雙手搭上鍾離珞的肩,飛快的將她轉了回去。
意料之中,聽到身前‘女’人悶悶的吃笑聲。
莫青璃一隻手在水下游移到她的腰間,柔柔的‘摸’了一把。
笑聲戛然而止,莫青璃這才滿意的將‘毛’巾擰乾,幫‘女’人擦拭手臂。
山風輕柔,鍾離珞趴在池邊的褐巖上,身子卻開始慢慢往下滑,莫青璃只得一手托住她的腰,探頭去看,見‘女’人已經安靜的睡着了,下眼圈有着淡淡的青白之‘色’,溫柔眉眼間‘揉’着濃重的倦怠。
竟然洗着洗着就睡着了?
莫青璃頗爲寵溺的笑了笑,淺‘色’的眸心卻掠過一絲心疼,擡手,隔着一層薄薄空氣描摹着她‘精’致的五官,小心翼翼的就像對待天下間舉世無雙的珍寶。
溫泉池離墨竹軒雖然不遠,但也不很近,莫青璃將鍾離珞橫抱在懷裡,步履穩健的往回走,或許是莫青璃步伐太穩,懷抱太舒適,也或許是鍾離珞實在是連日奔‘波’太過勞累,中途竟然沒有醒過。
莫青璃走得很慢,一盞茶後纔到墨竹軒,‘牀’榻裡側的錦被展開來覆在鍾離珞身上,右手‘露’在被衾之外,莫青璃將她的手心翻過來,仔細撫‘摸’着她五指指尖薄薄的繭,喃喃道:“你纔是傻姑娘,就算你不使苦‘肉’計,我也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苦雨齋,君曦彷彿早已料到莫青璃會來一般,早已備好了茶水,端坐桌前。
“師父,我不明白。”
“不明白甚麼?”
“你爲甚麼這麼針對鍾離珞?就算你不喜歡她,你爲甚麼要對她下殺手,從我上山的第一日起,你便告訴我不可濫殺無辜,徒兒時刻謹記,手裡從未沾過一條無辜生命的鮮血。可是師父,你忘記了麼?”
“她不是無辜。”君曦擡起頭,幽沉的眼直直盯着莫青璃,一絲‘陰’狠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現在才寫完,晚了半個小時,最近很忙,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