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看着門外的眼神有些出神,手放在桌面的卷軸上,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秀秀站在一旁不敢打擾,只是靜靜的侍立,她想等褒姒回過神來的時候或許需要身邊有個人能說說此事。順着褒姒的目光看出去,門外的秋日陽光一片大好,祭祀大典結束,又是到了一年寒冬的時候了,這一年就該翻篇了。
不知道在晉北的掘突什麼時候才能得勝還朝,只盼他不會走上褒洪德的老路纔好。莫名的,秀秀也開始心不在焉了起來……這東宮之中,一主一僕極爲安靜的思忖着自己的事情,良久之後褒姒才收起了神思,輕聲問道,“魏夫人的話,你怎麼看?”
“就像是魏夫人自己說的,成事雖不足,敗事卻有餘。”秀秀退了一步,低頭答道。
“你說宋妃還是楚夫人?”褒姒問道。
“我是說魏夫人!”秀秀說道,“這個魏夫人在後宮之中雖然一直不能得寵,可也攪得後宮常常是血雨腥風的、自己卻屢屢全身而退,如今同朝入宮的夫人們大抵也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此人不能小覷了。”
褒姒點了點頭,繼續低下頭去看着手中的卷軸,眉頭微微的攢在一起,她在猶豫接下來要怎麼做。如今楚侯大勝、佔盡先機,姬宮湦必定會爲此事怒不可遏。秀秀看着褒姒的模樣,十分好奇她的決定,想要詢問一番,卻也只得把話給嚥下去,“需要爲娘娘備些筆墨嗎?”
褒姒擡起手,微微的搖搖頭,“不必了,隨我出宮走一趟吧?”
“是!”秀秀應聲道,“需要沐浴更衣嗎?”
“要,”褒姒答道,“先叫人去齊府上說一聲,本宮要去見見齊伯的夫人。”
“去見齊伯夫人?”秀秀問了一聲,當即就明白這事兒了,掘突同齊姬的婚事定了下來,是姬宮湦親自做的主,掘突既然是朝中司馬,這門婚事就不可小覷了,褒姒前往府上和家中的主母面談一二也是禮節上的事情,不能怠慢了,“若是早朝之後,大王來了呢?”
“便做他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褒姒說罷,想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留個信在宮中吧?”
“是!”秀秀應了聲便去做褒姒的吩咐,稍微晚些時候二人則從東門出了宮,坐在馬車上朝着齊府的方向去了,今日的早朝格外的漫長,本以爲褒姒到的時候齊伯就已經退朝回來了,誰知道這會兒都過了午時了,也沒聽說有退朝的意思,必定是宮裡又出了什麼事兒了。齊伯夫人此刻惴惴不安的,在前庭來回走動,等待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的褒後,聽見下人匆匆跑過來說,“娘娘到了!”
齊伯夫人才定了定神,捏着汗水涔涔的手,低頭快步的朝着門外走去,看見秀秀將褒姒從馬車上扶下來,立刻躬身作揖道,“參見娘娘。”她的身後還站了些悉人,場面倒還有些壯觀。
“夫人不必多禮,”褒姒看着齊伯夫人說道,“雖然齊姬亡故,可也算是大王的女人,如今這華辰殿還未有夫人,也是大王思念齊姬。按照禮數,齊伯入京本宮早該召喚你等入宮赴宴,只是礙於諸事纏身。如今也不過是尋常的走走親戚,夫人不必太過客氣。”她的語氣溫和且溫婉,如同是鄰人相互之間的招呼,這不但沒讓齊夫人放下心來,反倒是更加緊張了。
當日盛傳風言風語說是大王在齊國備戰東夷的時候和齊姬有了私情,後來這婚果然沒能結成,朝中諸多人揣測是褒姒從中作梗,這位母親自然也不免多想,畢竟經手褒姒的人命也不少了,她若是心存嫉妒,這齊府上下可就沒什麼好日子了,齊伯夫人作揖回禮,“娘娘便將我等看做是自家人、府上之人隨意調遣,可我等必定同娘娘有君臣之別,君臣之禮,我萬不敢怠慢,只怕齊伯歸來,難免要苛責我的短見了。”
褒姒微微的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朝着屋內走了去,而秀秀跟在她的身後只有她一人隨行,褒姒一襲白衣及地,長長的拖曳着,身上是那件姬宮湦廢了百般心思做成的狐皮大衣,周身都是一種雍容典雅的樣子,齊伯夫人緊隨其後,低着頭邁着碎步跟上褒姒不疾不徐的速度,腳下的節奏亂了幾次,使勁兒的倒來倒去。
“夫人,”褒姒扭過頭去看着身後,“上前一步。”
“是!”齊伯夫人應了聲,走上前同褒姒並行,她的年歲比褒姒可就長了很多,可如今這氣勢反倒是被完全的打壓了下去,褒姒緩緩開口說道,“這次入京,可有帶着公子?”她這話中的公子說的自然是年紀稍小一些的那位了。
“未曾帶着,年歲太小,還有些不經事。”齊伯夫人答道,“還怕大婚之時,唐突了。”
“聽聞公子年紀雖小,長得卻頗有姿色?”褒姒問道,細細的打量着齊伯夫人的表情,說話雖然有些緊張,整個人的肌肉也放鬆不下,可是眼角難免的在說起自己女兒之時露出得意的神色來,眼角的皺紋微微的攢起來,看得出掩藏在眼底的那一抹喜氣,“娘娘謬讚了,不知是何人亂傳的!”
“掘突這孩子有福了。”褒姒笑了笑,在齊伯夫人的帶領下朝着大堂走去。
“承蒙娘娘福廕,是我小女有這份福氣。”齊伯夫人答道,“舍下略備了酒水午膳,娘娘若是不嫌棄,我便陪娘娘嘗一嘗我們齊國的特產。”
“有什麼?”褒姒問道,蔓延都是好奇的神色。
“都是些曬乾的貝類和魚,齊國靠海,我們便吃些海產,夏日裡陰乾成幹,便於保存,冬日便拿出來煲湯,味道也是極爲鮮美的。”齊伯夫人說道,走進大堂之中,這屋子就已經被海鮮的氣味被包裹了,滿是濃郁的芬芳味道,誘人味蕾。
“托夫人的福了!”褒姒說道,朝着圓桌走去,秀秀爲她擺好椅子,褒姒才緩緩坐下,看着侍立在那裡的秀秀和齊夫人身邊的貼身悉人,向齊伯夫人討了個人情,“叫兩位坐吧?夫人備的這些,只怕你我二人是享用不完的。”
“只怕這有些不妥吧?”齊伯夫人問道,然後看了看秀秀,“還請這位女官上座。”
“我不是女官!”秀秀搖了搖頭,“只是娘娘的悉人而已,還請娘娘用膳吧,莫要辜負了齊伯夫人的一片好意。”
“這一趟本就是敘敘家長裡短的,再說些兒女親事,若是有主僕之別,可就見外了。”褒姒仰頭看着看看秀秀,慈眉善目的倒是有種家長的模樣出來,她說罷又轉回來看着面前的齊伯夫人,“秀秀自小便是跟着鄭夫人在鄭府之中長大,深諳掘突的性子,鄭夫人過世後,廿七嫁入鄭家,秀秀便隨着我,照顧我的起居飲食,所以我和夫人的緣分也不淺呢!”
“請請請……”齊伯夫人立刻站起身對秀秀說道,親自爲她挪開了椅子,請她就坐。這倒是叫秀秀有些不好意思了,挽了挽自己耳側的髮髻,連連說着“謝謝夫人……”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來,幫褒姒擺好桌上的杯盤。
褒姒看着齊伯夫人的悉人,坐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悉人也頗爲難爲的看了看齊伯夫人,見她微微點點頭,才放心的坐了下來,卻如坐鍼氈一般的不安。秀秀爲褒姒倒上茶水,褒姒托起那隻小巧的碧玉色的茶杯抿了一口。秀秀又拿起桌上的勺子,將桌上煲的一鍋海鮮乾貨的燉湯舀入碗中,這湯汁濃稠,呈乳白的色澤,湯汁的味道濃郁,有一股不同於肉質的鮮味,褒姒抿了一口,點了點頭,“這府中的膳夫可真是好手藝。”
“娘娘若是喜歡,我便叫人去準備些乾貨送給娘娘。”齊伯夫人說道,她雖然坐在桌上,可是心思全然不在飯局上,滿腦子所想的就是怎麼把褒姒伺候好然後將她送出去,她根本就不怎麼動筷子,只是看這褒姒等着她下一句話的吩咐,然後再想着怎麼去應付。
“倒也不必麻煩了,倘若本宮喜歡,多走動一番便是了,”褒姒看着齊伯夫人笑道。
“只怕是叫娘娘受累了,”齊伯夫人看着褒姒說道,心中卻不停的打着小鼓,她實在是有些弄不清楚褒姒的來意。
“怎的?”褒姒笑了笑,“不歡迎本宮?”
“娘娘誤會了,只要娘娘喜歡,便是差遣人來叫我將東送入宮中便是了,何須受累親自跑這一遭?”齊伯夫人說道。
褒姒抿了抿脣,也不在這件事情上繼續執拗,“本宮來的有些晚了,當日鄭伯同齊伯將掘突與令愛的婚事定下來,本宮就該在後宮之中設宴了。本宮同廿七公主情同姐妹,廿七又是鄭家的二夫人,掘突也就是本宮半個兒子了,如今令愛嫁入鄭家,也就是本宮的半個女兒,怎麼說……這緣分也不淺呢!”