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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莊。

大廳之門不似以往緊閉而是大大地敞開着,廳內,燈火通明。

主座上,唐夢懶懶依偎在凌司夜懷中,掃了一旁二人一眼便微眯起了眸中來。

一旁,桂嬤嬤和銀老頭皆是低着頭站着,時不時偷偷瞄對方一眼,似乎都不願意先開口。

案几上桂嬤嬤熬的那碗藥還在冒着熱氣。

桂嬤嬤終於長長大嘆了一口氣,擡頭看向唐夢,道:“凌妃娘娘,先把藥趁熱喝了吧,老奴又摘又熬的,折騰了好一會兒的。”

“這裡頭有幾味藥?”凌司夜問着,親自端起那湯藥來,輕輕嗅了嗅,遞給了唐夢。

“要不,這老頭來說吧,不說出來,本宮可敢喝。”唐夢卻是看向了銀老頭,顯然,這話裡有話。

銀老頭看了桂嬤嬤一眼,亦是嘆了嘆氣,卻是一下子跪了下來,恭恭敬敬道:“屬下,銀昃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凌妃娘娘。”

“你們到底是何人?”凌司夜終於是冷下了雙眸,視線冷冷掃過桂嬤嬤,落在了銀昃身上,而唐夢卻是慢悠悠地喝起那藥來,她分辨不出到底用了什麼藥,只知道沒有毒,桂嬤嬤一直以來都是悉心照料着,甚至想讓她懷孕,不是天幀帝的人,不是東宮的心腹,究竟又是哪一方勢力?

“殿下饒命!”桂嬤嬤亦是驚了,連忙跪了下去,卻仍不忘同唐夢求情,“凌妃娘娘,饒命,老奴都同你約好的了!”

“一路上本要你照料的,誰讓你沒照顧好,讓他知道了。”唐夢挑眉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瓷碗仍舊是依偎進凌司夜懷裡去,眸子裡的哀怨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哀怨誰。

“說是不說?”凌司夜卻沒唐夢這般耐性,直視銀老頭。

“說!屬下全招了!”銀老頭可是見識了不少這主子的手腕,卻是頭一回見他那麼怒的,慌得顧不上桂嬤嬤在一旁使勁地使眼色。

“殿下,是少主讓我們保護你的!”銀老頭這話一出口,桂嬤嬤便狠狠瞪了過來,而他只當作沒看見,繼續道:“殿下,一切都是少主安排的,就連你這一路追着千絲紙鳶的蹤跡也是少主故意留下的!”

幕後真正的主子並不是唐影,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寧洛主子說出來的,只有影少主了,而這一切也都是他在執行的。

不知道影少主最後面對的會是什麼,失去了唐夢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是,現在,他還是白狄的奴,賣身契還在,信守承諾如他,便是無條件忠於白狄,無條件忠於殿下。

“唐影!”驚叫出聲的是唐夢,從凌司夜懷裡驟然起身,整個人都僵直了。

凌司夜沉着的雙眸掠過不悅,卻是一把狠狠將她攏了過去,仍是壓在懷裡。

“是。”桂嬤嬤亦是點了頭,亦是認同了銀老頭的做法,本就是要殿下追着唐影而去的,唯有這麼說纔不影響大局。

“他又是何人?”凌司夜脣畔泛起了一絲冷意,雙眸沉得駭人,睿智如他,如何不會明白,自己一直被算計進去了,怕是這場陰謀從唐影在相府留下千絲紙鳶便開始了!

父皇一路往西追蹤白衣男子,是有意被引過去的,而他這一路往北,沿着千絲紙鳶的蹤跡,亦是有意被安排的。

突然,想見見唐影,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唐夢亦是沉着雙眸,心下隱隱不安,本該懷疑的,只是卻說服不了自己,他可是唐影啊,那麼溫潤如玉的男子,那個一直總給她無盡莫名安全感的男人,怎麼會是這樣。

如果說對凌司夜的算計是從鮫人一案開始,那麼對她呢?

從五年前引薦了百里醉和歐陽晴明開始,抑或,更早,在她殘缺的記憶裡,而唐府究竟同白狄有何關係,唐夫人,殷娘,還有空山,這裡面究竟有多少關聯?!

“屬下不知,只是奉命保護殿下和娘娘!”桂嬤嬤連忙開了口。

凌司夜卻是冷笑了起來,道:“桂嬤嬤,你是我母后陪嫁的婢女,久居深宮,年紀比唐影大了一半了吧,如何會是他的心腹,而他又憑什麼保護本太子!”

唐夢本是思索着同唐影過往的一切,聽了這話,亦是緩過神來,這纔是關鍵,唐影保護她似乎一直都是天經地義的,只是爲何,他連凌司夜也護着?

“引本太子一路追蹤,他想告訴本太子什麼嗎?”凌司夜又追問到。

“我說!屬下統統都說!”銀老頭攔住了正要開口的桂嬤嬤,他算是明白了這倆主子最不好惹的地方在哪裡了,他們就是倆瞎話簍子,都修煉成精了,所以,在他們面前甭想說瞎話,然而,迫不得已,他還是繼續給瞎話了,語重心長,道:“殿下,唐影是鬼宗少主,您母后淑妃娘娘可不是什麼山賊出身,而是出身白狄鬼宗,這事兒皇上一直瞞着,不讓您知道呢,天朝就你這麼個太子,就怕你入了鬼宗不回來了!”

話語一落,頓時一室寂靜,銀老頭同桂嬤嬤小心翼翼地等着凌司夜反應,而唐夢卻是蹙着眉頭,尋着這話裡的漏洞。

屋頂上,白衣男子靜靜地坐着,脣畔緩緩勾起了一絲笑意,手中摺扇輕輕搖着,鬼宗宗主應該是孟婆婆吧,鬼宗少主應該是他楚隱吧,西界便是鬼宗,鬼宗便是西界,這幫人着實有趣!

笑了笑,緩緩親身,足尖輕點便是凌空而去,無聲無息,白色身影漸漸隱沒在深深的夜色裡去了。

“同唐府有有何牽連?”凌司夜同唐夢不約而同開了口。

“殿下,同唐府沒有牽連,就是同唐夫人有牽連,少主怎麼會潛入唐府卻的,怎麼成了凌妃的貼身侍衛的,屬下真的不知道啊,屬下都是奉命行事的,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桂嬤嬤連忙開了口,看向唐夢,又道:“凌妃娘娘,少主可是自小一直是你貼身侍衛的,你總該知道些什麼吧,屬下真真就知道那麼多了,要不你好好想想,少主怎麼到唐府去的。”

“小時候的事情,我早忘光了。”唐夢脫口而出,暗暗慶幸,早就因唐影的事情同凌司夜大吵過好幾回了,要不這會兒還不知道他怎麼爆發的,將她當作一同算計他的同黨亦不爲過,若是當初唐影說出這真相來,她估計也會樂在其中,一同算計這傢伙的,現在就同唐影在旅途中了。

小手不由自己地拍拍胸口,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這麼陰差陽錯,可能因爲少了一句話,也可能因爲多走了一步路,遇到的人,發生的事就完全不一樣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同一個人的緣分多一點,同另一人的緣分少一點,然後,他就去了同他有很多很多緣分的人那裡了。

唐影啊唐影,我們的緣分似乎少了一點。

凌司夜擁着唐夢的手有些緊了,良久纔開了口,淡淡道:“白狄鬼宗……我母后是白狄之人?”

“正是,殿下,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來得莫名其妙,淑妃娘娘就這麼去了,連奴婢都不知道這其中原委,宮裡宮外傳說又豈會是真!”桂嬤嬤終是忍不住說出了口,一直就忍着,淑妃走後,跟着天幀帝,遠遠地看着這小主子一日一日長大,滿腹的仇恨卻都說不出口,只待有朝一日能一雪恥辱。

“都下去吧,大可告知唐影,本太子一定原路去找他?”凌司夜淡淡到,避開了話題,淑妃的一切,不論是父王說講,還是宮裡宮外的傳說,他皆不曾相信過,不相信,更是不關心,一直都沒有興趣,那是他自小到大一切困難的來源。

見他如此態度,桂嬤嬤心又急了,跪着挪上前去,道:“殿下,淑妃娘娘她……”

“她的事,本太子終有一日會親自問父皇的。”凌司夜冷冷說罷便將唐夢攔腰抱起,緩緩朝門外而去。

待身影遠去了,桂嬤嬤和銀老頭這才皆鬆了口氣,重重跌坐了下來,相視不語,心都是虛的,也不知道這倆主子究竟是信了還是不信,更不知道,待真相全部揭曉那日,他倆會受怎麼樣的懲罰。

“這殿下看樣子比恨天幀帝還恨他母妃啊!”銀老頭感慨到。

“寧洛主子說得對,一切都要他自己去查出來,否則他不會輕易信的。”桂嬤嬤嘆息到。

“凌妃似乎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的,待唐影尋到血狐,還不知道會如何呢!”銀老頭說着緩緩站了起來,他這後半輩子就這麼守着這座莊園了,很久很久沒有回白狄魔宗見宗主了,現在當家的應該是寧洛主子了吧。

“你老實告訴我,當年唐影那孩子真也入了魔道了嗎?”桂嬤嬤低聲,緊鎖着眉頭,提起唐夢的忘情毒來,總會對唐影起憐憫之心。

“只知道在奴宮裡承受不住背上烙印之火,寧洛主子引他入魔的。”銀老頭淡淡說到,白狄魔道奴宮,爲奴者,簽下一世契約,一世爲奴,奴宮便許奴者一個心願完滿。

爲奴着,需經烙印之火,灼燒,在背上,沿着脊柱,烙印下印記,奴之印記,一生一世都逃不掉。

而唐影,是宗主格外開恩了,只是,誰都不知道爲何,從未破例過的宗主會同他定下了契約的期限。

許多人皆懷疑,甚是隱隱不安,只是誰都不知道,宗主究竟爲何如此。

“他心中有牽掛,有夢,只怕終有一日,這夢會化作魔,亂了他心智。”桂嬤嬤一臉擔憂。

白狄魔道,一個已經成爲傳說的教派,誰都不知道被皇族繼承了下來,只是真正入魔的極少,入了魔,修爲大增,幾乎無人能敵,然而自身亦會遭戾氣噬心,心若無牽掛,殺戮便停止不了。

唐夢已經忘了一切,已經爲人妻,然而,所有的消息都一一報去,即便是這小產之事,唐影皆是知曉,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夢可棄嗎?若棄了,沒有牽掛,如何破了心魔,若是不棄,這夢,怕已經亂了他的心了吧。

“寧洛少主不知如何了。”銀老頭卻是突然感慨了起來。

那個心如明鏡的男子,從來都沒有真正有過牽掛,即便是牽掛了多年的林若雪,亦可以冷靜地說放手便放手。

他,纔是魔!

孤城的深夜,也是漫天的星辰。

依舊是高聳入雲霄的閣樓頂,寧洛獨自一人慵懶坐着,白衣被吹起,三千髮絲亦是隨風而揚,一隻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另一手提着一壺酒,酒甚烈且已見底,然而,他那深邃如夜一般的雙眸依舊靜默而清明,不亂不迷不惘不醉,遠遠地看着大壩上攜手慢步的林若雪和玉邪,脣畔勾起一絲釋懷的笑。

醉,縱使千杯醉,依舊醉不了他那顆置身事外的心。

心,縱使停留過,依舊留不了一生一世,路過罷了。

脣畔的笑意漸濃,緩緩起身,直直縱身而下,須臾間,白色身影猶如游龍一般,繞着高聳的樓梯而下,只是,還未落地,身影漸淡,竟是就這麼消失地無影無蹤。

一旁大殿之前,寧親王蹙眉,一臉憂慮地看着,鳳舞亦是緊鎖着眉頭。

“舅舅,表哥會放過唐影嗎?”鳳舞終是問出了口。

“傻孩子,你說唐影會反嗎?”寧親王淡淡問到。

“他會!”鳳舞脫口而出,莫名的肯定,縱使這肯定讓她心疼。

“那等他回來了,你就好好抓住他的心,他就不會了。”寧親王無奈地笑了起來。

“自欺欺人!”鳳舞卻是怒了,拂袖而去,一直就盼着一切快點結束,皇兄快點回來,然而現在卻慌了,當這一切都結束了,又是什麼會開始呢?

正座孤城皆是籠罩在靜謐的氣氛中,而大壩上的二人卻吵了起來。

“唐夢是算計過你,是害了你,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誰都不知道皇上螳螂在後,嫣然的死我也難過,可是你不能統統都推到唐夢身上去!”林若雪怒聲,狠狠甩開了玉邪的手。

“我沒有統統推到她身上,我只是答應了寧親王,瞞住一切,過幾日就啓程回狄胡,如此朝政皆有二皇兄把持,我必須藉助白狄的力量!”玉邪蹙眉,解釋到。

“那你也不能又去騙唐夢啊!”林若雪語氣這纔有些弱了下來,黑勾玉的主子原來是她,然而黑勾玉卻不在她手上。

“放心吧,現在的謊言只說真相大白那日。”玉邪輕輕將她擁了過來,低聲安慰,眸中卻掠過了一絲複雜,黑勾玉究竟在誰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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