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水映幽山

上清派地界在半月的東邊,境內東北方向有一座五音山,山勢頗緩,不甚高,上多披植被,鬱鬱蔥蔥。山陽有一湖,名曰五音湖。湖北側則突現一段陡峭山體,如被巨斧開鑿而成,其質爲白色吳壁石,又稱爲磐石,質地堅硬,山體深入湖底,近水處石壁諸多天然洞穴凸凹,湖水與山壁響應,發出窾坎鏜鞳之聲。

時間是半月的夜晚,五音山上漆黑一片,湖水裡卻發出淡綠色光芒,將水中游魚水草映照於石壁之上,竟如同皮影戲一般。湖南側的草地樹木都被照亮了,風吹水面起波紋,光怪陸離,波光瀲灩,煞是奇麗。

湖邊草地上走來一男一女兩人,男子黑色罩衫天藍色直裾袍,女孩兒嫣色斗篷,正是張武和陶盼二人。

張武環望一週不由驚歎:“這太神奇啦,怪不得你要黑夜帶我來這裡。”陶盼解釋道“聽母親說湖底有一整塊巨石,是螢石的一種,被太陽照射後能發出光亮。”

張武問:“它會一直髮光嗎?”

陶盼搖頭道:“不是的,最初入夜時是不會發光的,隔幾天後纔會有這般奇景,然後一直持續到天亮。此時是最亮,最漂亮的!”

張武蹙眉沉思,卻無法理解了,他知道夜光石是靠吸收光能,儲存在內部,在黑暗處才能發光。但像這樣能分時段發光的,而且是這麼大的規模,卻不知是什麼緣故了,真是匪夷所思。

到底是何原因能成就如此奇觀,其實這和整個半月生態系統的持續也是有關係的,後文自會有交代。

二人走近湖邊,陶盼牽住張武的袖角,右手指着湖中驚呼,“快看快看!”

張武望過去,只見湖水清澈,湖底光亮分外柔和毫不刺眼,水中魚悠然遊動穿梭於水草之間。陶盼笑吟道:“‘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唐人柳宗元所述《小石潭記》,用到此處卻也恰到好處。不過此處沒有日光的強烈,而是這湖底螢石的柔光,景色似乎更勝一籌呢!”

兩人沿湖邊行走賞玩,不覺間走到湖水入口處,此處水流略顯湍急,山壁發出聲音更爲清晰,若環佩叮噹,宮商角徵羽五音俱全,如同一位音律巨匠在演奏。

陶盼找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掏出青金短笛,應合着這五音山發出聲音吹奏起來,正是那日張武聽陶盼吹奏的曲子。

丹脣青笛,聲音清脆,意境幽遠。張武禁不止看得癡了,一曲完畢,仍然盯着陶盼看。陶盼不禁有些羞色,低頭道:“張武哥,我已經吹完了……”

張武這纔回神,忙道失禮。陶盼微笑道:“沒關係,其實……我喜歡你這樣看着我……”只是聲音太小,已經被石壁發出聲音淹沒。張武沒聽清正想走近詢問,卻聽陶盼道:“你幫我給這曲子取個名字吧!”

張武沉思片刻,道:“我聽這曲子委婉動聽,又能於五音山和鳴,莫不如叫‘水映幽山’,如何?”陶盼默唸了一遍“水映幽山”,只覺合景合境,不禁拍手道:“好名字。水光瀲灩瓊漿近,山幽空明迴音遠。”

二人正在談笑,倏然遠處傳來一個人的歌聲:“天爲竹籃兮,地爲泥丸。談笑揮手間,星斗爲棋盤。老翁暢飲江湖畔兮,酣睡於大川……”

張武聽這歌聲甚是豪壯大氣,詞句亦是不俗,料想此人絕非平庸凡能之輩,心中不油生出一股敬佩恭敬之心,忙站起身整肅了衣裳朝歌聲處揚聲喊:“請問是哪位高人,在下張武在這兒有禮了。”

只見遠處隱隱綽綽走來一人,都到十步遠時方看清容貌:是一個耄耋老者,鬚髮雪白,慈眉善目,衣衫簡陋,手提酒壺,衣着上看是一個乞丐。

老乞丐端詳了兩人片刻,沒有回答張武問題,卻說:“你們兩個小娃,無端打擾我的雅興,半夜被你們煩擾!”

陶盼吐了吐舌頭,道:“對不起老爺爺!”

乞丐一斜眼,對陶盼的道歉頗不在意,只道:“我餓啦,小娃娃們去幫我抓幾條魚吃吧。”

張武拱手正色道:“既然打擾您老的清淨,捉幾條魚來賠罪也是應該的。”說罷脫去外衣和鞋子,進入湖水中。他現在身手不同從前,抓魚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生活在五音湖的魚竟然非同尋常。由於這湖底夜間發光,會將山上大量的飛禽野獸吸引而來,這裡的魚遊行速度異常迅捷,比之修道高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武嘗試幾次後未果,方知道要抓到魚得用些手段,便在岸邊撿起大石頭,放置在湖水中,往復共擺放了十幾塊。完成後,張武繞到反面,驅趕魚羣。魚羣遊入石塊區域後,速度大幅減慢,人在上面看來,彷彿在水底爬行。

陶盼起初不明,看到這裡才恍然大悟,拍手笑道:“你擺的是冗陣哎!”

張武挑了兩頭肥大的魚抓了起來,隨後用腳一踢石塊,解除“冗陣”,其他的魚迅速地遊散逃去。

張武提着兩頭肥魚上岸來,老乞丐笑嘻嘻道:“小子有兩手,不錯不錯!”

陶盼適才見魚游水底甚是美麗,心善不忍,皺着眉頭說:“老爺爺,這魚如此肥大,您一條夠吃了吧,另外一條就放了吧!”

那老乞丐哈哈大笑道:“這水中畜生本來就是給咱們來吃的,你不吃,也會被山中野獸吃掉,況且這半月本是我修道之人創造,萬物莫不是我口中食材。小姑娘別善心氾濫。”

老乞丐說完又吩咐張武在附近找了一些幹樹枝,在岸邊生起火來,自己將兩條魚收拾了一下,放在火上烤,不消一刻便香味四溢。老乞拿起酒壺,往兩條魚身上各自撒了幾滴,頓時香味更盛。張武忍不住嚥了咽口中的唾沫,陶盼在一旁卻依舊有些不忍之色,罥眉微蹙。

老乞丐哈哈大笑道:“這個魚有個名堂叫做‘五音十三肥’,說的是這五音湖中的魚到了黑夜第十三日,最是肥大,肉質最爲細膩。嘿嘿,再加上老乞我這美酒調味,更是人間極品,被你們兩個小孩打擾,卻得此美味倒也不枉。來吧嚐嚐!”說着遞給張武陶盼一條,自己兀自拿起另外一條大吃起來。

陶盼僅吃了幾小口,大半被張武吃下,邊吃邊贊這是在上半月以來吃的最美味的東西。那邊老乞丐已將一條幹乾淨的魚骨頭扔到了地上,喝了一口酒,也不道別,嘴裡吟唱着離去。

張武陶盼看他消失在夜色中,互望一眼卻依舊不知曉那老乞丐究竟爲何人,二人正欲離去,倏然覺得身體發熱,五臟六腑如被烈火灼燒。心驚難道是這魚被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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