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程素衣剛睡着,門外便響起了蕭墨城的聲音。
程素衣其實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覺得語氣焦急,這才迅速穿好衣服給他開門。
蕭墨城見房門打開趕緊衝進來道:“素衣,這......程老爺和程夫人的墓,被人挖開了,我剛睡下沒多久,有人給我送了封信,你快看看。”
蕭墨城說着,將信遞給程素衣,事情發生的過於倉促,他來不及看就來找程素衣了,所以信裡寫了什麼,他是不知道的。
什麼?程素衣還沒睡醒本來還有些迷糊,聽到蕭墨城的話一下子就清醒了。
想起之前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拿信的手也有些顫抖,她在怕什麼呢?她也不清楚。
蕭墨城見程素衣遲遲不打開,本想出言提醒,可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逃避也不是辦法,遲早要面對。
程素衣心想着,連忙打開信紙。
紙上並沒什麼情報,只是用硃砂寫着兩個大字——因果。
程素衣看着這個“因果”倒是猜到了是誰幹的,可此刻也不允多言,再加上墨城雲裡霧裡的樣子,更是來不及解釋,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應對之法。
現在這種情況無疑是打的她措手不及,她所有的計劃都要擱置不說,就連現在也被壓制的死死的,程素衣邊走邊想,腳步也有些踉蹌。
程素衣想着,現在她還有利用價值讓王家利用,自己若是遇難,他們雖不會爲了自己和洛北辰翻臉,但是也會起了嫌隙,以後再難修復。
畢竟關係到王子桓的命,那可是王子恆最疼愛的弟弟,如果她死了,他弟弟無人醫治,這件事不可能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
至於洛輕銘,他說了會幫她,她也只能相信,畢竟此刻也沒什麼可以用到的人了。
想到這裡連忙交代蕭墨城說:“你先留下來,若是程府有什麼情況你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可以去找九王爺,也要給王家兄弟留個信,如果我今晚沒有回來,你就去後山找我,在我父母的墓前,替我立一座衣冠冢,並且讓王家和洛輕銘知道,害我的人是洛北辰。”
見墨城答應,便獨自去了後山。
看着程素衣離去的背影,蕭墨城雙拳緊握。
若是立了衣冠冢,他發誓,不管有多困難,他一定會踏平皇城,替她報仇。
蕭墨城想着,清澈的眸蒙上一絲霧氣,叫人捉摸不清面前的少年是清澈還是渾濁,唯一肯定的是,他的身份,不簡單。
影衛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見此事成了,趕忙發了暗號,通知皇城的兄弟向洛北辰覆命。
洛北辰得知此事後,迅速備馬,急忙策馬去了程府後山,看戲嗎?現在正是好時候。
星星點點的夜晚,藉着薄涼的月光,只能看見一抹身影急匆匆的趕路。
蕭瑟的秋風讓她單薄的身子打了個寒顫,在這微涼的夜晚她只穿了件單衣披了個斗篷,連油燈都沒帶,還真是冒險。
可她也顧不上什麼,只想快點到原主父母的墓前,從程府跑到山上,即使身爲警察的她也感覺力不從心。
冷不防的栽倒在地,眼看就在前面不遠了。
她趕緊踉蹌幾步跑到墓前,接着她看到比冷清更爲慘烈的景象——原主父母的墓成了一塊塊碎石,衣服被燒成灰燼,骨灰也如數撒在地上。
她以爲最多隻是無人祭拜,看上去蕭瑟了些,沒想到看到眼前的場景,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是原主在影響她,還是她不幸的經歷讓她膽怯,她甚至不敢直視面前的場景。
當她緩過神來,身體已經比意識先行動。
只聽得一聲淒厲的呼喊,就連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她捧起一塊塊碎石想將它們拼好,可於事無補,這時原主的記憶又出現在腦子裡,其實這裡不僅僅是原主父母的墓。
記得那時,有些忠僕不肯離去,被活活打死在這。
她想起原主本來想替所有人安葬,但是苦於身無分文,只得先給父母下葬,可後來這些無辜死去的人,也是她一個個親手埋的,爲此還愧疚了好一陣。
可她也是真的沒辦法,爲父母殮葬的錢還是她一家一家的討要,去借的,受盡多少白眼辱罵,才湊夠了銀子,可如今呢?什麼都不剩了。
她從原主的記憶中感受到了父母的溫暖,他們對原主真的很好,而她,記憶中也只有蘇諾言而已。
蘇諾言生死未卜,其實自己也該死,只不過陰差陽錯的附在他人身上,撿回一條命,苟活着罷了,想到這裡程素衣緩了緩情緒,決定先解決眼前這個難題。
這墓碑怕是再難修復了,而地上這些......骨灰?盡力而爲吧!程素衣捧起一手沙石,努力分辨着,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迷了眼睛,讓她很想哭。
她覺得心很痛,是原主在影響她,腦子也越發不清醒,一些記憶被翻了出來。
好的,壞的,比如她打翻了程父心愛的茶盞,再比如程母教她刺繡,教她識字,給她做好吃的糕點。
這些記憶明明不是她的,此刻像是與她融爲一體般,佔據她的身體,左右她的情緒。
程素衣確實沒有受過這種委屈,終是在這種痛失所愛的記憶裡敗了,似是哀嚎的哭喊起來。
“爹爹,孃親,管家,奶孃,是姝兒對不起你們,姝兒不該啊!姝兒不該如此任性,害的你們白白送了命,死的應該是我,是我啊!是我非要喜歡洛北辰,害得爹爹幾次爲我說親,是我一個女孩子不知羞,不懂權謀害了你們,求求你們了,帶姝兒走吧!別留下我一個人。”程素衣也不明白自己爲何要這樣,只覺得很痛快,似乎這樣,心裡的傷痛就會少幾分,她沒辦法,此刻她什麼都沒辦法做了。
她哭夠了,便開始行動。
這時她像瘋了一般的捧起一堆泥土,分辨骨灰和沙石,說是哭夠了,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的往沙石裡面砸。
她扯下身上僅有的衣料包好那些分不清遺主的骨灰,直到她的眼睛分辨不出骨灰和沙石,她便用手挖得更深,希望找到一些遺物。
一直挖到十指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纔將那些泥土放回原位。
洛北辰得了信快馬加鞭的趕來,遠遠地望着,想看那個女人狼狽的模樣,可當他真的看到,卻有些心疼。
尤其是剛纔那一聲呼喊,程素衣對他失望過,可哪怕再失望,也從沒有用這種聲音喊過他。
如今他想起這些,突然覺得他們不該如此,可追根究底這些都是他害的嗎?
不,不是,還不是這女人太討人嫌了,而且她只是一顆棋子,若他不利用,別人也會利用,他轉身欲走,卻聽見程素衣哼起了小調。
“天邊盡,烏鴉急急報喜,黃昏來,江海掀坐船翻,驚夢時,往事前塵故人歿,嘆無償,鴛鴦難相見,昏鴉夢海無前因,急盡掀來無塵果,因果消散再難續,只當命裡做虛無,烏鴉轉喜鵲連橋,佳人愁容怨樓閣,夢醒時分醒時清,莫將頑石護成金,夏蟬慼慼訴衷情,烏鴉報喜當作食,一片癡心隨花謝,而今終明從頭錯,覆水難收應恨誰,願做水中蓮一朵,身死魂銷積福報。”
程素衣也不知怎的,身體一直不受控制的哼着歌。
她猜想可能是原主出來了,可這也太詭異了吧!可此時的她不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計較原主,而且若真是追究,也是她鳩佔鵲巢的不對。
洛北辰怕讓人留下話柄也沒有攜燈籠,藉着月光,他看見一個朦朧的女子,露出手臂和小腿,哀怨的唱着。
蕭妃也有怨恨,他曾聽過蕭妃唱崑曲,那種哀傷無奈。
他也曾目睹,可面前的女子更是哀怨,不止憂怨,還有恨,有無奈,還有絕望,各種複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無法言說。
這歌他是記得的,是程素衣之前就喜歡的歌。
她之前就喜歡這些幽怨的曲子,尤其是被他無視之後,她就躲在角落裡,用極小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唱着。
當時他聽着只覺得有些悲傷,但他依然覺得她矯揉造作,做這些也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而此刻她也是一聲又一聲的唱着,一下又一下的埋着土,讓他移不開眼。
也讓他不禁想到豔鬼聶小倩,可她又沒有聶小倩的絕色,更何況現在這個女子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愛她,她又愛他嗎?他不知道。
只聽見這歌聲從哀怨變成一種憤怒,最後釋懷,飄渺的歌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如同一種詛咒,纏繞在洛北辰的周圍,讓他坐立難安。
他發現程素衣的指甲開始滲血,而她本人像是沒有察覺一般。
歌聲斷了,她又開始喃喃自語道:“爹孃,女兒無用,讓你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日後素衣定會還你們一片安樂之地。”
洛北辰聽完這話有些驚詫,難道這些都是程家的冢?
可印象中程家沒死這麼多的人,父皇明明念及舊情,遣散了這些家僕,只罰了她的父母,那這些?不,不會是的,洛北辰安慰自己。
之後程素衣說了什麼洛北辰也無心再聽,而是策馬而去。他的心思幾乎都用在如何扳倒其他皇子身上,已經無暇再想,這種棋子,他不應該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