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草的手晃了晃,示意她接過去。黃葉默默地接了過來,不解地翻看,卻發現戶口本少了一頁。少的,是黃草的那一頁。
“你……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抖了起來,輕問。
黃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遞來了另一個本子:“我已經跟我的生父母相認了,我把戶口遷進了他們家……”說這話時,他的喉嚨裡溢了滿滿的苦澀。
天知道他多麼不情願將自己遷出這個家,但,若不遷出去,他和她永遠都沒有可能。遷出,只是爲了以後更長久地呆在同一戶口本上,他希望那時,戶口本上只有她和他,還有凱凱和他們的孩子。
“我們不再是姐弟了。”明知道這樣說了會傷害到她,他還是硬着心說。以前正是怕傷她的心,所以很多事情不敢對她說,最終生生地失去了她,他不想這樣的事情重演,更沒有辦法再承受失去她一次的痛。
“黃草……”黃葉的聲音變得破碎。意識到他這麼做的目的時,只覺得一股沉重的壓力壓得她無法呼吸。
她想勸他,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呆滯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
黃草慢慢地翻開新戶口本,低低出聲:“現在,向你正式介紹一下我的家庭。潘高峰,我父親,於東珠,我母親,潘河、潘江,我的哥哥們。”
他的眉眼彎彎,擺出很開心的樣子,天知道,這些名字,對他來說,陌生不已,毫無意義。而那些所謂他的親人,就算見過幾面,仍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翻開了最後一頁,上面清楚地寫着潘戴維。爲了能夠光明正大地爭取她,他改了名換了姓,接受了最不想接受的所謂親人!
小有名氣的戴維黃,變成了戴維潘,這事,連他自己都覺得諷刺。
“爲什麼?”黃葉只覺胸腔堵得厲害,戶口本的紙頁在眼前翻動,黑的字和白的紙晃得她眼睛發花,發痛,喉嚨乾澀得要命,好半天才吐出這一聲。
黃草臉上的笑意被深深的悲痛所取代,他無力地垂下手,那本戶口本被他揉皺在掌心。閉眼,他咬牙低低出聲:“爲什麼,你應該知道。”
你應該知道!
黃葉像被嚇到一樣,心臟重重一跳,整個人更是急劇一抖,差點跌倒。這像一場啞謎,唯一不同的是,雖然沒有人說出答案,但答案卻在每個人心中。
黃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當意識到自己的猜想是真的時,變得越發難以置信!
“我讓你回來,不是該死地讓你等着江凱倫娶你,而是——”他突然激奮起來,睜眼,目光炯炯地籠罩了她,強烈到讓她無從躲避,乾巴巴地無助地全盤地將自己展露在他面前。
他拉長了腔調,大邁一步,緊接着雙掌握緊了她的肩膀,用從來沒有過的堅定口吻出聲:“我愛你,我要把你留在身邊,絕對絕對不讓江凱倫再把你搶走!”
他一連說了兩個絕對,配合着眼裡的堅決,讓黃
葉看到了他的決心。黃葉的心猛然一涼,有如沉到了冰裡,又痛又麻又尷尬,已說不清具體是什麼感覺。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我……一直都把你當弟弟……從來沒有過別的想法。”
“我不在乎!”黃草喝了一聲,震得屋子都微微抖了一下。黃葉的話傷到了他,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握着她肩的手卻越來越用力,似乎只有這樣,她纔會妥妥地留在他身邊。
“不管你怎麼想,這次,我都不會放手。我已經把你讓給了江凱倫一次,可他不懂得珍惜,失去了你,我再也不會把你讓給他!”
他說話的樣子像在發誓,繃實的臉上寫滿了剛毅,這樣的男人,往往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黃葉突然覺得頭痛極了。
“黃草,我們……”黃葉還想要說服他。
黃草的眉用力地擰了一下,以極快的速度制止了她:“夠了!”黃葉只愣愣地看着他,他以前不會用這麼霸道的方式跟她說話,這樣的他,真的不再似她的弟弟,而是一個要掌管她一切的男人。
黃草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重了些,緩下了聲腔:“天不早了,早點休息吧。”他的掌在她的肩頭捏了捏,鬆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黃葉站在原地,看着關緊的房門發了好久的呆,想要找他說明,腦袋卻又亂糟糟的,什麼話都想不起來。這層紗揭開之後,她根本不知道怎樣去面對黃草。更何況,她以爲他放下了,所以沒有做任何準備,在面對黃草的一系列表白之時,她就像遇到突襲的軍隊,毫無招架之力。
若今晚再鬧下去,只會越鬧越亂,扯了扯髮絲,她收回了找黃草談的念頭,卻低頭去看手機,江凱倫,爲什麼不給她打電話?
這一晚,黃葉睡得很不安穩,不斷地做着奇奇怪怪的夢,夢裡,總能聽到稀里嘩啦的水聲,似乎外面下起了大暴雨,醒來時看窗外,卻一片清明,地板上乾乾的,沒有丁點兒水的痕跡。
她抓了一把頭髮,起牀洗漱,從鏡中看到了一個面色蒼白,眼圈濃重的自己。昨夜黃草給她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害得她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好。
本想一早跟黃草談搬回去的事,只是黃草比她更早,早就離開了家。她只能在把凱凱送上學後去了店子裡。
江凱倫跟失蹤了似的,這讓她很不安,不斷地去撥他的號碼,開始沒人接,最後關了機。她決定撥張劍的電話,不想,有電話插了進來,是個陌生號碼。
“您好,我是黃總的秘書,他發燒了,可就是不肯去醫院。他剛剛迷迷糊糊的一直喊黃葉這個名字,請問,您是黃葉小姐嗎?”
黃葉嚇得差點丟掉手機,忙問清黃草現在所處的位置,把店裡的工作交待一下,出了門。
來到黃草的公司,剛進門就有一位漂亮的小姐迎了上來:“您就是黃葉小姐吧,我是他的秘書ELEN,我們黃總都燒到講糊話了,您快去
看一下吧。”
黃葉不及多想,匆匆跟着ELEN上了樓,進入總裁辦公室,在隔壁小小的休息室裡看到了黃草。他滿面通紅,臉上像燃了幾把火,卻一滴汗都沒有流下來,嘴脣乾涸到起了泡,這樣子的他讓人觸目驚心。
“黃總的身體一向不錯,幾乎連感冒都沒有過,不知這次是怎麼了,竟然就這麼突然地病了。”ELEN在背後解釋,眼底也掛滿了擔憂。
黃葉看着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今天這麼毫無生氣地躺在牀上,心都揪痛了。不管怎樣,都是她看着長大的人,在她心裡,依然把他當弟弟,自然看不得他這病殃殃的樣子。
她急奔過去,拍了拍黃草的臉:“黃草,你感覺怎麼樣?”肌膚相觸間,她已感覺到他的身體燙得灼人,像一塊烙鐵,起碼燒到了四十度以上。
她驚得不輕。
許是她手上的涼意驚擾了他,他睜開眼來,看到是她,兩眼彎彎,竟扯出了一抹笑來。這笑,看在黃葉眼裡,更是心痛。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她小聲地問,將他扶起。
他聽話地坐起,大半個身體壓在了她的身上。ELEN急急跑過來,扶起他的另一邊臂膀,眼裡終於顯露了輕鬆:“還是黃小姐您管用,您一來他就願意去醫院了,我剛剛都快急死了。”
聽到這話,黃葉的心扯了一下,卻也沒有多言。黃草將頭偏在了她的發間,聞着她的髮香,心裡涌出的是無盡的滿足感。雖然此刻難受得要命,但他覺得無比值得,昨晚一夜冷水加冰塊的折磨沒有白費。
“你們是怎麼回事?病人現在才送來?四十二度啊,這麼高的體溫是會要命的!”病房外,白大褂的女醫生舉着溫度計對着黃葉和ELEN劈頭就罵。
黃葉歉疚地低頭,沒敢吭一聲,她覺得是自己太忽略黃草了。女醫生見她態度尚好,罵了幾句離開。ELEN進去看了一次黃草,出來時一臉歉意:“黃總讓我回公司整理幾樣重要的文件,這裡可能要拜託給您了。”
黃葉點了點頭,有些擔憂地看着室內:“他……怎麼樣?”
“正打着點滴,也瞧不出是好還是壞,不如黃小姐自己進去看看吧。”ELEN十分聰明地道了這麼一句,既而轉身離去。
黃葉慢騰騰地走進病房,看到一臉燒到焦乾的黃草躺在牀上,閉着一雙眼一動不動,心疼起來。
自從母親走父親病後,她早就豎立了長姐爲母的觀念,哪見得了自己的弟妹生病。即使黃草明確表態已經脫離了黃家,她還是放心不下。
姓名可以改,戶口關係可以變,但從小一起長大,這些年裡積累的那些感情是不會改變的。
手輕輕的撫在他的額頭上,黃葉輕輕地嘆了一聲。
一隻依然灼熱的掌壓住她的手背,黃草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一瞬不轉地看着眼前的人兒,眼裡閃出的除了喜悅還有柔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