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嗎?
薛新涵愣了愣,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的確是在一起沒錯。但是,或許跟蘇白想的不一樣。
她跟don,從高中的時候相識,那時候的don,還是一個會對着她撒嬌,會躺在她膝蓋上睡覺的男生,他笑起來的時候有兩瓣小小的虎牙,整個人跟陽光一樣,讓她覺得溫暖舒心。他們初識的時候,她是個連跟人說話都不太敢的人,他先走近她,對她說,讓她做他的妹妹。
她一直仰望着don,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在一起。她知道他家是重組家庭,他跟着自己的媽媽,從來沒提過爸爸是誰;她知道他家庭不富裕,但是他花錢卻沒有半點適度,她覺得那很正常,畢竟他是好面子的男生;她知道他只有需要的時候纔會主動找到她,但是每次她都會滿懷期待地等他。
她總會在身上留着錢,擔心他找她的時候,她不能夠幫忙。
兩個人維持着兄妹的關係,直到她去他家,他留她下來,兩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相擁在一起睡覺,結果是什麼,不得而知。
那天晚上,他曾溫柔地看着她,目光裡藏着她觸不可及的星空。他的雙手拂過她的髮梢、她的臉、她的肌膚,低頭吻她的時候,他的舌尖在她的口中衝撞遊動,而她傻傻地學着,卻總是不自覺地咬住他的脣,惹得他一陣發笑。
從那之後,他們的關係就不一樣了。但是他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從未說過要給她一份愛,或者一個家。她還是在期待,期待有朝一日他也會喜歡自己。
她一直相信,那些溫柔都不是假的。
直到,她懷孕,而他抱着別的女人溫存。
她原本可以在大學裡活得風生水起,輕而易舉地獲得留校保研,最後成爲學校的傳說之一。卻因爲這一件事,變得墮落迷茫,被學校和家裡知道,商議之下要她打胎,她在逃跑的時候意外流產,後來學校以出國留學的名義,讓她出國療傷。她知道,她只是被學校和家裡一起放棄了。她在國外的一切,從來沒有一個人過問一句。
她遇見蘇白,遇見自己的老師,後來又遇見來找她的don。
她跟don,早已成爲彼此不能分割的一部分,就算彼此再多傷害,他們也還是要抱在一起,還是會走到一起。這纔是最荒唐的一件事。
薛新涵看着蘇白,臉上的無奈和悵然顯而易見,“在不在一起,有什麼區別嗎?”
她說的是實話,但是聽到蘇白耳裡,卻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小涵,如果……”蘇白突然頓住。如果,如果什麼呢?他在她走後,日日想起她,想起她的失落、她的微笑、她的瘋狂,想起她指尖的溫度,她親手磨的咖啡豆,想起她緊閉的雙眼裡,藏着的巨大的黑暗。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早些回國,就是爲了見一見don,然後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她再重蹈覆轍。
或者,自己其實希望給她一個家?
薛新涵等着他接下來的話,但是他很久都沒有再說出一個字。她習以爲常,看着他笑,“如果,我跟don分道揚鑣,我們也不會在一起。”
你不配,我也不配。
蘇白聽着她的話,覺得胸口微微一痛,他想要抱住她,然而看着她的表情,他只能往後退了退,“小涵,你不要這樣。”
薛新涵笑着,“不要這樣?那我該怎樣?從來都是你不敢踏出那一步。蘇白,我給過你很多機會,也給過自己很多次機會。”
蘇白臉色發白。他無處反駁,因爲他知道,薛新涵說的都是實話。
在法國,她讓他催眠她。催眠需要相互信賴,患者很有可能會就此依賴上自己的醫生。她將自己交給他。
回國後,她也曾去找過他,在他的房間過了一晚。他緊緊地閉着眼睛,裝作早已經睡着。
很多次,她不言不語地看着他,就是在等待他先說一句,他想要擁有她。
但是他握着自己荒唐的卑微感,不敢多說一句。
從來知道,她是一個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她不敢主動投入一份感情,害怕再次落得遍體鱗傷,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來等去,卻還是等到他的沉默不語。
等到後來,她又跟don糾纏在一起。
“蘇白,我們都愛不起。”薛新涵決定提前結束這場對話。
她原本以爲,蘇白會不顧一切地擁抱她,但是最後,蘇白只是看着她離開的身影,像是要將她的背影刻在眼底。
薛新涵離開後,蘇白才挫敗地坐在醫院的草坪上。67.356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薛新涵等待的到底是什麼。薛新涵自己沒有看明白,他卻能夠懂。
她要的,不是一份單純的愛,而是一種解救。她想要有人救她於水火,想要有人帶她逃離有don的生活,想要有人告訴她,她並不是非他不可。但是誰都知道,她的身上已經刻上了名爲don的印記,她愛他,已經深入骨血,成爲習慣。
他還記得,那些她催眠時說過的話。
“因爲他,我突然想要組建一個家。或許,兩個人慢慢老去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其實從開始到現在,先開口跟我說話的是他,先說要當我哥的是他,先留我在他家的是他,抱着我睡覺的是他,先說在一起的也是他,雖然一直是我不肯走開,糾纏他,但是先開始的都是他,爲什麼我還是沒信心?”
“我愛他,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
“因爲想念他而快樂,因爲想念他而痛苦。那些做過的事,不能想象我會爲另一個人而做。”
“他是我唯一的夢想與現實。是我的鎮痛劑,也是我的救命草。”
“被他抱着的時候,是我最安心最欣喜的時候,因爲一個人的擁抱,我感受到了生的喜悅和期望。想要好好活下去,在他的身邊,好好生活。”
“他不會輕易離開我,這樣就已經很好。”
“我們的感情不是任何人能參與能理解的,這麼久了,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奪走他了,對吧?”
“我要相信他,他也是在意我的。”
“那些發生過的事,他的吻和他的擁抱,還有他身上的氣息,我都不會忘。”
……
薛新涵是怎樣的一個人,他自問自己算是瞭解的。他沒辦法打敗一個連催眠都忘不掉的人,也沒有把握取代一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過她溫暖和安心的人。
所以他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